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献蛇

月华小世界最近有一桩大事。

新晋元婴老祖沈风麟的结婴大典上,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蛇妖,因多喝了几杯酒不小心现出了原形。

原本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但令人震惊的是,那妖修的原形竟是一条不足千岁的通天幼蛇!

所谓“万载长生,绝地天通”,传闻通天蛇的妖丹可破心魔劫,助享用者直入下一境界。

风麟老祖见状当机立断,直接扣下蛇妖,扬言要将此妖献于上界仙门,以传正道之威名。

此事一出,莫说月华小世界,便是某些以妖修为尊的中世界也不由得为之震动。

要知道,自妖主陨落至今已过十载,三千界诸妖无首,如今若再让通天幼蛇落入人族之手,恐怕要被其他五族耻笑万年。

为此,月华小世界的皓月妖祖大怒,当即扬言要亲自出手,夺回幼蛇。

一些人族修士闻言纷纷嘲讽他狼子野心,说他名义上为妖族出头,实则居心叵测,想将通天蛇据为己有。

正当人妖两族面上剑拔弩张,实则各怀鬼胎时,沈风麟不紧不慢地报出了长明宗的名头。

于是,不止皓月,几乎所有化神期以下的妖修闻言皆偃旗息鼓了。

长明宗虽为大世界顶级宗门,但某些虎踞一方的妖修大能对它并无太多惧意。

毕竟长明宗宗主烬瑜也不过合体巅峰,妖修多以族聚,哪个妖修祖上还没几个合体期大能呢。

然而,当又有消息传出,大世界的某位仙尊即将和烬瑜一起亲临大典时,剩下那些化神以上的妖修竟也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如此有鼻子有眼的消息中,居然没有提到这位仙尊的称号,实在有些大事不妙。

三千界中唯一一个不需要称号的仙尊,似乎便只有那一位了。

除此之外,离月华小世界最近的妖属中世界,乃是以寒系妖修闻名诸天的霜华中世界。

霜华妖王乃灵植出身,以世界为名,大乘大圆满。

从实力来看,她称得上四大妖王中数一数二的,再加上她本体特有的天赋,对周围小世界的统治力堪比渡劫大能。

然而这样一尊妖族大能,却对卧榻之旁即将受刑的通天幼蛇无动于衷。

小世界的妖修或许还在不忿于她的沉默,但中世界化神以上修为的妖修皆能看出事有蹊跷,一时间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一来,沈风麟的献妖大典一下子便扫清了所有阻碍。

春风得意之际,沈风麟“慷慨”地对外宣布,长明宗宗主感念其献妖之心,故赐他九名内门弟子之位。为扬正道之威,沈风麟愿将其中两位名额,送与大典之上的来宾。

此话一经放出,不到三日,月华小世界便再次热闹起来。

诸多修士带着灵石符箓、天材地宝汇聚于此,挤破脑袋只为得到大典请帖,以求一窥仙缘。

就规模与人声鼎沸的程度来看,此次献妖大典的阵仗几乎是不久前沈风麟那场结婴大典的数倍。

连虎踞月华小世界的苏家,都向沈风麟主动请缨,表示愿意操办这场大典。

为表诚意,苏家家主不惜拿出苏家历代亲传的仙胚“玲珑仙云台”作为大典举办场所,可谓下了血本。

这尊仙云台虽然在品级上并未达到真正的仙器水平,但依旧需要化神以上的修为方能催动,可惜苏家百年来青黄不接,自上任家主陨落后,如今的新家主也不过元婴修为。

因此,仙云台无法发挥真正作用,只能作为一尊供人宴饮宾客的华贵器物。

不过仅是如此,对于沈风麟来说便已经足够了。

包括典礼在内的一切都准备就绪后,剩下的便只有整场大典的真正主角了。

香炉中飘出氤氲的雾气,缭绕在祭台上方。

华贵的金笼内,白蛇脖子上系着红色的丝绸,像个精致的祭品一般安静地盘在那里。

金笼外被盖上了阻止神识窥视的法罩。

那绒面的红缎不知道是沈风麟从何处寻来的,艳红的底色上用金线绣着符咒,倒真营造出一种喜事临门的诡异气氛。

白玉京苦思冥想了数日,也没想明白沈风麟身旁那抹蓝光到底是什么,平生头一次跟自己不中用的脑袋生起了气。

正当他有气没地方撒时,一道熟悉的玉佩撞击声在笼外响起,什么人隔着法罩在白玉京面前站定,随之笑道:“前辈,该上路了。”

——谁是你前辈?

