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啪!

折扇一敲,酒楼大堂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东首一书生忿忿然,“就是这样,那群妖女视人命如草芥,为祸一方竟将整个崇溪镇屠戮殆尽!”

“崇溪镇离紫霄宫和楼外楼那么近,两大名门正派,怎会坐视合欢宗这般猖狂?”邻桌一游商打扮的人好奇道,刚刚从西边回到泉阳城,就听到这么惊人的消息,欲多打探几分看看有什么生意做。

“君子可欺之以方。那仙人怎敌鬼蜮伎俩?也不看看合欢宗都是什么人?”西侧老者捋须冷哼。

“什么人?”

“红裙妒杀石榴花的青楼女子,个个妖艳面目蛇蝎心肠,噫,绝非善类。”书生摇着扇子,端起桌上凉茶。

“胡说八道!” 角落一女子横眉站起,“若非合欢宗及时赈灾,莫说崇溪镇,便是这泉阳城也要遭殃。那瘟疫无药可解,她们才将病患带走一同迁往北境休养。此事经我宫长老和楼外楼共同决断,怎么到你们嘴里合欢宗就成了恶人?”那女子一袭素衣腰悬紫霄宫玉佩,若是沈怀远在此,就要笑称一句姚师妹了。

“哎呦喂又是个被骗的修士,你懂什么?论妓子我们才比较懂——”不知哪里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讥讽,“要我说你们紫霄宫就应该直接踏平合欢宗!狗屁赈灾,这瘟疫要是跟合欢宗没关系她们能有那么好心?分明是销毁罪证!”

“就是!一个镇多少百姓啊!凭什么就让她们逃之夭夭?”

“人都走了山高皇帝远,愣个区区百姓哪里管得了啷些个修士咯?”

“人跑了地方还在呐,要我说直接砸了合欢宗老窝让她们知道厉害!”

“混账!”——姚见山正要驳斥,忽觉灵台一滞,喃喃自语:“合欢宗……确有古怪……该当剿灭……”

如此恍惚踏出酒楼,夏夜长风卷起天街灯笼,橘影摇曳垂柳轻拂,姚见山猛然想起沈师姐她们跟着合欢宗去了北境!

——“不行,得去信一封,让沈师姐防着些合欢妖女!”

懊恼拊掌。

啪!

悬空亮起一簇幽蓝火苗,徐怀辛和江逢澜同时怔在原地。

屋内空无一物,一豆幽火下端的是家徒四壁。

“玉无暇,你们打架竟如此灰飞烟灭吗?”杨怀贤呵着气搓手从后面挤进来,又是一声惊叹。“有够败家。”

“怎么可能。”玉无暇扶着墙,示意江逢澜松手,“钟离霜那招式太彪,我怕她砸坏东西,都收起来了。” 她指诀轻掐,桌椅、暖炉、屏风、纱帐、拔步一一归位,房间转瞬恢复原状。

这边玉无暇给怀贤布酒,那边几人七手八脚将钟离霜安置妥当。沈怀远施针,不消片刻便缓了神色对江逢澜道,“好了,此药只作麻醉,毒性甚微,药力与酒劲已施针纾解,三个时辰自会醒来,届时我定要来看她笑话!”

“那可未必,大师姐怕是什么都不记得。”江逢澜摊手,看着沈师姐收了针囊,才将帷帐放下,随她绕出屏风。

“真舍得下血本!早知是这坛,我就让怀辛替我去巡诊了。”杨怀贤眼巴巴望着暖炉上温着的酒坛,接过玉无暇递来的酒盅。

“现在喝也不迟。”玉无暇复给自己斟满,这一夜兵荒马乱的,得再喝一盅平复一下。

怀贤同她碰杯,本欲如常般一饮而尽,可酒液入口瞬间神色骤变,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最终苦着脸勉强咽下,连声咳嗽:“咳,咳咳!是,是我错怪钟离师姐了。”刚从屏风后转过来的徐怀辛忙抚她的背帮她顺气。

“不会吧?”玉无暇咋舌,“你们都喝不了吗?”她有些怀疑人生。

“咳咳咳——”杨怀贤不信邪地又灌了一口,酒盅见底,仍辣得够呛。好不容易稳下来,正要说话,浓烈香醇的热意却携着醉意翻涌而上,舌头都了打结。“确,确实,好酒……”

怀辛看着二师姐这般模样,更不敢尝试了。

“这是什么?”江逢澜好奇凑近,念出坛上墨字,“云——横——什么?”

