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的冬夜,北风呼啸着刮过窗户,发出呜呜的声响。宿舍楼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烘得人昏昏欲睡。304寝室一片寂静,只有樊潇偶尔翻身和韩云舟极其细微均匀的呼吸声。
陈默刚结束和家里一通不咸不淡、例行公事般的电话,挂了手机,心里有些发闷。他洗漱完,躺进自己冰冷的被窝,睁着眼看着上铺床板的纹路。即使室内温暖,他手脚也依旧有些冰凉,这是长期神经紧绷留下的后遗症。
就在他思绪有些飘散的时候,对面床铺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程野像只动作灵敏的大猫,悄无声息地爬下床,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三两步就蹿到了陈默床边。
陈默还没反应过来,被子就被掀开一角,一个带着旺盛热气和淡淡沐浴露香味的身躯就钻了进来,紧紧贴在了他身边。
是程野。
他穿着单薄的睡衣,身上却像个小火炉一样滚烫。手脚也不安分,冰凉的脚丫子下意识地就往陈默暖和的小腿肚上蹭,手臂则习惯性地环过陈默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带。
“嘶……你脚怎么这么冰!”陈默被冰得缩了一下,压低声音抗议,却没有真的推开他。程野身上那股蓬勃的热量,像有魔力一样,迅速驱散了他周身的寒意和心底那点因电话而产生的郁结。
“外面冷嘛……”程野嘟囔着,脑袋在陈默颈窝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呼吸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皮肤上,带着点耍无赖的理直气壮,“我给你暖暖。”
他的拥抱霸道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依赖,力道很大,勒得陈默有点喘不过气,却又奇异地让人安心。陈默僵硬的身体在熟悉的体温包裹下,一点点松弛下来。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算是默许了这种越界的行为。
黑暗中,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程野的心跳沉稳有力,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传递过来,像一面温暖的小鼓,敲打在陈默的后背上。
“默哥,”程野的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有点闷,“你刚才……是不是又不高兴了?”
陈默愣了一下。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没有。”他低声否认,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骗人。”程野的手臂收紧了些,下巴抵在他发顶,“你一不高兴,身上就特别凉,话也更少。”
陈默沉默了。程野的敏锐总是出乎他的意料。这种被轻易看穿的感觉,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却又……有点隐秘的慰藉。原来真的有人,会这么仔细地感受他的情绪。
“家里电话?”程野又问,声音里带着了然。
“……嗯。”
“别理他们。”程野的语气变得有些硬,带着护短的意味,“你现在有我呢。咱们以后好好的就行。”
简单粗暴,却充满了程野式的温暖和力量。
陈默闭上眼睛,感受着身后坚实的怀抱和耳畔沉稳的呼吸。那些冰冷的、令人窒息的过往,似乎真的被隔绝在了这个小小的、温暖的被窝之外。
他极轻地、几不可查地,往后靠了靠,让自己更深地陷进那个怀抱里。
这是一个微小的、却清晰的回应。
程野显然感觉到了,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奖励,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把陈默揉进自己骨血里,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近乎咕噜的喟叹。
两人都没再说话。
窗外的风声似乎也变小了。
寝室内,樊潇的鼾声渐起,韩云舟那边依旧安静。
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冬夜,两张单人床拼凑出的狭小空间里,两个少年相拥而眠。一个像永不熄灭的太阳,散发着炽热的光和热;一个像逐渐融化的冰雪,小心翼翼地汲取着温暖,也尝试着给予细微的回应。
程野的体温很高,像床天然的电热毯。陈默起初还觉得有点热,但很快就被这种温暖俘获,一直冰凉的手脚渐渐回暖,紧绷的神经也彻底放松下来。睡意如同潮水般涌来。
在他意识模糊,即将沉入梦乡的前一刻,仿佛听到程野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在他耳边嘟囔了一句:
“默哥……这样真好……”
声音里带着心满意足的睡意。
陈默没有回应,只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无意识地、更紧地贴向了身后的热源。
这一夜,没有噩梦,没有惊醒。只有相拥的温暖和均匀的呼吸。
对于陈默而言,这或许就是他能想象到的,关于“安稳”最具体的模样了。而这一切,是身边这个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发的少年,笨拙又坚定地,带给他的。
天光还未大亮,寝室里一片朦胧的灰蓝色。陈默是先被吵醒的那个。
与其说是吵醒,不如说是一种极其具有穿透力的、跑调跑到姥姥家的、故意捏着嗓子的哼唱,像根羽毛又像根针,顽强地钻透了他沉沉的睡眠。
“谁~家~的~枝~头~鸟~儿~成~双~对~~~”
歌声嘹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憋不住的笑意,源头直指对面床铺。
陈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意识还没完全回笼,首先感受到的是背后紧贴着的、源源不断散发热量的胸膛,和环在他腰间那条沉甸甸的手臂。昨晚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让他的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想挣脱,但程野抱得太紧,像只八爪鱼,纹丝不动,甚至还因为他的轻微动作,在睡梦中不满地咕哝了一声,手臂收得更紧,脑袋往他后颈又埋了埋,温热的气息吹得他皮肤发痒。
“绿水~青山~带~笑~颜~~~” 樊潇的歌声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响,显然是故意的。
这下连睡得死沉的程野也被吵醒了。他皱着眉,眼睛都没睁开,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被打扰的火气:“樊潇!你他妈大早上发什么情!鬼哭狼嚎的!”
