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尚未完全驱散夜的凉意,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寝室地板上投下几道清晰的光柱。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安静得能听到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
陈默是先醒来的那个。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背后紧贴着的、坚实而温热的胸膛,以及那条沉甸甸地搭在他腰间、充满占有欲的手臂。程野平稳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睡衣,一声声敲击着他的脊背,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和节奏。
昨晚的记忆潮水般涌来——噩梦的冰冷,孤注一掷的靠近,还有这个意料之外却又温暖至极的怀抱。
他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连耳朵尖都烫得惊人。自己竟然真的……在程野床上睡了一夜?还被这样紧紧地抱着?
他僵硬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吵醒身后的人。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在寂静的早晨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能感觉到程野温热的呼吸均匀地喷洒在他的后颈,带来一阵阵细微的麻痒。属于程野的气息——阳光、干净的汗味,还有一点点洗衣液的淡香——将他完全包裹,霸道又令人安心。
就在陈默不知所措,纠结着是该悄悄溜回自己床上还是继续装睡时,身后的程野忽然动了一下。
搭在他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脑袋也无意识地在陈默后颈处蹭了蹭,发出一声满足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咕哝。然后,那带着晨起沙哑和慵懒的声音,贴着他耳后极近的地方,模糊地响起:
“早……几点了……”
温热的气息毫无保留地灌进耳廓,陈默浑身猛地一颤,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从耳根到脖颈瞬间红透,身体绷得更紧了。
程野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只是遵循着本能将怀里温软的身体搂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陈默的发顶,又含糊地问了一句:“嗯?说话……”
陈默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干涩得厉害。
他的细微颤抖和僵硬终于让程野察觉到了不对劲。程野的呼吸顿了一下,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怀里抱着的是什么。搭在陈默腰间的手臂瞬间也僵住了。
几秒钟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程野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臂,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拉开了些许距离。
新鲜的、微凉的空气瞬间涌入两人之间,带走了那份紧密相贴的温热。
陈默的心随着他撤开的动作,莫名空了一下。
“……陈默?”程野的声音彻底清醒了,带着明显的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你怎么……”他显然完全忘了昨晚半梦半醒间的事情,或者以为那只是梦境。
陈默窘迫得无以复加,他猛地坐起身,低着头,手指慌乱地整理着自己睡皱的睡衣,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尴尬:“我……我昨晚做了噩梦……就……”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程野也坐了起来,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看着陈默通红的后颈和几乎要缩起来的背影,瞬间明白了过来。那点错愕和慌乱迅速被一种混合着心疼和“原来如此”的窃喜所取代。
“哦……哦!”他连忙应着,语气故作轻松,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噩梦啊……没事没事!我这儿……呃……地方大!随便睡!”
他说着,还夸张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打到墙壁。
陈默依旧低着头,耳根的红晕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他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回自己那边。
“哎!”程野却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动作很快,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但力道却很轻,指尖温热。
陈默的身体又是一僵,停住了动作。
程野看着他纤细手腕上被自己握住的那一圈,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罕见的、笨拙的温柔:“还……还难受吗?胃还疼不疼?”
他记得陈默紧张焦虑时胃会不舒服。
陈默摇了摇头,依旧没抬头,声音更轻了:“……不疼了。”
“那就好。”程野像是松了口气,手指却无意识地在他手腕内侧轻轻摩挲了一下,那处的皮肤细腻温热。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又变得暧昧起来。
“咳!”对面床上,樊潇夸张的咳嗽声猛地响起,带着浓浓的戏谑和没睡醒的沙哑,“二位……大清早就这么刺激?考虑一下单身狗的感受行不行?”
陈默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抽回手,几乎是跳下了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自己的书桌,背影写满了仓惶。
程野的脸也有点发烫,没好气地抓起枕头就朝对面砸过去:“樊潇你他妈闭嘴!睡觉都堵不住你的嘴!”
枕头砸在樊潇的床栏上,掉在地上。
樊潇嘿嘿坏笑着缩回被子里:“恼羞成怒咯~”
韩云舟也被这边的动静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着面色通红、眼神躲闪的陈默,又看看坐在床上、耳朵发红、强装镇定的程野,脸上露出一丝茫然,显然还没完全搞清状况。他习惯性地先去摸手机,大概又想第一时间向他的“明音姐”汇报早安。
程野踹开被子下了床,故意弄出很大声响,走到陈默身边,看似随意地拿起他桌上的漱口杯,塞进他手里,语气恢复了几分平时的蛮横:“发什么呆!快去洗漱!一会儿食堂包子该没了!”
陈默握着冰冷的漱口杯,指尖还残留着被程野握过的触感。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终于抬起眼,飞快地瞥了程野一眼。
程野也正看着他,眼神亮亮的,带着点促狭,又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和……愉悦?