白玉京心下正冷笑着,另一道男声竟跟着嗤笑一声道:“前辈?什么前辈!不过是一条蠢到目中无人的畜生罢了。”

“你难道忘了他当时赐我等养心丸时居高临下的姿态了?依我看,你还是太顾及体面了,流明。”

流明还没开口,另一道女声便淡淡提醒道:“惊春,慎言。”

“怎么,难不成你怕他?”杜惊春夹枪带棒道,“还是说,你其实——”

眼见形势不对,流明连忙打断道:“怎么就我们几个,苏道友呢?”

望清荷并未在意杜惊春的挑衅,解释道:“她说他们家主拙笨,操持大典恐生差错,故去帮忙了。”

“原来如此。”流明意味深长道,“不过依我看,大典倒也无需她时刻盯着,苏道友恐怕是嫌我们这些人碍眼,不愿来罢了。”

杜惊春冷笑道:“狗眼看人低的女人。”

“她不愿来也无妨。”望清荷淡淡道,“玲珑心我已练至五重,假以时日便可取她而代之。至于苏九韶此人……到了长明宗,老祖自有办法,你们无需多言。”

……取而代之?

白玉京心下蹙眉,在笼中忍不住咬了咬尾尖。

苏家七窍玲珑心乃是血脉传承的天赋,外人便是换血也没办法习得。沈风麟有何本事能让他座下的望清荷随手捻来?

……他的好徒弟,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着他?

还有这足以遮蔽渡劫期神识的布料,沈风麟到底从何得来的,和那蓝光有关吗?

白玉京抬眸看向那鲜红的绸缎,半晌吐出被咬到发软的尾尖,眸色缓缓凝重下来。

以及……沈风麟座下这些人如此胸有成竹,他们是否早已得知那抹蓝光的存在?

答案无从得知,眼下这些人也不可能给他一个清楚的回答。

但白玉京靠着直觉感觉到,大概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他自以为爱屋及乌,以师长的名义教育众人时,殊不知在这些人眼中,他不过是一个目空一切、傲慢矜高到让人生厌的垫脚石罢了。

白玉京缓缓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罢了,何必与一帮将死之人生气呢。

他是时常遇人不淑,因此饱受某人的嘲讽,不过也托那些经历的福,对于处理白眼狼的手段,他倒还算轻车熟路。

堂堂妖皇,给出去的一切若是不能十倍讨要回来,待来日岂不是让某人笑话。

金笼之外,流明嘴上和其他人聊着天,眼睛却止不住地向笼内看去。

然而无论他们用多么过分的言语交流,笼中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就好像,无论恨意还是蔑视,在那条蛇眼中通通都不重要一样。

“……”

流明止住话头,神色阴郁地看着金笼,正当他忍无可忍,抬手想去掀起红缎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瘆人的冷意。

“……!”

流明一怔,仓皇回头,却见沈风麟带着微笑从远处走来,只是双眼却冷得瘆人。

“……老、老祖!”

“参见老祖!”

众人连忙行礼,沈风麟没接话,只是冷冷地扫了流明一眼。

不过低头时,他却立刻换了副面孔。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掀起红绸,对着笼中柔声道:“师尊,日安。”

白蛇一如既往地盘在那里,闻言头都没抬一下。

沈风麟却好似早已习惯了白玉京的冷漠,见状满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师尊,别怕,等会儿只会痛一下。”

“结束后,我保证会把你带回来的,还请师尊放心。”