他这一吼,中气十足,震得陈默耳膜嗡嗡响,也彻底惊醒了上铺的韩云舟。
韩云舟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着眼睛往下看。当他看清下面两张床上,程野几乎整个人都贴在陈默背后、两人紧紧裹在同一床被子里的景象时,他瞬间清醒了,嘴巴微微张开,脸上迅速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惊讶、了然和……莫名羡慕的复杂表情。他下意识地看向对面床铺的樊潇。
樊潇正盘腿坐在床上,笑得见牙不见眼,对着下面挤眉弄眼,见程野吼他,不但不收敛,反而唱得更加起劲,还即兴改词:
“顺手~摘下~花~一朵~~~我与~默哥~戴~发~间~~~”
“我戴你个头!”程野彻底醒了,也终于意识到眼下是个什么状况。他低头看了看怀里背对着他、耳根通红、身体僵硬的陈默,又抬头看了看上面看戏的樊潇和一脸懵懂的韩云舟,脸上瞬间也爆红,但不是害羞,是恼羞成怒。
他猛地松开陈默,像被烫到一样弹坐起来,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指着樊潇:“你丫闭嘴!再唱信不信老子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陈默得了自由,立刻背过身去,面朝墙壁,把被子拉高,整个人蜷缩起来,只留下一个通红的后颈和耳朵尖对着外面。他恨不得原地消失,樊潇的每句歌词都像小鞭子抽在他身上。
樊潇嘿嘿坏笑,从床上探下半个身子:“哟,野哥,这就急了?昨晚抱得不是挺紧的嘛?我看默哥都没嫌弃你,你倒先不好意思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好意思了!”程野梗着脖子强装镇定,眼神却心虚地瞟向背对着他的陈默,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那是……那是默哥怕冷!我给他取暖!不行啊!”
“取~暖~啊~~~”樊潇拉长了调子,语气暧昧得能拧出水来,“取到一张床上,还取成连体婴了?这取暖方式挺别致啊!”
韩云舟在一旁小声插嘴,眼神亮晶晶的:“好像……是挺暖和的……” 他似乎联想到了自家那位“明音姐”,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
程野被这两人一唱一和弄得彻底没脾气,又不好真动手,只能恶狠狠地瞪了樊潇一眼,踹了一脚床柱泄愤,然后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依旧背对着他的陈默。
“默哥……”他声音干巴巴地,带着点试探和讨好,“那个……樊潇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别理他……”
陈默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只有露在外面的耳朵尖红得几乎要滴血。
樊潇看热闹不嫌事大,又贱兮兮地补了一句:“就是,默哥,野哥这人体暖宝宝好用不?下次收费啊!”
“滚蛋!”程野抓起枕头就朝上铺砸去。
枕头大战一触即发,寝室里顿时鸡飞狗跳。
在一片笑闹和程野气急败坏的吼声中,陈默悄悄把脸埋进带着程野气息的枕头里,紧绷的嘴角,却几不可查地、极轻极轻地,弯了一下。
晨光熹微,304寝室在新一天的鸡飞狗跳和暧昧调侃中苏醒。虽然尴尬,虽然吵闹,却充满了鲜活而生动的气息。
这大概,就是独属于他们的、喧闹而真实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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