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

①明靖公主钰瑾

我是大齐公主，永平皇帝的长女，这一辈子不用多说都是享尽荣华富贵的。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很清楚一件事，我的生母犯了错，所以我日后只能在养在王妃那里。王妃其实为人宽和，但是我还是很怕，全因对于出身的不自信，所以我只能永远乖巧，当个安静的大姑娘。

直到王妃有孕，我辗转到姨母身边。

姨母是王妃同宗同族的堂妹。一开始我有些不安。我之前见过她，远远的，看着很清冷，很不好相处。但很快我发现不是这样的。她内里温柔，会认真记下我的喜好，会亲手为我缝制布娃娃，会细微关注我的情绪……

这是一位很好很好的长辈。

我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得知姨母有孕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可以称得上晴天霹雳。

甚至比得知王妃有孕的时候心情还要糟糕。我很担心、忐忑、害怕、不知所措，唯恐被抛弃，恐惧那些曾经的温情被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夺走。

可是我有什么立场去伤心呢？我甚至不在姨母玉牒下，我只是一个养女。

看着姨母面上洋溢的笑容，我只觉得苦涩无比。

养的终究比不上亲生的。

就像王妃，有了和曤也没有往常那样关注我了。

可是，姨母说，弟弟妹妹夺不走属于我的那一份关爱。我可以适当任性一些。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样说。以前听到都是，你是府里的长姐，你要给底下弟弟妹妹做好榜样……你长大了，你要撑起来……

原来，我不止是长姐，还是可以任性的女儿。

若非不合规矩，当时我真想扑到姨母怀里哭着喊一声阿娘。

后来，我受封宗室郡主，也到了出嫁的年纪，相中了秦王府的小郎君赵凤鸣。姨母给我做脸，特意去请示阿爹阿娘，将五弟和曔的满月宴交给我来操办。

虽说我已经在阿娘身边跟着学习管家理事，但满月宴这样重要的宴席，我自己都心里打鼓能不能办好。

但是姨母说有一才有二，我日后出嫁是正房，这些总得是要上手学会的。

其实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我也知道我得做好。

姨母说：大胆去做吧。反正一切都有人兜底呢。而且她相信自己养大的姑娘。

不过也正因如此，出嫁后婆家上下大小事务，我才做得得心应手，在京城夫人圈子里有着不错的名声。

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宫里就出事了。皇太子居然没了，阿爹和我那些个叔叔就开始盯着那个位置看。虽说结果大家也都知道清楚了，但是那段时日的确是我人生里过得最提心吊胆的日子。

我那时候还怀着承宜，几天下来被折腾得瘦了一大圈

后来阿爹被挪去西京我更是一阵天旋地转。

不过幸而结果是好的。

我摇身一变，成了宫里的大公主。

阿爹给我的封号是明靖，寓意明。慧平安。作为长女，还是出嫁好几年的女儿，能自由出入皇宫，所有人都知道我颇得圣宠。

有的时候，得宠的确是有些特权的。

有人因嫉恨算计到永和宫头上去了，简直是不知所谓！我摆着公主仪卫就进宫给姨母撑腰去了。当时父皇说，不会亏待姨母她们。

……可笑！

话说得好听，后来母后去世，恪妃姨母被遣去皇庄，和显和曔两个弟弟就藩，宫里只剩下姨母一个人苦苦撑着。封为皇贵妃又如何？

六宫大权在容、婉两位贵妃手里，皇贵妃在深宫中就像是一个吉祥物。

我很难得很难得地对父皇产生了一丝怨怪。我心里其实很清楚我不应该这样想的。

父皇现在是皇帝了，他有太多太多变化，有些事情不像以往那样简单了。

但是我没有把这种怨怪表现出来，甚至一如既往经常进宫给父皇请安。因为我不确定我一旦表现出一些不满姨母会不会被迁怒。

不过他到底是我的父亲，在他生命走到了尽头的时候我还是感到天塌了的感觉。

无论如何，我此生所有荣华富贵都源于他。

永平朝结束了，皇太子登基，我从县主到郡主到公主，如今又成了长公主。可能那段时间唯一值得开心的事情那就是姨母可以出宫荣养了。虽说姨母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但养了我那么多年，我尽孝也是情理之中！

姨母的身子一向很好，却在仁宗去世后大病过一场，病得起不来，还是熬了过来，之后虽然小病不断但好在精神头不错。

也是没想到我会走在姨母跟前吧。

之前和昶走的时候姨母嘴上虽然不说，可谁都知道她心如刀割。所以在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走的时候，我在想，姨母会不会和送走和昶时候一样对我的离去而伤心。

