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宿——滋——于——你——滋滋——】
虞子素是被一长串几乎让她持续性耳鸣的尖锐电流声给吵醒的,其杀伤力堪比戴上耳机打游戏,正好听见队友那句声压过强的“我麦炸吗”。
“怎么醒了?”
没等她分辨出嘈杂电流声下那句异常模糊的话到底说的是什么,乾安帝的声音先一步唤醒她的神智。
仿佛自脑海深处响起的噪音彻底远去,虞子素眼珠微转,缓缓睁开。
“太亮了?”注意到她刚睁眼便又合上,眼角紧接着有泪珠溢出,乾安帝伸手遮去她眼前的光,指腹下的睫毛轻轻颤动,触感分明,他语气越发柔软,“慢些,仔细伤着眼。”
眼皮上温热的触感让虞子素耳根染上了一抹红霞,一晚的十指相扣,抵死缠绵,足以让她短暂记住对方的体温。
“陛下。”她轻唤,巴掌大的小脸慢慢从皇帝手下探出来,她睡眼惺忪,“什么时辰了?”
“才过卯正,可要再睡会儿?”乾安帝收回左手,气息慵懒,似乎也才醒不久,可若凑近些,就能发现他眼中不甚明显的红血丝。
虞子素意识还朦胧着,连枕边人的脸都没看清,更别提对方的眼睛,听见问话后,她摇摇头,再过一个时辰就该去凤梧宫给皇后请安了,睡过头可就不好了,倒不如直接醒醒神,今天大概率有一场硬仗要打,她忍着伸懒腰的冲动,偷偷活动酸胀的腿。
天色未明,槛窗外仍是黑的,寝殿内却格外亮堂,虞子素依稀记得睡前明明是熄了烛火的,排除掉其他的可能性,就只能是乾安帝又让宫人点上了。
她用余光偷瞄身旁的男人。
乾安帝正支着手臂,面朝她侧躺着,顺滑的长发散落在软枕边,衣襟半敞,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隐约还能看到点暧昧的痕迹。
虞子素连忙移开视线,大早上看这么血脉偾张的画面,多少有点考验她的色胆了。
不得不说,皇帝还是很有些技术和本钱在身上的。
想到昨晚的经历,她暗自啧舌,本以为初夜要受大罪,没想到皇帝居然还会顾虑她的感受,倒是意外的体贴,这样想着,她目光不自觉落到男人被袖子遮住的另一条胳膊,不知道上面的牙印抹药了没,她咬起来可半点没收力。
“在想什么?”乾安帝忽然凑近她。
“想你……”活儿挺好,虞子素下意识接了两个字,随即反应过来,害羞般往被子里缩了缩,懊恼道:“妾失礼了。”
乾安帝忽地笑了,那笑声很轻,压在嗓子里,震得虞子素耳朵直发痒,又听他问,“家中可曾为你取过小字?”
“妾还未曾办过笄礼。”虞子素回道,言下之意便是没有,女子的小字大多是在行笄礼时由长辈来取,而本朝女子的及笄礼往往是十五岁成人定亲后才举行,家中本打算多留她两年,便没急着相看人家,谁知碰上花鸟使采选,直接入了宫。
虞子素小声试探:“陛下要给妾取字吗?”
除了家中长辈,小字也可以在嫁人后由夫君取,不过面前的是皇帝,夫自然算不上,君倒是真的,虽不知他因何起了兴致,见招拆招就是。
乾安帝抬起她的下颌,目光勾勒着她的眉眼,“百草竞春华,丽春应最胜。”*
他拉着虞子素一起靠坐床头,在她手心写下丽春二字,“此花又称虞美人,正与你相衬。”
虞子素五指收拢,捧在心口,一边大着胆子靠到他肩头,这软硬度不比床头舒服多了,“谢陛下赐字,妾很欢喜!”
若在前世,这小字一听就涨辈分,难为他费心去想了:)
听她语气欢欣,乾安帝心下酸软,他注视着身旁少女的发旋,目光缱绻,倏然,手指拂上她的发顶。
心心念念的姑娘,终于回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若木秀于林,”他忽然揽过她的腰身,“会害怕吗?”