只掀起了片刻的红缎再次盖在金笼之上。

沈风麟一眨不眨地看着雾气之中,即将被他亲手献出的祭品,眼底尽染疯狂与痴迷。

就这样恨我吧,师尊。

浓烈的感情需要疼痛来开路,浓重的爱意,则需要恨意来衬托。

所以,如果做不到只看着我一个人的话,就恨我吧。

只可惜,洋洋自得的少年并不知道,他自以为惊天泣地的爱恨,在白玉京心中,其实还不如他在某个人眼中的颜面重要。

沈风麟噙着笑意,捧起他虚无缥缈的美梦,转身向仙台走去。

仙乐齐鸣间,举世瞩目的献妖大典隆重开幕。

大典之内高朋满座,无数修士屏气凝神,将神识聚集在仙台中央。

只不过,一切繁杂的流程都和白玉京无关,他只是静静地盘在笼中。

艳红的绸缎隔绝了一切神识,使得他既感受不到外界环境,也看不到任何景象,只能凭借耳边微弱的声音,隐约推测大典流程。

不过白玉京也并不在乎这什么献妖大典,他早已打定主意,无论长明宗来的是哪个仙尊,到时只要把对方激怒,而后借那人之手假死逃生,一切便可一了百了了。

所以他并未看见,仙台之上,七颗玲珑星高悬,汇作北斗。

而在天枢星正对的北辰之位上,此刻正坐着于上界亲临的白衣上仙。

昔日的爱徒捧着金笼,从仙云台下拾级而上,每上一步,台上便会响起一声浩瀚无垠的钟声。

沈风麟的灵气前所未有的浓烈,连笼中的白玉京都能听到他激动不已的心跳声。

苏九韶立于天璇之位,被高台之上的灵气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她硬撑着攥紧手心,一言不发地看向大典中央。

她终归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看着那条可怜的幼蛇,系着红绸,宛如祭品一样,被端上神明的餐桌。

沈风麟座下的所有人都透着股诡异的狂热,如同那日酒宴上一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们选定的主人。

眼前的一切,都荒诞得像噩梦中的皮影戏,诡异至极,却没有任何人出来阻止。

……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沈风麟身着华服,最终高举金笼于台前跪下。

第八十一道钟声响起,而后万籁俱寂,天地间彻底安静了下去。

其实短短几日内,白玉京早就想清楚了一切。

人死如灯灭,想来玉蛇也好,重逢也罢,转世报恩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的恩公早已埋葬在那处山巅,往后一切,不过是他在刻舟求剑。

可当最后一点钟声在耳边缓缓散去时,白玉京还是有些不争气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血红的布料,忍不住想起了久远的曾经。

【我许什么愿恩公都能实现吗?】

【嗯,只要你想。】

【那卿卿想和恩公永远在一起!】

【注定要实现的事情,不能称之为愿望。】

【哦,那好吧……卿卿想学化形,想变成和恩公一样。】

【好,如你所愿。】

记忆与现实交织,笼外响起了少年人略带紧张的激动声音:“此为金丹期通天幼蛇,特献于仙尊……!”

【卿卿,化形之后,就不能再像小蛇一样缠在我手上了。】

“为什么?是我化形化得不好看吗?恩公不喜欢这张脸的话,我可以换。”

【不是,很漂亮,但你还太小……松开,不许夹腿,也不许磨。】

“不要!”那似乎是记忆中,白玉京第一次顶撞那个人,他死死地夹着对方的手,仰着才化形还略显青涩的脸,倔强地反驳道:“我已经一百岁了,不小了。”

凡人所谓沧海桑田,也不过以百年为界。

可如今,八百年过去了,恩公。

记忆中的容颜逐渐模糊,再一次变回了那张他永远,永远也看不清容貌的脸。

这次他没有私自下山,也没有不听话,命运还是如出一辙。

原来刻舟求剑的最终下场便是物是人非。

不过好在他已经不是小蛇了,那枚玉蛇模样的长生坠……他也不需要了。

然而,此念头一出,仿佛被什么人听了去一样。

白蛇正呆呆地回忆着往事,一只手却在此刻突然掀起金笼上的红缎,笼中刹那间天光明彻。

那只手像是掀起了盖在他头顶暗不见天日的幕布,又像是掀起了大喜之日时,新娘艳红的盖头。

风雪凛冽的气息混杂着阳光洒满整个金笼,一下子扫清了白蛇的所有思绪。

“……?”

白玉京从回忆中惊醒,下意识抬眸。

而后,他满腔的情绪一下子冻住,整条蛇瞬间僵在了原地。

所有的惆怅、哀默、妄自菲薄和怨恨,在这一刻通通灰飞烟灭。

只见金笼之外,一张英俊到让人生厌的熟悉脸庞,正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那双眼睛冰冷异常,本该没有丝毫感情,眼下却不知为何,透出了一股微妙且瘆人的怒意。

挂着红绸的白蛇在祭坛中央,隔着金笼怔愣地与男人对视,艳丽的绸缎被风吹出囚笼,于空中熠熠飘扬。

天地都为这一幕安静了下去。

然而,下一刻,白玉京瞳孔猛地缩成一条竖线,整条蛇好似看到了天敌一样,不受控制地瞬间炸了所有鳞片。

——玄冽!?

这王八蛋怎么会在这里!?

赶论文赶到快跳楼的时候,摸鱼写上这么一段真是惬意啊(点烟)

让我们热烈欢迎蛇蛇老公出场,不过小蛇你老公看起来似乎有点生气呢[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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