但这些我在九泉之下我应该也不能知道了。

我躺在那里，口中像是说梦话一样呢喃的阿娘，他们以为我是在呼唤孝淑仁悫皇后或者我的生母吴氏，可只有我知道……或许匆匆赶来的姨母也知道，我是在唤她。

阿娘啊，穷极一生也没法光明正大喊出的称呼啊。

此生遇到姨母，真好啊……

如果我真的是她的女儿就好了。

……

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

我躺在柔软舒适的被褥里，睁着还看不清的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抱着我的温柔的母亲，听着她轻快的歌谣。

“小瑾宝宝，幸运的小锦鲤宝宝，我是妈妈呀……”

啊，妈妈！

……哎哟哎哟，妈妈！

哈哈哈妈妈！

小锦鲤，幸运的小锦鲤。我是幸运的小锦鲤啊！

②康亲王和昶

我在山上踏青排解烦闷的时候偶遇个道士，那人看了我好几眼，突然说我命早应已绝。

当时我身边只有我的贴身大太监，气得那奴才就要拔刀砍了那道士的脑袋。

我却莫名觉得他说的对。

虽然大家不会时刻挂在嘴边，但我从有记忆开始身子骨就一直很弱，尤其每到换季的时候都要请太医的。听说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有几次半条命都给了阎王爷，母妃哭得肝肠寸断，但好消息是最后我都挺过来了。

其实大家都觉得奇怪，因为我是足月出生的，母妃也不是头次怀胎，在孕期也是正常养着，为何生出来的孩子比天生不足的五姐姐平安还要弱。而且不同于五姐姐慢慢调理能好，我的身子一直不大明朗。

也是因为如此，我一直有些郁郁寡欢，总觉得是自己给亲近之人带来了负担。有时候我也在想，不如这样早早去了得了。

何必这样苦苦撑着。

我颇有兴趣地问道士为何这样说。

道士的表情玄之又玄：“命格里，你的母亲本不该有你。既是不该有你，那你的存在自然是不正常的。只是因为你有一位兄弟觉得寂寞，将你也一起带到了世间。”

大太监更气了。这都不止编排皇子了，还编排到宫里娘娘身上去了。

呸！要是被宫里知道了，这道士能死无全尸。

道士摸着发白的胡须：“哎！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想必你和你身边亲近之人也经历了诸多苦难！其实全是运道在作怪！”

大太监在一旁听得急了，忍不住插嘴：“爷！这江湖术士的胡言您怎能当真？奴才这就把他拖出去，省得污了您的耳朵！”

我却觉得心神震荡。

兄弟……？和我年龄相仿的关系又亲密的，那只有八哥和晸了。

道士还在那里滔滔不绝：“不过既然已经开了母子缘，兄弟姐妹的缘分，那这条线轻易断不了……你如今还好好活着，是因为他们这些缘分都舍不得你……他们在挽留你！他们坚决留住了你！”

我静静地听着，突然笑了。

原来是这样吗？我一直以为的负担，是我的父母亲人决意留下我的结果。

那笑意落在脸上，竟带着点湿意。我抬手抹了抹，才发现是眼泪。不是委屈，也不是难过，是像久旱的土地忽然淋了场春雨，从心底里泛上来的松软。

“快叫人在山下备车吧，”我转过身，动作慢却稳，“回去给阿娘请安去。”

大太监在旁连忙应着，又忍不住笑道：“爷，果然是母子连心呢！昨儿那边才捎来口信，说是晒干了一篓子桂花做糕点，就等着诸位爷、姑奶奶过去品尝呢！”

“那还不快些！别让阿娘和哥哥姐姐们等急了！”我头一回肆意笑了起来。

等回到宫里，母妃还很惊讶：“你不是说爬山去了吗？怎么那么早回来？”

我三步并作两步凑到母妃跟前，鼻尖先沾了满室的桂花香。雕花木盘里摆着刚蒸好的桂花糕，菱形的糕体透着莹润的米白，表面撒了层碎桂花，甜香裹着热气往鼻尖钻。我伸手就想去拿，却被母妃轻轻拍了下手背：“急什么？刚从外头回来，先喝口温茶润润喉，仔细呛着。”

云素姑姑早端了盏桂花乌龙过来，我接过抿了一口，暖茶滑过喉咙，连带着心口的暖意都更甚了。才笑着回话：“爬山哪有阿娘的桂花糕要紧？本来还想在外头多待会儿，可一听说阿娘做了糕点，脚就不听使唤了，满脑子都是这口甜。”

“都怪这狗奴才，昨儿来的口信，今儿才告诉我！”

大太监莫名背了锅，分明是王爷自己昨日心情不好他还没说话就把他轰了出门的！但还是掐媚笑道：“是是是，奴才错了，请主子责罚！”

座上的皇贵妃看着这一主一仆，温柔开心地笑着。

虽然不知道这一趟出去发生了什么，但她的儿子能高兴她也就满足了。

做娘的，有哪个会怪罪孩子的呢！

还有……缓慢写ing……同系列《娘娘静娴》全文存稿ing，和这篇不同类型但是都是一样的背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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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钰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