四目相对,瞬间又各自移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甜腻又尴尬的气息。
清晨的阳光彻底照亮了寝室,新的一天开始了。
虽然开端充满了小小的混乱和羞赧,但那份夜里汲取的温暖和安全感,却真实地留在了心底,足以抵御白日的任何挑战。
程野吹着不成调的口哨,开始暴力整理自己睡成鸟窝的头发。
陈默则拿着漱口杯,走向水房,嘴角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极轻极轻地,向上弯了一下。
A大金融系的新生摸底小测成绩下来了,薄薄一张纸贴在教室前的公告栏上,瞬间就围了一圈人,窃窃私语声和低低的惊呼声不绝于耳。
程野对这种学术竞争向来没啥兴趣,正叼着笔帽跟樊潇在教室后排用纸条下五子棋,杀得难分难解。
“靠!又差一步!”程野懊恼地捶了下桌子,引来讲台上助教不满的一瞥。他悻悻地收起纸条,百无聊赖地抬眼往前看,正好看到陈默从公告栏前安静地走回座位,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平静模样,仿佛刚才看的不是成绩排名,而是天气预报。
“喂,默哥,考咋样?”程野用笔帽捅了捅陈默的后背,随口一问。他纯粹是没话找话,根本没指望能听到什么惊人答案。
陈默回过头,语气平淡无波:“还行。”
前排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男生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声音都变了调:“还行?!陈默你管这叫还行?!你断层第一啊大哥!比第二名高了十几分!这题这么变态你怎么考的?!”
他的大嗓门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一道道或惊讶、或钦佩、或带着探究的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在陈默身上。
陈默微微蹙了下眉,似乎不太习惯这种被瞩目的感觉,只是低声重复了一句:“运气好。”
“运气个屁!”那男生显然是个学霸爱好者,激动地推了推眼镜,“最后那道大题的超纲部分你居然都做出来了!老师刚才都夸你了!”
程野叼在嘴里的笔帽“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他愣了两秒,然后猛地反应过来。
断层第一?变态题目高了十几分?老师当众夸奖?
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热流“轰”地一下从心底直冲上天灵盖!比他自己打架赢了十个混混还要激动一百倍!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大到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但他完全顾不上,一把搂住陈默的肩膀,把人半强制性地从座位上拽起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灿烂到近乎嚣张的笑容,声音洪亮得整个教室都能听见:
“听见没!我就说嘛!我默哥!牛逼!”
他用力拍着陈默的肩膀,那架势不像在夸室友,倒像是在炫耀一件稀世珍宝。
“这算什么!小意思!”程野下巴扬得老高,眼神扫过周围那些惊讶羡慕的脸,心里的得意劲儿快要溢出来,“你们是没见识过他高中时候!次次第一!甩开第二名几条街!状元懂吗?我们那儿的状元!”
他完全忘了自己高中时被陈默按头补习的痛苦经历,此刻只觉得与有荣焉,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向全世界广播。
陈默被他搂得踉跄,听着他毫不吝啬的、夸张的吹捧,耳根迅速漫上一层薄红。他尴尬地想把程野的手掰开,低声道:“程野!别说了……”
“干嘛不说!”程野搂得更紧,几乎是把他圈在怀里,梗着脖子,像只护食又骄傲的大型犬,“事实还不让说了?我告儿你们,就这题,对我默哥来说那就是开胃小菜!”
他的目光里不仅仅是自豪,更流淌着一种更深层次的、近乎幼稚的占有欲。那眼神分明在说:看,厉害吧?羡慕吧?但再厉害也是我的!是从小到大都属于我一个人的!
樊潇在一旁起哄吹口哨:“哇哦!野哥威武!抱紧学神大腿!”
周围同学也发出善意的笑声和惊叹。
程野更来劲了,他甚至低下头,凑到陈默通红耳边,用那种自以为很小声、实则全班差不多都能听到的音量“窃窃私语”:“哎,晚上想吃啥?小爷请客!必须庆祝!你想吃啥都行!”
陈默的脸彻底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用力挣脱开程野的钳制,坐回座位,把脸埋进书本里,只留下一个红得滴血的耳朵尖对着众人。
程野也不在意,叉着腰站在那儿,依旧笑得见牙不见眼,浑身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我对象宇宙第一牛逼”的嘚瑟气息。
助教终于忍无可忍,敲了敲桌子:“后面的同学,安静!回自己座位!”
程野这才意犹未尽地坐下,椅子拖得哗啦响。他凑近陈默,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眼睛亮得惊人,压低的声音里依旧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炫耀:“喂,听见没?断层第一!我就知道你得是这儿最牛的!”
陈默从书本里抬起一点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程野脸上那纯粹又热烈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灼热,几乎要烫伤他。
心底那点尴尬和窘迫,奇异地被这股蛮横的暖流冲刷淡化。
他极轻地、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真实的弧度。
也许……被这样笨拙而热烈地炫耀着,感觉……也并不坏。
程野看到了他那抹转瞬即逝的笑容,心里就像炸开了一朵巨大的烟花,满足感爆棚。他得意洋洋地靠回自己的椅子,觉得整个A大的天空,今天都格外蓝。
他的陈默。从小到大都是最优秀的。而现在,这份优秀,依旧只属于他一个人,并且被他理直气壮地、昭告天下地珍视着。
这种感觉,爽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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