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结束,简颂要回下榻的酒店。
门口泊着一辆黑色宾利。
车窗降下,傅屿川看着她,微微挑眉:“上车。”
洛杉矶正值车流量高峰,到了十字路口,车流缓慢地移动。
车内,傅屿川放松地后仰,一贯的漫不经心,表情半隐没在灯影里。
温热的风从窗缝里透进来,简颂顺从地微微闭眼,忽然开口:“周六看婚戒的事,还是先取消吧。”
傅屿川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向她侧过头,皱了眉,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与她对视片刻,却并不确定她在想什么,于是很快失去了耐心,平静开口:“简颂,你有没有听清我刚才的话?如果没听懂,我可以重复一遍。”
她黑亮的眼睛里有些迷茫,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傅屿川只当她是装作没听懂,不再多作解释。他轻笑,转头,很快换了话题:“零和的邵总很重要,不能失约。事情办完后,我还是会陪你去见她。”
简颂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车子缓缓启动,她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热带棕榈树,视线再移向斑马线上,通着电话疾走的白领。
白领忙于和电话里的人交谈,显然没留意信号灯的转换。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他险些撞上车头。
短暂停顿片刻,那人绕过那辆车,夹紧了肩膀上的手机,又匆匆向前赶路。
她还要继续看下去,突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握紧她的小臂,迫使她转过身。
她诧异,对上傅屿川的视线。
他紧紧皱着眉,阴翳的黑眸极深,右手牢牢抓着她的手臂,叫她的名字:“简颂。”
仿佛试图唤醒熟睡中的人。
车停在Wilshire大道和Santa Monica大道的交叉口。
简颂抬头,望见车窗外金色的酒店铭牌,感到惊讶:“你知道我住这里?”
傅屿川没有解释,拉开车门,下了车。
简颂坐在车上没有动,直到她那侧的车门也被拉开。
下了车,傅屿川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伸手拢去她的额发,五指修长,覆上她的额头。
简颂下意识地闭眼。他的手指扫过她的睫毛,有些痒。
他的手在她冰凉的额上,短暂停顿一瞬。
“我送你去秦医生那里。”
他放下手,平静地陈述。
她死死地盯着他,贝齿咬在唇上,欲哭未哭的样子。
傅屿川的眸光沉沉,语气淡然:
“你父亲的死,我也很难过。”
简颂没有回答。上前一步,落入他怀里。
他身体一僵,但没有推开。
她低着眸,贴在他的胸口,胳膊环上他的腰,许久没有动。
这是爸爸去世以后,她得到的第一句安慰。
也是唯一一句。
简氏集团的股价一夜之间暴跌。
酒店在半山,僻静,透过落地窗清晰可见洛杉矶的夜景。
洗完澡出来,简颂擦干头发,看见电视上的新闻,脚步不自觉地停下,片刻后,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关掉屏幕。
她穿过酒廊,来到露台。
室内的灯暗着,外面是繁华都市,夜色琳琅。
简颂怔怔地望着远处明灭的灯火发呆,桌上的手机冷不丁地响起。
她低头,屏幕上是未知号码。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接起来,对面是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
“简颂?”
“你打错人了。”
“没错,的确是简小姐的电话。”那个男人笑了起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CMT的总裁,赵明靳。”
他的态度相当轻佻。简颂感到不悦,没有犹豫,直截了当地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笑得肆意:“Leo给我的。”
“简小姐那边应当还是晚上。第一次和你通话就在这么晚的时段,不便之处,多有打扰。”
简颂蹙着眉,狐疑道:“我认识你?”
赵明靳的声音显然地停顿了。
半晌后,他再度开口:“以后会认识的。今天只是初会,不过,我已经等不及和你会面了。”
电话那边随即传来忙音。
这是什么没有礼貌的人?
简颂有些恼了,她又打电话给Leo,问:“CMT的赵明靳是怎么找到我的?”
Leo微微的惊讶:“需要我给小姐新换一张手机卡吗?”
她立刻反应过来,刚才那人是在骗自己。
挂电话之前,Leo叫住她:“等等。”
“旗生的谈判,要推迟吗?”