“合欢宗鼎鼎有名的云横兰猗,十年方得一坛,孟宗主赠予师尊的几坛她都宝贝得紧。今日总算见识了。”徐怀辛解释道,与逢澜各斟少许浅尝,不约而同皱起眉头。

沈怀远伸指在怀贤酒盅里一沾,尝过后摇头轻笑,“云横兰猗盛名在外,说是香醇馥郁,听着清幽,没想到竟是如此烈酒。难怪师尊不让我们碰。”

“啊?这酒对你们来说这么烈吗?”玉无暇仰头闷下今夜第三盅,哪里烈了?

酒量浅薄的四人叹为观止。

“师姐,我不行了……得回去睡了,头好晕。”怀贤起身一个踉跄,怀远连忙接住。

见状怀辛也起身,“那我们先回去了,就在隔壁,有事传音。”

江逢澜便将三人送至门外。

关门回身时,只见玉无暇又自斟一盅。灯影摇曳,映得她身形伶仃,平添几分寂寥。

“玉师姐,你真的不会醉吗?”极有自知之明地去泡茶,这酒是喝不了一点。

“这坛子喝完,差不多吧。” 玉无暇挑眉应道,指尖懒散地敲打暖炉边缘。

“好生厉害。”江逢澜肃然起敬,“可惜我们酒量都不好,让你见笑了。”

“无事,怪我没提前问。”这次不再豪饮,只像品茶般细细抿,看着江逢澜熟练地烫茶杯。“那我陪你喝个尽兴好了,我喝茶。你慢些喝酒,这大晚上的,老天奶呢,大师姐简直像被二师姐附了身,师尊知道肯定嘲笑她——”

听着她絮絮叨叨,玉无暇不由轻笑,“好。”

“说来,玉师姐本是邀大师姐喝酒的吧,为什么突然想起来找她?”端起茶杯和酒盅一碰。

让那灼酒在唇间走一趟,细品其间醇厚,玉无暇悠悠道:“我和她,之前有些误会,原想着你们不知何时就要离去,难得今日有闲做个了结,没想到先打了一架。”

“啊这……”江逢澜故作深沉皱起眉头,然后一拍手,“没事,我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大师姐既然在我们面前只字未提,那误会想必她也不在意的,你若实在过意不去,等她醒来直接讲就好了。”

一时失笑,“你与别人也是这样吗?”

“那要看咯,不熟的人自然矜持,但我们都算过命的交情了,再丢人也不过三言两语就能说开,师姐妹们也从没有为难过我哎。”

“若别人有事瞒着你呢?”

“就瞒着好了,”她眉眼弯弯,“说明缘分未到呀。”

玉无暇不由感叹,“道心澄澈,真可爱。”

江逢澜笑着晃悠茶杯,忽然想起什么,上下一摸掏出一袋蜜饯板栗,又找了碟子摆出,“给你尝尝,今日从御兽门道友那儿讨来的。白道友说嗅金鼠最爱吃这个——”

“你把我当嗅金鼠?”玉无暇故作震惊。

“哪儿能呢!”江逢澜嗔笑,“是我也觉得这板栗香甜。”

捻了一块投进嘴里,确实不错。“说来一直有件事好奇,看在过命的交情上,你会不会回答我?”

“我先听听什么事。”狡黠地眨眨眼。

“你为何与怀辛这般亲近?”

