差役们去边疆抓人的时候,京城里也没闲着。
这日楼雪蓉正在楼家听戏,突然涌进来一群穿着官服的官兵,不由分说驱赶走戏班子的所有人,还将她以及楼家所有家仆一并赶出门外。
她看着这群人进进出出,给自己家的每一间屋子以及大门都贴上了封条,尤其是账房和库房,还另外派了几人守着。
正当她疑惑时,又看见几个官差将楼雪洲拉出来。
“哥哥!”楼雪蓉扑过去。看见自己哥哥,受到巨大惊吓的情绪没控制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哥哥,哥哥这是怎么了?我们的家为什么被封了啊?"
这几个官兵的动作并不温柔,所以楼雪洲的头发有些散乱。他扭过头,透过凌乱的发丝看着自己的妹妹,扯出一抹微笑:“没事,哥哥有事离开一趟,去找你段钰姐姐,她会安置好你。”
“闭嘴!安静!”押着他的官兵手上的棍子抵上他的后脖颈以示威胁。
楼雪洲只能最后对她笑笑,然后就被押上囚车。
很快囚车走了,官兵带着她的哥哥走了,看热闹的人散了,戏班子的人叹一声晦气也走了。估计今晚,楼家被查封就能流传出各个版本。
楼雪蓉愣愣地站在街边,守着自己家大门上的封条,半天才反应过来,追着囚车的方向跑了。
找段钰姐姐,会安置好她,但是哥哥呢?她的哥哥该怎么办?她想救哥哥。
差役们给她准备的马车堪称贴心,瓜果、脚毯、甚至还准备了冰鉴,但莫云乐坐在车内心情却并不轻松。
这辆马车到了京城就和赵锦城所在的车分道扬镳,直奔尚书府。
大半年不见,莫湛阳的面容显而易见地沧桑,仿佛老了十几岁。他正带了几个护院站在门前,等莫云乐一下车立刻命几个护院把人带回府。
多亏了在边疆的经历,莫云乐三两下挣开护院们的束缚,反擒住其中一人,抬眼看向高站在台阶上的莫湛阳:“怎么?父亲这是要把女儿当犯人押吗?”
“哼!”莫湛阳见护院束缚不住她,面色一沉,“我没有你这种女儿!”
说着,他竟激动起来,指着莫云乐骂:“还当犯人押?你知不知道你那好夫君,还有你先前交往的那下九流都干了些什么东西!要不是你爹我一把年纪了舔着个脸去圣上面前给你求情,你现在就跟那个姓赵的东西一起入狱了!”
“但是现在你在干什么?你爹我拼死拼活救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赶紧跟我回府,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莫云乐整理好因打斗而凌乱的衣袖,从容地迈进尚书府的门,“父亲想让我回府,直说便是,女儿又不是不会自己走,不需要人扶着。”
走到莫湛阳身边,她看自己父亲一眼,温柔一笑:“还有,父亲这护院有些弱了,怕是也不能很好地保护您,改日女儿给您好好无物色物色。”
“你!”莫湛阳气得广袖一甩,“去了趟边疆就以为自己翅膀硬了?这就是你跟父亲说话的态度!”
“对不住,父亲,女儿认为自己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如果这让您感到愤怒,那女儿向您道歉。”莫云乐敷衍行过一礼。
“阿姐!”剑拔弩张的气氛里,莫轻礼突然蹿出来,抱住莫云乐,“爹爹早就跟我说了会接你回来,当时我还不信,结果你真的回来了!”
她拎起裙摆转过一圈:“阿姐,阿姐你看,我新做的衣裳,好不好看?”
“好看。”莫云乐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语气轻柔,“你穿上就更好看了。”
短短两句话,就让莫轻礼眉开眼笑。
当着自己小女儿的面,莫湛阳不好再绷着脸,轻咳两声缓和语气:“轻礼啊,你先回自己房里待一会儿,我同你阿姐有事要说。”
“不能一会儿说吗?”莫轻礼瞪着懵懂的眼睛,“我已经许久没见过阿姐了,有一箩筐的话想和阿姐说呢!”
“轻礼乖,先回屋待着,等大人之间把事情处理完了,你想同你阿姐说多久就说多久好不好?”
听这语气,莫轻礼就知道这件事是没有缓和的余地了,只能抿起嘴表示不满,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直到莫云乐冲她挥挥手,才踏踏实实回房间去了。
轻礼一走,莫湛阳睨她一眼:“你,同我过来。”
书房内,光线透过窗户,在屋内划分出明暗。莫湛阳双手背后站在书桌后,光线只能照亮他一半身子。
“你同那个姓赵的和离。”他近乎是下命令般说道。
“理由。”莫云乐皱着眉。
“哼。你这么神通广大的,竟然不知道理由?”莫湛阳冷哼一声,“姓赵的被弹劾意欲拥兵自重,证据都被呈到皇上面前去了,这可是抄九族的罪过。”
拥兵自重......莫云乐掌心握紧:“然后呢?父亲总不会只是想让我和离吧。”
“然后。”莫湛阳从身后的架子抽出一卷卷宗,“这是我为你物色的新人家。”
“别说爹爹对你不好,这还是我贴了嫁妆、借着我这官位才和人家说来的。六品官员,书香世家。”
莫云乐拿起摆到自己面前的卷宗,打开。里面的人她知道,最近才受到提拔,但还没明确表示站队。
哦,或许也不对,毕竟是答应了莫尚书的婚事,也算是表明立场了。
她把卷宗扔回去:“可能要让您失望了父亲,女儿不嫁。”
“嫁不嫁可不是有你决定的。”莫湛阳一拍桌子,“自古以来婚姻之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轮得到你来置喙!”
