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陈嘉树如何想,温良都会找上他。
只是事情要往后挪,温良的课马上要期末考,他暂时要把重心放到学校。
备课、写教案、把考试重点发给各班学委。
他的课考试不必卷,学生们翻着书在手机上答题就行。
考试时,他不时围着教室走一圈,提醒学生们不要切屏搜题。
题简单,开考半小时就可以交卷。
透过窗户的光影被拉的很长。
现在是下午,大部分学生都急着吃饭,温良刚说完可以交卷,他们就收拾好书、拿着手机走到讲台边排队,给温良看了一眼后迅速离开。
等教室里的学生全部离开,他也收拾东西出去。
刚出教室,温良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人。
学校的走廊基本没有开放阳台,只有走廊的尽头有窗户。
此时正值日落,昏黄的光透过玻璃搭在走廊上。
黑白的大理石地砖,通直的走廊,微微亮起的安全通道标牌,还有被光照得泛红的石灰墙。
那人静静的站在那里,他背着光,温良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是陈嘉树。
看见温良走出来他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那样子好像等了他许久。
温良也没说话。
沉默半晌,陈嘉树往前走了两步,他说:“哥……”
温良打断他,“陈嘉树,在学校要叫我老师。”
陈嘉树忽然走过来抱住他。
温良看见他眼睛发红,拍拍他的背,问:“你怎么了?”
陈嘉树的眼睛是熬红的,他已经两天没睡好觉了。
从医院回到家的那天晚上,他再次梦到了自己被沈木青绑架的那天晚上。
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被捅习惯了,这次陈嘉树没有被疼醒。
梦继续下去,他看见温良回家,看见沈木青低头和温良咬耳朵,看见温良拿着绳子朝他走来。
绳子绕上脖颈的瞬间,陈嘉树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在梦里体会到窒息感。
他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温良动作。
梦境很快结束,大概是因为温良收紧了绳索。
陈嘉树知道温良冷漠,也明白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能和沈木青在一起那么久的人怎么可能和厚、易直。
看见事实经过,心情却并不美好。
很矛盾。
陈嘉树心里认定温良不是个好人,也觉得很有意思,可当陈嘉树发现对方伤害过他时又很失望。
不是失望温良不够纯良,而是难过他伤害了自己。
失望是因为有期望。
陈嘉树想,他在期望什么,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期望的?
太阳升了又降,天黑了又白,他还是没思索明白。
两天的时间,陈嘉树每次陷入睡眠都会做那场梦。
就像之前身体接受不了被捅的那一刀,现在同样接受不了绳索带来的窒息。
他也不想再看见梦里那个温良,明明在现实对方对待他是那么的温和。
所以陈嘉树来见了真正的温良。
温和又不热情,体贴却有距离感。
抱着这样的人,陈嘉树心里奇迹般地安定下来。
闻着他的气味,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他的温度,那个充满血腥味的梦慢慢散去。
温良左右看看,确认没人后松下一口气。
他拍拍陈嘉树的背表示安慰,对方就像动物一般,蹭蹭他的肩膀然后深吸一口气。
“陈嘉树,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陈嘉树不回答,他拉着温良的手按向自己的腹部,“哥,我肚子好疼,每次睡觉都好疼……”
温良手指动了动。
这个位置,好像是沈木青用刀捅下去的地方。
可是陈嘉树怎么会在睡觉的时候痛,不是说没有伤口吗?
睡觉?
做梦?
温良想起来了,陈嘉树说他做过梦。
“睡觉怎么会肚子疼?”
陈嘉树松开温良,他问:“哥,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梦和你说的杀人过程很像?”
“现在的梦很清晰,我看见了沈木青的脸,”陈嘉树握紧温良的手,“他拿着刀捅了我好多次,我每次都会痛醒。”
温良看着陈嘉树的眼睛,那双眼睛泛着红,眼白上有不少红血丝。
“所以是因为做梦才没睡好吗?”见陈嘉树点头,温良又问:“只梦到这些吗?”
陈嘉树摇头:“好像还有别的,我记不清楚。”
半晌,他问:“哥哥,我能去你家看看吗?”