虞子素腰背一热,一声惊呼还未出口,就听见头顶传来皇帝的话,思索着话里的意思,她心中惊异。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帝几乎是在明示了,虞子素大脑飞转,如果答不怕,说不得自己就要被架起来群起而攻之了,可若是怕的话,皇帝亲昵的态度已经摆在这儿,阎王还是随时可能上门。
虞子素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吸引了这位帝王的注意,但她很识时务,能问出这句话,就说明皇帝对她多少是有几分在意的,将她当替身也好,单纯喜欢她的容颜也罢,总归这会儿是她受益。
放松身体靠在乾安帝怀里,虞子素信口便答:“陛下在,就不怕。”
仅凭新秀里头一个侍寝这一点,她就已经站在风口浪尖,接下来不是她想不想争,而是想不想活了,可若是投靠后宫的娘娘们,她大概率会被当马前卒,现下皇帝既然率先抛出橄榄枝,她没有理由不抱。
乾安帝没再说话,静静拥着她。
直到门外梁忠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温存。
该上早朝了。
端盆拿帕的宫人先后跟着梁忠义进来,虞子素也跟着起身,却被乾安帝拦了一下,“用不到你,乖乖歇着。”
可教习姑姑说过应该亲手服侍皇帝。
但皇帝亲口发了话,虞子素乐得偷懒,她跪坐在床上,旁观小太监给皇帝更衣。
朝服厚重,里三层外三层,也气派,玄色面料上用大量金线勾出腾飞的五爪巨龙,乾安帝本就身形高挺,穿戴齐整后,更不似昨夜里清隽的贵公子。
他是皇帝,这天下之主。
虞子素又想起殿选时的初见,想起即将热闹起来的后宫,过快的心跳逐渐趋于平静。
乾安帝忽然看了过来,视线隔着冕旒相撞,虞子素俯身叩拜,“恭送陛下。”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虞子素拥有过的东西不多,进宫后就更少了,她早已习惯了失去,惟有身上这颗真心,她只想,也只愿留给自己。
皇帝离开后不久,鸣玉姑姑带着神情难掩激动的青黛走了进来。
“恭喜虞主子得封美人,陛下赐居长乐宫景和殿。”鸣玉姑姑脸上也满是喜色。
虞子素恍然,原来此前说的虞美人,还有这么个意思,初封便是四品美人,虽说不是没有先例,但几乎都是出身名门的贵女才有这个待遇,她还以为自己顶了天就是宝林,这倒也是意外之喜。
最重要的是,住进长乐宫,皇帝便是明摆着要将自己放到眼皮子底下了,其他人动手前自然得多掂量一下,想来,在皇帝拥有新宠前,应该没几个人会不长眼找她麻烦,虞子素心下松口气,暂且不用太担心小命了。
又给鸣玉姑姑赏了个荷包,虞子素便准备起床请辞了,紫宸宫毕竟是帝王寝宫,皇帝都去上朝了,她总不好多待。
“虞主子不必着急,陛下特意吩咐了让您先用些早膳再离开。”鸣玉姑姑叫来宫女服侍她梳洗,一边道,“尚服局那边得了消息,已经在为虞主子赶制新的衣裳首饰,正巧要立夏了,夏衣很快就能送到景和殿去。”
“有劳姑姑一早替我奔走。”虞子素感激道。
“都是奴婢该做的。”拿人手短,何况眼瞅着陛下是动了心思的,鸣玉姑姑哪里敢在她面前邀功。
早膳是从御膳房提的,一碟儿象棋眼小馍首加一罐清粥,并几道时令小菜,清淡爽口,虞子素吃了个七分饱,便换上鸣玉姑姑提前备好的衣裙,领着青黛往后头的凤梧宫去了。
宫中一贯是逢一和五去皇后宫中请安,逢十则由皇后领着去寿康宫向太后请安,今儿正好是十一。
紫宸宫离得近,虞子素到的时候,天光乍亮,其他妃嫔都还没来,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出门迎她,一见虞子素,她立马笑眯了眼,“奴婢朱瑾,请虞美人安,皇后娘娘尚在梳洗,奴婢先带您去配殿稍坐。”
虞子素颔首,“有劳朱瑾姑娘。”
三人沿着拐角游廊一路进了东配殿,后妃们请安向来都是在这儿,里头一应陈设早已布置妥当,顶头设了地屏宝座,那是皇后的位置,下来则是东西正对的实木扶手椅,椅子左右放着方几。
虞子素没有太明目张胆地打量四周环境,进来时大体扫了一眼,便在朱瑾的示意下,坐在了东三排的扶手椅上,青黛站在她身后,更不敢东张西望。
安顿好她,朱瑾也没直接离开,陪在旁边时不时聊两句刚上的新茶,直到门边宫人再次打帘。
“给陆昭容请安。”看清来人,朱瑾上前屈膝。
虞子素也站起来跟着见礼,“美人虞氏,见过昭容娘娘。”
陆昭容气质文雅,神情淡漠,栀子色的袖摆下隐约露出几颗圆润的佛珠,她搭着贴身宫女的手走到西边第一个位置坐下,“不必多礼。”
“谢昭容娘娘。”淡淡的檀香在身前掠过,虞子素垂眸落座。
朱瑾又朝虞子素屈膝示意,退出暖阁,回了栖鸾殿。
宫人上来奉茶后也退下了,屋内只剩她们两人和各自的贴身宫女,都不是多话的人,暖阁内一时安静下来。
“虞妹妹今年几岁?”陆昭容抿了口茶,忽地问道。
虞子素没想到她会主动搭话,愣了一下,旋即回神道,“回娘娘,妾十五了。”
陆昭容看着手中佛珠,神色怅然,“我入东宫那年,也是十五。”
虞子素听韩诗说起过,威远伯府陆家,这一辈只有陆昭容这一个女孩儿,自小金枝玉叶,也曾是京中出了名的骄傲贵女,可入宫不过五年,已然变了模样,再想到储秀阁里她那位表妹严选侍,虞子素张了张嘴,没能接上话。
陆昭容也止了声,两人在沉默中迎来了第三人。
“你便是虞妹妹吧。”没等虞子素行礼,来人先一步拉住她左看右看,嘴里亲近道:“当真是个标致美人,别说陛下,我见了你也喜欢,快别站着了,坐下聊。”
她说着,坐到了虞子素手边,显然便是那位育有大公主的周昭媛。
百草竞春华,丽春应最胜。
少须颜色好,多漫枝条剩。
纷纷桃李枝,处处总能移。
如何此贵重?却怕有人知。
——杜甫《丽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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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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