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同心之愿(3)

卫暄又急又愁。

尽管催妆是迎亲不可或缺的一步,新娘子爱怎么折腾新郎君都使得,可这不符合赵芷雨的性情啊。

难道她还没认出他?

如果她不知道娶她的人是他,她肯定不愿出嫁。

可她明明知道他在登基前就是瑾王,她为什么会迟疑?

他说过她是璞玉,这诗也是明明白白的,难道她还意识不到?

她是陷入什么困境了吗?

卫暄按捺住冲进去的冲动,决定再试一次。

这回他的诗句更加直白。

“朝来赏胡舞,夜时观百戏。

射猎沿山光,策马向天际。

风雨相偎依,天地共游历。

四海连九州,但凭君吩示。

花好开同心,月圆寄真意。

持家无劳神,中馈有侍役。

得获卿笑颜,唯余心所系。

子悲余亦戚,子悦余亦喜。

惶惶问语低,门扇何紧闭?

愿以心相剖,白首共比翼。”

诗毕,赵氏兄弟不淡定了。

这姓卫的实在太会拿捏了,又是赏舞观戏,又是骑马打猎,还不用劳神持家,完了他还要伏低做小,剖心剖肺的,只要是个无知少女都会被他骗了。

恰好赵芷雨就是个无知少女!

果然,他们还没想好对策,就听见吱的一声,房门打开了。

新娘子在丫鬟和婆子的搀扶下款款走了出来。

她头戴花钗冠,身穿织锦礼衣,大袖连裳,画帔流芳,手中持一团扇遮住容颜,让人难以窥视。

但只凭她的身段和步姿,卫暄就认出了她。

她就是赵芷雨。

此时身后的卫昕发出了惊叹:“八哥你猜得不错,嫂子果然长得很高,这样一看好像比我还高!”

他这样一喊,赵氏四兄弟的表情都活像要打人。

而新娘子当即停住了步子,显然迟疑了。

见她踌躇不前,卫暄上前几步,向她走去。

这只是一个梦,可眼前的一切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分不清真假。

甚至有那么一瞬,他竟怀疑起自己成为帝王的那十几年才是真正的梦,而现在是清醒的。

可他的理智又告诉他,这确确实实只是一个梦,不然这三年光阴不会如此匆匆而过。

他忽然害怕,害怕这个梦会随时结束。

就像年幼时曾梦见最想吃的牛肉烧饼,眼见快要吃到嘴里时,却被人喊醒了。

如今他一步一步靠近她,她也离他越来越近,他不住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这么快就醒来。

这是一个很好很美的梦,他希望这个梦能一直做下去。

她距他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抬起手,移向她那没有握扇的手,想牵住她。

可他还没碰到她,一条绸带就塞进了他的手里。

原来是赵以城,他将绸带的另一端给了妹妹,然后冲着卫暄喝道:“用这个!”

卫暄:“……”

至于吗大哥,他和她都要成亲了!

最终,在赵氏兄弟凶狠的目光下,卫暄带着赵芷雨走出了赵府,扶她登上了马车。

而他仍骑上了马,绕着马车绕行三圈,宣示了车中女子的归属。

迎亲队伍再次敲锣打鼓,启程出发瑾王府。

话说马车走了后,赵以城又摔碎了一个水缸,踢断了一棵大树。

但卫暄的娶妻之路并非就此顺利。

他们没走多远,就遇到了障车。

一个脸上长满胡子,体格和声线却略嫌稚嫩的男子,带着一群布衣大汉拦在了前头。

“王公家的,要想娶赵家那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先给咱们百姓一笔发财钱!”

两边的路人一听,立即跟着哄闹索要钱财。

卫暄:“……”

赵四郎,别以为你在脸上贴了假胡子,朕就认不出你,你的老婆还是朕给你赐婚的。

话是这样说,钱还是要花的。

待卫暄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将新娘子带回了府上。

两张席子铺在马车之前,赵芷雨一下地,脚就踏在了毡席上。

随后每走一步,后面的席子就被挪到了前面,如此一张接一张地在她脚下传席,直至她走进百子帐。

卫暄的父亲是当今皇帝,母亲是皇后,都住在宫中,而他又已经在皇宫里祭过天地,因此他和赵芷雨只需要夫妻交拜便可。

沃盥后,他们对坐床上,彩果钱币不断撒落在周围,如同满天花雨。

卫暄看着仍以扇遮面的赵芷雨,嘴角一弯,吟道:

“云烟笼月遇清风,雨打绿帘花影重。

不羡顽风与黠雨,我自安守妻娇容。”

这回不像刚才,他只作了一首却扇诗,那团扇便徐徐放下,一点一点露出了后面的容颜。

一朵硕大红艳的石榴花钿侵占了光洁平滑的额头,秀丽含蓄的蹙眉画成了又粗又黑的弯眉,娇憨单纯的无辜眼描成了呆里呆气的圆眼,本来就红润的脸蛋更是像被人泼了一桶胭脂似的,红彤彤的像两轮冉冉上升的红日。