他说他这两天怎么都睡不着,也许去看看能减轻自己的焦虑。
温良知道凶手会返回凶案现场,但还没听说过受害人执着于被害现场的。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带陈嘉树回家去看看,也好探探虚实。
温良家就在大学城这一片,离学校很近,走两步路就到了。
陈嘉树精神头不太好,去温良家的路上没说几句话。
下午六七点正是晚高峰,马路上水泄不通,地铁里摩肩接踵,就连人行道也是人来人往。
缺少睡眠让陈嘉树的心脏压力过大,他耳边除了各种嘈杂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急促又沉重。
周围都是人,他不喜欢和陌生人有身体接触,只能费力地躲开他们,可每次分神都让他和温良拉开一点距离。
渐渐的,他离温良越来越远。
未和同行的并排走是很没礼貌的事。
温良他已经尽力放缓自己的脚步,奈何还是被人流不断推着往前走。
他不断回头,看见陈嘉树迷迷瞪瞪地混在人群里。
对方皱着眉,无论怎么往前挤都到不了他这里。
那样子就像温良小时候捡到的那两只小狗,因为睁不开眼睛,只能摆着头不断嗅着空气里的味道。
希望嗅到熟悉的、安心的气味。
叹出一口气。
温良逆着人流往陈嘉树的方向去,在陈嘉树迷茫惊讶的目光下他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带着他往街边人少的角落去。
“哥……”
“别说话。”
温良感受到陈嘉树脉搏快得不正常,他用双手虚罩着对方的耳朵,小拇指轻轻搭在动脉。
“陈嘉树,能听见我说话吗?”
陈嘉树微微低头,罩着耳朵的手帮他隔绝了一些杂音,但心跳声依旧明显。
面前的人没听到他回话,又喊了两声。
“陈嘉树,你看着我,深呼吸……”
陈嘉树应声看向温良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原因,对方的虹膜有点发绿。
像是沼泽。
他听着温良的声音,不知不觉地照着对方的话去做,慢慢吸气,憋气几秒再缓缓吐气。
几次下来,温良感觉陈嘉树的心跳慢下来,趋于正常。
他放下手,问:“好点了吗?”
好点了吗?
陈嘉树觉得自己的心跳还是很快。
他没说话,目光在温良的眼睛和嘴唇流连。
不像是在郊区那次一样带着点性的意味,陈嘉树单纯想亲亲温良。
想单纯地亲亲温良。
为什么呢?
陈嘉树看着面前的人,他想,要是他真的亲下去温良会是什么表情。
温良看陈嘉树半天不回话,把手贴在他的额头,确定对方只是精神恍惚而不是发烧。
“哥哥牵着我吧,”陈嘉树忽然抓住温良的手,“人那么多,我跟不上。”
温良没挣开,他拉着陈嘉树重新回到人流中。
这次没再发生什么事,温良顺利带着陈嘉树来到他的小区。
坐电梯上楼时,他问陈嘉树真的要去看吗,陈嘉树点头道:“也许看了反而能放心,起码不要再梦见沈木青。”
温良不置可否。
到了家门口,他开锁后让陈嘉树先进去。
“温老师?”
陈嘉树刚进门,温良就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
“江鹮?”看见是熟人,温良温声问道:“调研已经做完了吗?”
江鹮摇头,“遇到点事,我们就回来了。”她看了眼没关严实的门,问:“老师牵着的是谁啊?”
“是我先生,你见过的。”
温良没有一直牵着陈嘉树,进小区之前就松开了手。江鹮大概是才从学校回来,在街上就看见他们了。
那么早就看见,多解释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他想着江鹮和沈木青也没见过几次面,干脆就说和他牵着的是沈木青好了。
街上人那么多,应该看不清晰。
江鹮果然相信。
她回家是来拿资料的,晚点吃个饭还要回实验室。时间紧任务重,她没再和温良多说话,打了声招呼就家了。
找资料时,江鹮突然反应过来“先生”的意思。
所以温老师原来是同性恋吗?她还以为经常和温老师一起的帅哥跟温良是室友。
可是刚刚在大街上跟温温老师牵着的也不是温老师的……先生啊,貌似要长得帅气漂亮些。
她晃晃脑袋,决定不再多想,万一人家是三个人一起生活呢。
哈哈,肯定是这样的。
温良从没在江鹮面前隐藏自己和沈木青的关系,但他不知道江鹮get不到。
应付完江鹮,他很快进屋关门。
温良没告诉陈嘉树需要换鞋,他想着等人走后再打扫一次卫生,也免得沈木青回家发现什么。
回头一看,陈嘉树不知什么时候脱了鞋,站在客厅的那一片空地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杀害的地方。
陈嘉树会想起更多吗,还是梦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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