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碧色阵旗悬于半空,按魁四星方位布列。梁长老与孟宗主坐镇天璇、天玑之位,主掌大阵;沈师姐镇守天枢,天权位则是一位面生的女修。二主二辅,合为中枢,共执阵法流转。杨师姐与合欢宗两位长老则分守玉衡、开阳、摇光三位,护持法阵周全。
灵力温和流转,如星辉弥漫,纳天地正气以镇邪祟,守修行者本心不堕。光芒映照,尽数庇护其中数百名病患。
——此乃璇玑守心大阵。
提溜着玉符前来尾舱寻人的江逢澜不敢惊扰,只悄悄向内望了一眼,见徐师姐不在,便轻轻阖上门,屏息离去。
这个时候既不在调养轻症的左舱,也不在救治重症的尾舱,亦不在用来休憩的右舱——她又是从头舱一路找过来的,排除所有可能,徐师姐定是窝在甲板角落炼丹了。一转身掐了个传送决,身形倏然从原地消失。
然后差点掉出云舟。
“哎哎哎玉师姐轻点!”
缠红尘如游蛇般掠至,在她腰间灵巧地打了个旋,将半个身子探出栏杆外的江逢澜稳稳拽回。
“小澜澜,在这儿练什么传送决呢?多危险。”恰好路过此处的玉无暇收回法器,语带调笑。
“一时失手啦,玉师姐你别拿我消遣了。” 江逢澜脸颊泛红,低声嘟囔。其实就算真掉出去,她也能自己默默爬回来。
“那就是在找人。”玉无暇靠近了些,不依不饶,“找谁?怀辛吗?”
“是她的传音玉符又落在我这——”
“哦——”
一个字拐了九曲十八弯。
“你……你看见徐师姐了吗?”江逢澜忍不住问。
“我看见了呀,你想知道?”看着江逢澜故作镇定却又掩不住急切的模样,玉无暇又起逗弄之心。“那你得先告诉我,传个信的事情,为何亲自跑来跑去?”
……
见她不答话,眼珠一转凑得愈发近些,“哎呦,害什么羞,有什么故事给你玉师姐讲讲呢?你们吵架了?”
“怎么可能,徐师姐才不会跟我吵架。”
“啊,那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哎呀没有的事你在哪里看见她了嘛?”
“急什么?看你也没有很要紧的事。走走走陪我去给你家徐师姐搬东西——”
“你你你你早说!”
……
修士的目力远胜凡人,修为越是高深,目之所及便越发遥远。
茶楼之下,往来行人如织,市井喧嚣一如既往。谁也没有察觉,此刻万丈高空的云海深处,正有一艘庞然巨物,于茫茫雾霭犁出一道磅礴的云浪。
“合欢宗倒是好大的手笔。”窗边,一位金冠束顶白衣胜雪的老者微微侧目,银白须发在微风中轻拂。
茶楼雅间一缕薄烟回环缭绕,右侧席位上一袭重紫法衣束着混元髻的长须老道正襟危坐,眯缝起眼睛,“本座怎么看,那东西像是你们三清宗的传承?”
“若非老夫那师侄此刻就在太清峰坐镇,连老夫都要这般怀疑。”白衣老者指尖轻叩窗棂,“云舟这等重器,老夫我也只在昔年仙魔大战中见过一次——也正毁于那一战。合欢宗这艘,怕是哪位前人留下的底蕴。”
雅间门外,垂手侍立的张振基早已竖起耳朵。里间二人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一位是他的师门宗主李纯阳,另一位算算辈分,正是他的堂祖父、紫霄宫宫主张守仁。
“虽说老夫这师侄修为不错,但资历尚浅,绝无可能炼成如此重器。”李纯阳眉峰微挑,回身入座,案上盏中清茶泛起细碎涟漪。
“不入流的小门派,花样倒是不少。”张守仁广袖轻挥,又一道无形屏障落下,将内外彻底隔绝。
张振基顿时再听不见半点声响,他连忙垂首屏息,姿态愈发恭谨,连衣袂摩擦的细微声响都刻意敛去。
“李道友,此事难道就此作罢?”张守仁瞟了眼对面那位追随多年的老大哥。
“岂能轻易揭过?”李纯阳冷嗤一声,指尖在茶盏边缘缓缓摩挲,“治疫不力,牵连各方,老夫总得讨些代价回来。”他抬眼望向窗外,语意悠长:“那云舟……我看着倒是不错。”
“掌门说笑了。”张守仁装聋作哑,袖中手指微微收紧,“三清宗哪里受到什么连累?既出人手又损物资,连弟子都折了好些个的,分明是我紫霄宫。”
“你那少宫主指派亲信,在我三清宗内拿阵法——坏的难道不是三清宗的门风?”李纯阳目光骤锐,紧盯这位相识百余年的小老弟,“若非老夫及时察觉,你们还要闯出多大的祸事?”
忽地轻笑出声,长须抖动:“如今念在同盟之谊,老夫已为你们善后。怎么,如今反要怪罪于我?”话音微顿,向前倾身,“莫非?真要老夫,将此事原委通晓楼外楼?”
“老夫舍得了一个内门弟子。”李纯阳笑意盈盈端起茶盏,全然一副从容打趣的口气。
“那少宫主,你也舍得吗?”
张守仁面色一僵,喉头微动,强扯出个笑:“哪里的话……此事分明是合欢宗所为,与紫霄宫何干?”他指节叩桌,语气软了下来:“只是现下合欢宗行事低调又跑的快,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好对策。我们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件事,本座还得仰赖掌门您,再行定夺。”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李纯阳缓缓靠回椅背,“既然如此……”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张振基一个栽头清醒过来。耳边恰好传来打更声,他打了个哈欠。
都三个时辰了。
若非手中的执事令还悠悠漾着微光,身后雅间一点动静没有的,他都要怀疑两位大能已经把他忘了,谈的未免也太投入。
想来还是此疫棘手。左右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脑子里却还在琢磨着在崇溪镇收集到的消息。
前些日子梁长老出关,请了宗主令下山。掌门倒是没因他替堂叔办的那些荒唐事问责,反而体谅他的难处,甚至直接派他去暗中跟踪梁长老。真是夭寿了,梁长老再不济也是元婴境界的大能,哪是他一个筑基弟子能跟上的?自然是一出山门就跟丢了。可若直接回禀,又显得自己办事敷衍。横竖梁长老的目的地是崇溪镇,他索性直接赶去。虽说此镇沦为疫区,但掌门赐下了护身法器,他倒也敢闯上一闯。
上清峰内门弟子在那儿依旧如鱼得水,处处是她们相熟之人。他本有心替执事堂大师兄出口气卖个乖——自前些年沈怀远当众拒绝大师兄,弄得场面十分难堪后,博得大师兄青睐的路便多了一条,如此便撺掇一些莽夫放出流言搅浑水,惊觉钟离霜竟然也在。
也不知有没有被她认出来,那浑水也没搅成功,担心被掌门责怪多事,上报时便将这一节隐去不提。反正眼下局面已乱成一锅粥,连他那堂婶似乎也对这场疫病的来由一无所知——或许只是装不知道。堂叔被关了禁闭,她怎么可能毫不知情?不可能,只能说装的不错。他一个各方随手就能捏死的小喽啰,倒也不必事无巨细。
“张振基。”
一声唤令他猛地站直,思绪戛然而止。
“弟子在。”
“进。”
“是。”
廊道里霎时空寂下来,只余下烛台上灯花噼啪一响。
今天吃京酱肉丝,下一章等吃糖醋排骨时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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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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