卫暄五味杂陈地看着这张久违的喜庆脸,心中无限感叹赵府上下的审美水平。

眼前人应该是娇羞的,但她脸上的脂粉太厚,完全盖住了浮起来的红晕,所有羞涩只能从眼神里捕获一二。

此时她眼睛轻抬,似乎想看看他,可那目光还没触及他的下巴,便又躲开不看了。

完全就是一副新娘子第一回见新郎君的神态举止。

见她如此,卫暄忽然意识到,也许她在这个梦里,根本就不认得他。

而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她大概也不记得了。

“阿芷。”他唤道。

赵芷雨一开始什么反应都没有,懵了一会儿后,她忽地眨了两下眼睛,头微微侧了侧,像是想到了什么,这才抬起头来看他。

一看见他的模样,她的眼里划过一瞬的惊艳,但随即转为了怯懦,又慌忙低下了头。

她真的不认得他。

卫暄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现在的心情。

千方百计在梦中与意中人修成正果,还想着可以沿续往日的浓情蜜意,结果在对方眼里,他不过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男子。

也许她在嫁过来之前还听了不少她那几个兄弟诋毁他的话。

说不好,在她的印象里,他就是个荒诞放浪的纨绔子弟。

别说浓情蜜意了,他能改变她对自己的看法已经很不错了。

今晚想要洞房花烛,他还得再次获取她的芳心才行。

再次获取她的芳心——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嘛。

她的性情、习惯和喜好,他全都了如指掌,只需一点小动作他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就说刚才她看他的那个眼神,她肯定是心动了。

没错,她就是喜欢他这一款的,在长相上他已经很有优势了。

而刚才在赵府,他吟的那三首催妆诗,虽说其中的寓意她不一定能明白,但诗里的诚意她应该是感受到的。

虽然开局不太好,但他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他攒足了自信,决定事事亲力亲为,伺候到位。

同牢礼时,他亲自给赵芷雨的碗里夹了肉食。

“娘子,请。”

赵芷雨拾起玉箸夹向碗中,仍低着头没有做声。

肉食的分量不多,毕竟这只是一个仪式,且等会儿新郎君还要宴客,而新妇大多出于矜持,也不会吃得太多。

再说,这些东西并不好吃。

果然,赵芷雨只吃了一点就慢了下来。

卫暄见她不想吃了,便也停下,取过盛了酒的两个瓠瓢,与她合了卺。

饮完的二瓢一正一反用红线捆在一起,放到床榻底下,寓意夫妻合一,永结同好。

这些仪式都结束后,他对她一笑:“为夫先去前院宴客,会尽早回来,请娘子多多担待。”

赵芷雨安静地点了头,卫暄便离开了。

接下来应该是充满期待又忐忑不安的漫长等待。

可新娘子还没完全进入新妇的状态,几个丫鬟就端着食案进来了。

这一看,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烤鸭脯、葫芦鸡、汤浴绣丸、海棠蘑菇、杏仁粥……

都是她喜欢吃的。

她本来就吃不饱,现在又没有新郎君在旁边看着,如此难得的机会何必再装端庄?赶紧开吃。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她刚刚吃饱漱口,让人撤下食案,卫暄就回来了。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在想,莫非她吃饭吃得太慢?

本来还想着等肚子填饱后就卸妆,然后在心里重温几遍出嫁前刘氏和蓝氏对自己的教导,可现在竟没有机会了。

该说什么话,如何伺候夫婿,如何行敦伦之礼,这些东西她全都忘得清光。

看着侍从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她的脑子里只剩下空白一片。

卫暄见她惊慌失措,不禁有些好笑。

因着顾及妆容和衣饰,她或许是吃得有些慢,但也没有慢得很过分。

其实是他匆匆结束宴会,抛下满堂宾客急着回来。

为此他还被众人取笑,说他迫不及待想与新娘子共度**。

卫暄不管他们如何笑他,反正对他而言,他们不过是梦里的幻象,全都不值一提。

而且他也确实是迫不及待想见赵芷雨。

“刚才的膳食合你的口味吗?”他问。

赵芷雨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正是担心你今日为了准备婚事饿了肚子,特意让人准备了那些饭菜,就怕不合你意。”

见她眼里有了感动之色,他知道自己可以再进一步,便向她走去,轻轻牵上她的手。

刚碰触时,她的手颤了颤,他还以为她会抽出来。

可他等了一会儿,她的手渐渐静了下来,顺从地待在了他的手心里。

他微微一笑,将她带到了妆奁前。

“阿芷,我帮你去妆吧。”

赵芷雨发出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卫暄便当她同意,为她去掉花钗,然后湿了帕子开始给她卸妆。

她闭紧了眼睛,僵着身子,看起来非常紧张。

帕子在她脸上每抹上一处,她的睫毛都在慌乱地颤动。

胭脂在水汽中化开,绢帕上点染了朵朵红梅,红梅落入水里又溶成了云霞,直至绯色缥缈。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轻抹,浓妆下的素容逐渐显露出来。

那眉毛、那眼睛、那嘴唇,都是卫暄最熟悉的样子,然而加起来一看,又跟他记忆中的很不一样。

现在的赵芷雨只有十五岁,脸蛋偏圆稚气未脱,眼睛水汪汪的特别清润,神态也特别青涩,完全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卫暄看着这样的她,忽然就有点下不了手。

论如何诱骗无知少女——不,是如何重获意中人芳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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