她摇头,很快回道:“这件事去问屿川。”
随后她挂断电话。
简成鸿的葬礼安排在下个月。
秦医生本来在休假,还是被傅屿川请回了洛杉矶。
私人诊所位于西大道的一侧。
玻璃大门紧闭着,司机降下车窗,好心询问:“小姐,需要再等等吗?”
简颂正准备打电话给秦医生,背后却冒冒失失撞上一个人。
那人金发,黑色的眼珠,衬衣下摆有些凌乱,半插在裤腰,不修边幅。
咖啡洒了一地。
他右手攥着剩下的半杯咖啡,低头瞅了瞅地上的一滩污渍,又回过头看身后的咖啡店,似乎挣扎了一会儿要不要回去重买一杯,最后无奈地耸肩。
简颂脸上写满了说不出的惊讶,缓缓放下手机:“Daniel?”
Daniel后知后觉地转过目光,很快认出简颂,露出笑容,吹了个口哨,中文生硬地发音:“简颂,好久不见。”
何止好久不见。
她舒展眉目,同他热情拥抱:“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环球旅行提前结束,”Daniel将咖啡杯塞进街边的垃圾桶,语气欢快,指指面前两层高的诊所,“上个月刚到,借住在这里。”
他娴熟地拎出一串钥匙,打开挂在外面的锁,又刷开电子门禁:
“Auntie她路上堵车,估计还要十几分钟才到。”
简颂跟在他身后进入。
一楼的茶几上杂乱无章地摆放着些医学杂志,翻开的页面上还沾着面包碎屑,显然没有打扫过。
Daniel脚步轻快,咚咚上了楼梯,带她来到二层的办公室。
室内采光很好,宽阔明亮,地上铺着驼色的地毯。
“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你的消息,”他在沙发上坐下,“发生了什么?”
简颂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桌前,端详着书架上的英文期刊,一时没有开口。
片刻后,她转过身,挑眉,半开玩笑的语气:“秦医生还没来,怎么能让你窥探病人**?”
他一手搭在沙发背,得意洋洋地拿出一张名片,夹在食指中指之间,朝她晃了晃:
“谁说我没资格?”
简颂看清名片上的内容,不免有些惊讶:“你做了心理医师?我还以为你很讨厌继承家里的行业。”
Daniel站起身,来到她面前,笑道:“连你都要接手简氏了,我为什么不行?”
简颂的脸上浮现出短暂的困惑,下意识地摇头:“我只是暂时帮忙,简氏的继承人不是我。”
Daniel敛起笑容,意识到什么。
短暂的沉默。
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们几乎同时转头,视线投向姗姗来迟的秦医生。
秦怡表情有些尴尬,看看简颂,又看看她亲爱的大侄子:“我打扰你们了?”
Daniel摇头,耸肩:“来得正好。我下楼了,你们慢慢聊。”
看着他匆匆下楼的背影,简颂抿了唇。
短暂的寒暄后,她们便进入正题。
秦医生摊开备忘录,上面潦草记录着两行字:
简颂,臆想症。
患者碰到刺激性外因时,会无意识地产生臆想,编织虚假的记忆,掩盖真实的回忆。
她翻开新的一页,心平气静地开口:“想不想和我说说你父亲的事?”
简颂摇头。
秦医生早已料到如此。她静了静,说:“不如聊聊前几天的发布会。”
简颂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妥协。
“……发布会是在下午。”
她的视线偏向一旁,陷入回忆:
“地点和名单都是Leo定的,出发前,他给我一份通稿。”
“一点四十分,我到了集团总部。”
她忽而轻轻叹了口气:
“那里全都是记者。”
短暂的停顿后,她继续讲下去:
“屿川在会议室外等我。”
“他抱了我一下,让我别紧张。”
“然后他帮我开门,目送我走进去。”
她的语气流畅自然,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愉快的回忆:
“那些记者们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Leo说,时间到了。”
“他们更想听屿川说话。”
说到这里,简颂笑起来,停顿了片刻,露出浅浅的酒窝。
秦医生没有插话,与她目光相对,静静地等她说下去。
她的声音很轻:
“他从门外进来。”
“走到我身边。”
“然后说,眼下一切事务暂时交给我代管。”
“他会在合适的时候,接手简氏。”
“他转过头,看着我的眼睛,笑。”
“我听到他向我解释,婚礼必须要延期。”
……
“我说,好,我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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