“这是个什么问题?她也是我师姐呀。”江逢澜不上套。

玉无暇倾身,酒香随动作荡漾,“哎过命喏,这就是过命的交情。”斟满一只玲珑酒盅推到她面前。“你别喝茶了,跟我一起喝酒,这只盅小。”

……

几番推拒拉扯,还是浅酌几杯。酒意氤氲,两人都有几分微醺,开始前言不搭后语。

“你方才……问什么来着?”江逢澜黏黏糊糊问着,“哦,徐师姐。”,随手将酒盅往茶杯里一搁,仰头靠着椅背就合上了眼。

“哎!醒醒呀!”玉无暇上手推她,那份好奇被酒意蒸腾得愈发炽烈。

江逢澜勉强睁开眼,只觉得灯影幢幢,一股暖意自丹田源源不断地涌上,恍若置身云端梦里。“昂,徐师姐。这说来……啊,话长。”

飞快斟了杯茶塞进她手里,玉无暇彻底忘记她为什么在这里喝酒,满心只惦记着这段未竟的八卦。“快喝快喝,不行我运功给你解酒。”

被硬灌了几口茶水,江逢澜晃了晃脑袋,咂摸着渐渐恢复知觉的舌尖,终于找回了几分清醒,“啊……说来话长。徐师姐呀。

“记得在太清峰上的某一天——我也不记得是哪天。师尊,一如往常,忙得不见踪影,大师姐,练剑,二师姐,修琴,小师妹,在藏经阁。

“她们各有各的事,一向如此,我也习以为常。其实那天,师尊有嘱咐我,温习三清剑诀,可我独自坐在弟子居门前的长石上,望着夕阳缓缓西沉,忽然……非常难过。

“倒不是师姐师妹待我不好,”敲了敲晕乎的脑袋,神情罕见地萧索,“只是那一刻,日暮苍山,层林尽染,风过疏竹……天地如画,却都与我无关。这世间,多一个我,少一个我,似乎并无分别。”

“可就在那时,冥冥之中,我瞧见徐师姐出现在那片暮景的尽头。她朝我招手——就在那一瞬间,”江逢澜郑重地看向玉无暇,眼眸亮了几分,“你记得筑基时天地灵气混沌,窥见一点明光的感觉吗?就是这样。”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哎,这就是我的缘分,我,自然欣喜。”最后一个字眼吐出,酣然入眠。

托腮凝视酣睡的江逢澜许久,玉无暇蓦然一个激灵醒了神。正欲收拾满桌杯盘,却听见三声轻叩门响。她掐诀开门,不出所料,门外站着沾了夜霜的徐怀辛。

“来啦,要喝酒吗?”玉无暇倚着方桌轻笑。

摇了摇头,徐怀辛掩上门。“见你们这儿还亮着灯,来看看情况。她睡了?” 目光扫过屋内,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刚睡着。”玉无暇打了个哈欠,眼尾泛起湿润,“正要收拾,让她回床上睡,我就走了。”

“你歇着吧,我来收拾,”徐怀辛看了眼杯盘狼藉的桌面,估摸她们喝了不少。先上前搀起轻声打鼾的江逢澜。“天快亮了,你索性睡我那儿,我该去巡诊了。”

“我哪儿敢呢,徐~师~姐~”模仿起江逢澜的语气,玉无暇接到对方一记白眼,忍不住笑出声,“这点酒不碍事。”飞速掐诀,在徐怀辛将人安顿好后,屋内整洁如初。。

“当真无妨?”望闻问切,第一要义是望,望之不似人君——好吧还是很有修士风范的。徐怀辛收起腹诽,玉无暇看起来确实没事。

“真没事,你不是要去巡诊?我和你一起,刚好上午要与师尊呈报。”

给房间施了阵法,两人背影没入风雪时,玉无暇还在打趣。“徐道友,江师妹是个好孩子,你莫要负她——”

“真是醉得不轻。”徐怀辛耳尖微热,“她是我师妹,倒要你来操心?”

“我合欢宗别的不擅长,但牵缘续线颇有心得,回去便替你寻些典籍。哎你躲什么?”

……

“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五日观妓》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自遣》

今天吃手撕包菜,下一章等吃青椒擂皮蛋时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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