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知昔日柳家满门才子,有治国安邦之能,封王拜相之才者甚多。但其实到了柳父这一代,柳家已多是纨绔子弟。虽也熟读诗书,但却不思进取,不擅谋划,只沉溺于结交权贵,纸醉金迷。这也是柳家败得如此干净的原因。
当然,也有压根就不爱读书,更不爱什么风花雪月名利场的,比如柳父和柳辰。明明生在书香门第,柳父却没能被熏陶成才,圣贤书是读了,也读了不少,但水平实在不敢恭维。从家偷跑去云游四方,逃学去京郊的林子里寻奇草异虫,没事就在房中鼓捣新奇的机关物件......他所做每桩每件,都是夫子和柳老太爷口中的不务正业,能把两个老头气昏过去。但柳老爷子拿他毫无办法,因为关也没用,打也没用,或许他真就不是块读书的料。
至于柳辰,也是个从小就读不进书的孩子。总是在夫子讲课的时候呼呼大睡,为此也挨了不少打。口口声声说着知错了,可下回还是一样。不过,柳辰在习武方面颇有天分,小小年纪就能将许多招式记得清清楚楚,而且打出来还真那么回事。柳父索性让儿子弃文从武,横竖仕途是无望了,读太多治国理政的书也没什么作用,还折磨人。不过该学的书必须一字不落的好好学完,毕竟一介莽汉不可取,还是得会识文断字,明事理,知是非。
现如今,柳辰在京城里当了个卫尉,说大不大,说小也不行。每天负责巡查城内各处,抓抓作恶的贼寇歹人。但和其他卫尉不同,一般被柳辰捉住审问的人,都会更痛苦一些。不是因为柳辰擅于用刑,而是因为他基本不用刑。比方说前些日子刚抓了个纵火犯,不肯招供,上了刑却也还是十分嘴硬。柳辰接手后,每次审问都带着一本厚厚的书,翻开,开始念,有时还跟犯人讲解其中的道理,就差一把戒尺,他就能成为诸多童子的心理阴影——白胡子老夫子。起初犯人无动于衷,甚至打起了瞌睡,不过柳辰很有耐心。几轮下来,犯人先撑不住了。“大人啊,求你别再念什么劳什子的经了,小人什么都说。只求大人别再念了。”
柳辰合上书,平静的问道:“哦?那你的同伙现在何处?”
“小人没有同伙,都是小人一人所为啊。”
“哎呀呀,那看来大学士文章你还是得再听几遍。”柳辰说着又打开了书,“难得你这般情深意重,这篇《别序》够长,最适合你......”
“大人饶命啊,勿要开口!他们一个在南街的裁缝铺,另一个在车马行。大人可派人前去,千真万确啊!”
“早这样不就好了。”柳辰松了口气,带着书走了出去。一旁的新来的小吏赶紧跟上,满眼敬佩的说道:“大人好本领,一身武功出众不说,竟然也喜爱读书,学识如此渊博。真是难得。”
柳辰的嘴角抽了一抽,“小兄弟言重了,其实......这书中之义我也不甚理解。只是出门前觉得里面收录的文章众多,能念的多一些罢了。”他还有一句不好说出来,那就是——“毕竟,我真不爱读书。”
小吏眼里崇敬的光,唰地一下,被灭了个彻彻底底。
卫尉多凶蛮,无需才学,能吓住犯人即可。但是柳辰是个例外,他是卫尉里最俊俏的,最懂圣贤书的。以至于一开始总有人怀疑他来错了地方,直到看见他矫健的身手之后才相信他的确是来当卫尉的。而他选择给嫌犯念书,也是由己推人,知道对于这些大字不识的犯人来说,听书上课是最大的折磨。身处学堂尚有逃学的机会,但被铐在狱里还要听着这些天书,那真是要了命了。不过,也真有不知不觉将书听进去背下来的。柳辰觉得也是一件好事,这怎么也算得上是一种教书育人,有功德的吧?