“那父亲准备如何呢?”自从上次撕破脸,父女俩已经变成针锋相对的状态,莫云乐也懒得同他装,“将我绑上花轿吗?”
“可以啊。”她冷笑道,“如果父亲认为您的护院可以打得过我的话。”
好歹也在边疆练过半年,打不过哈曼,还打不过这些只会唬人的护院?
“你!逆女!”被女儿的忤逆气到上头,莫湛阳险些把桌子掀了,“真是去了一趟边疆便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你看看你现在成何体统!从小教你的教养都被狗吃了!”
“你知道现在京城的人都怎么传你吗?那话难听到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不打算嫁人你又打算如何?挨一辈子流言蜚语吗?我已经尽力给你挑了个最好的人家了,你还想如何!”
他猛拍桌子:“来人!把大小姐关进柴房!《闺训千字文》《女儿经》让她抄,抄十遍!二十遍!抄到她知道什么叫规矩为止!”
“……”
“是女儿不对,惹得父亲如此动怒。”相比于莫湛阳的震怒,莫云乐显得云淡风轻许多,“如果父亲没有别的事,女儿就先回房了,今日抄的书明日会派人送到您的书房里。”
“我让你去柴房!柴房!”莫湛阳怒吼道。
莫云乐无视他的怒吼,瞟了门边候着的人一眼,径自回了自己以前的屋子。
神奇的是,她推开屋门,发现自己以前的东西竟然还在,连陈设都一模一样。
“阿姐?”莫轻礼听见开门声,一回头,惊喜地叫出声,“你和爹爹终于谈完事情了?”
“差不多吧。”她走近,看着屋里几个正在洒扫的婢子,“你这是在......”
"哦!"莫轻礼邀功似的笑笑,“是这样!阿姐你出嫁之后阿爹便把这屋子留了下来,但到底是大半年没有进人,我刚回屋的时候拐来一看,都落灰了。”
“我想着你难得回府一趟,说不定要在这儿住上几天呢,就先带人来打扫一番,这样你同阿爹说完事情就可以直接休息啦!怎么样?”
“嗯,轻礼真乖,想得真周到。”莫云乐摸摸她的头,赞许道。
很快婢子们清理得差不多了,她挥挥手让她们离开,自己在屋里看看,找到仍旧被摆在书案上的书,摆好纸笔和砚台。
莫轻礼好奇凑过来,看到书名的瞬间惊呼出声:“《闺训千字文》?”
她忧心地拧起眉:“阿姐,你惹阿爹生气了吗?为什么要抄这个啊?”
她从小淘气,被教养嬷嬷罚着抄书是日常,但她家阿姐可不是,除开教习的时候,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莫云乐被罚抄书。
“是啊。”莫云乐回道,“一些小事情。”
“怎么可能是小事情?爹爹明明最不舍得罚你了!”莫清理蹭地一下站起来,“不行,我去问问爹爹。”
莫轻礼还处在想一出是一出的时候,前脚诞生了想法,后脚就要行动。
“回来!”莫云乐无奈喊道,“帮阿姐研墨,好不好?”
“哦。”莫清理又不情不愿地退回来,“好吧。”
这边,楼雪蓉跟着车一路跑,跑到发髻散乱,所到之处行人纷纷侧目,似乎将她当成了疯子。但她已经管不着了,一路跟着囚车向大理寺的方向狂奔。
在距离大理寺还有一条街时,她看到官兵将自己哥哥赶下车来,带到大腹便便的大理寺卿面前。
等她终于跑到时,人已经进了门。
“站住!”
“什么人!”
她被门口持棍的官兵拦了下来。
大理寺卿听见声音,诧异地回头。
“哥哥——”
听到这个声音,楼雪洲身形猛地一僵,想回头却被制止,反而被拉着走得更快了。
倒是那大理寺卿起了兴趣。他挥退官兵,把人单独带到一个房间,居高临下地看着楼雪蓉:“小姑娘,方才那人,是你哥哥?”
“是的。”楼雪蓉抬头看着他,眼里满是祈求,“您能不能告诉我哥哥到底怎么了?”
“哎呀~”大理寺卿计从心起,被肥肉挤压得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你哥哥这事情可难说啊,往小了说,也就是个没收财产的事儿。”
“但是要往重了说......”他俯下身,做出恐吓的表情,“可是要砍头的!”
这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楼雪蓉咬咬牙,“扑通”一声跪下来:“求求您了,求求您救救我哥哥吧!”
说着,又给人磕起头来。“砰、砰、砰”,一下一下,都是实实在在地往地上撞,没几下,额头就红了。
享受完这种被人捧着的感觉,大理寺卿伸了伸腰,也不再卖关子:“这事呢,好在我来的话也不难办。只要一万两白银的保释金,我尽力让你哥哥平平安安地回家,怎么样?”
“好。”听见有办法,楼雪蓉忙不慌地答应,“多谢大人开恩,我一定给您凑来。”
“好,就知道小姑娘你是个聪明人。”那大理寺卿想了想,又威胁道,“不过可得尽快啊,毕竟这事儿也挺急的,应当很快就要开审了。要是晚了,这人会怎么样可就真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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