京城的夏日热闹非凡。酒坊忙着酿制飘香的丹花酒,食肆则端出一笼又一笼的香糕,布坊也画出了新的图案样式,看得人眼花缭乱。“这京城,当真是繁华。”一名男子看着四周林立的商铺感慨道。正当他沉浸于京城的繁华之色时,却冷不丁迎面撞上了一位怀抱书卷的女子。
“哎呀,我的书!”女子一声惊呼,立马去捡掉落的书本。那名男子也反应了过来,一边道歉一边帮着女子捡书。“是在下没注意,冲撞了小姐,还望小姐见谅。”“多谢公子相助。”那女子似是害羞,一直低着头,捡完书便匆匆离开了。
不多时,男子突然听到有人喊:“抓贼啦,有偷书贼啊!”他循声望去,却见刚才那名女子带着几个人向他走来,指着他说道:“就是他,他偷了我的书!”男子一脸愕然,自己明明是帮那女子捡书,怎么就变成了偷书贼?
“这位姑娘,我好心帮你,为何你却诬陷于我?”
“我观你满身书卷气,也应是一个满腹诗书的君子。怎做的如此勾当!”那女子气愤地说道,“我的书都是重金求购的难寻之书,你定是在捡书的时候发现了,于是假意帮我,实则是想趁机偷书!你肯定将书藏在了背后的箱子里。”
人群中也有人跟着附和:“看着像是赶考的学子,怎行得这样肮脏的事!”“是啊,竟然偷到一名女子身上,真是白读了圣贤书。”
那名男子一时百口莫辩:“这位小姐,我的箱子从未离身,如何能将你的书放进去?”
“你们偷书贼自然有办法,你敢不敢将箱子当众打开,让大家看上一看?如果没有偷书,我便向你道歉赔礼。若真有我的书,你便要还我,向我道歉。”
“好,一言为定。”男子立马打开背后的箱子,一样一样往外翻着。其中无外乎是一些衣物,笔墨纸张什么的,突然,一本封面残破的书出现在大众眼前。“这是我刚寻得的《经史通义》,你果然是偷书贼!还弄残了我的书页!”女子激动的大喊。
男子的眉头皱了起来,“可......我并不知道这本书是如何到了我的箱子里。”
“休要抵赖,你也是个读书人,知道这本书有多难寻。我千辛万苦寻到了,却被你弄坏了,你应当赔我五两银子。你若是不愿给,我就报官,去公堂辩上一辩!”女子的气势咄咄逼人。
五两银子?男子心里慌了起来,他一路进京花费甚多,盘缠已所剩无几,哪里还能拿得出五两银子?可若真上了公堂,那女子人证物证皆在,自己更是没有半分优势......
“大家聚集此处,所为何事?”人群中忽然挤进一队官府人马。
“柳大人,刚刚此处闹了偷书贼。说是一位进京赶考的公子偷了一位小姐的书,那位小姐要他赔偿五两银子。”
来人正是柳辰。他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什么书,竟要五两银子?”
女子抢先开口道:“大人,这贼书生知道《经史通义》难寻,所以偷了我辛苦寻来的书,还抵赖。”闻言,柳辰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虽然他不爱读书,但《经史通义》他是听说过的,这书听说已经失传了,怎么会轻易被一个女子寻到?再说了,即便真寻到了,这书也不应只值五两。于是他伸出手:“书在何处?拿来我看看。”
那名书生礼貌的将书递了上去,向柳辰行了个礼:“大人,在下姓沈名湛,字怀昭。近日来京赴考,却被歹人诬陷。还望大人还我清白。”柳辰接过书翻了几页,差点没笑出声。里面的内容哪里是什么难寻的《经史通义》,不就是孩童入学之初都要背的诗文辞赋吗?想当年,柳辰还因为死活背不下来挨了夫子的戒尺呢。
他忍着笑将书递给沈湛,“沈公子,你要不要先看一下书的内容?”
“大人,在下实在冤枉,不管书里写了什么,我都是清白的......”
“公子还是先看一下为好。”
沈湛疑惑地翻开了书,看见内容之后更加疑惑了。这封面不是写得《经史通义》?但这里面写的,不是儿童都会的诗文吗?所以这证据根本不成立,五两银子不用赔了?
对面的女子还当沈湛在做最后的挣扎,“这位公子,人证物证俱在。你若还是抵赖,就只好上公堂对峙了。”
这时候的沈湛心里已经有底了。他不慌不忙的对女子说:“小姐说这是难得一见的《经史通义》,那我给大家念上一念。秋之以为华兮......”
一个小男孩举起小手兴奋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后面接的是冬之以为霜!我背过,还挨了夫子一戒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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