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偏室休息前,赵芷雨给半夏和忍冬下了一个艰巨的任务。
“我要补觉了,你们能看紧圣上,不让他挠痒痒吗?”
“奴婢定会看紧圣上,寸步不离,保证圣上不会伤害自己!”
“拿什么来保证?”
半夏和忍冬肃起脸,视死如归:“拿奴婢的人头来保证!”
赵芷雨本想说些什么,但她想了想,决定不说话,只点了点头,稳住了威信,就睡觉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可苦了半夏和忍冬。
卫暄觉得脸上奇痒无比,更甚于昨日,要求冰敷。
半夏既怕弄伤了他,又怕冷着了他,没等冰块贴凉皮肤就移开,颤颤巍巍的动作使得皇帝更加不舒服。
卫暄又是头痛又是咽喉痛的,本来就很烦躁,哪里能忍,当即喝退了他,换上了忍冬。
忍冬比半夏更逊,搞得皇帝更生气更暴躁。
两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忽又见皇帝的龙爪向脸上挪去,便什么都顾不上,以一腔勇于牺牲的热血,颤声阻止了他。
等傍晚再见到赵芷雨时,半夏的心情是激动的、感恩的。
他暗自发誓要在赵修媛得宠的路上再帮她几把。
赵芷雨一回来就盯着卫暄的脸不放,直到卫暄回她一个怒瞪,她才收回视线,转而给半夏和忍冬一个满意的眼神。
在她无声的赞赏中,半夏和忍冬的眼角都湿润了。
到了晚上,赵芷雨仍旧留下来守着病人。
昨晚不知道她会守着自己也就算了,可现在知道她会一整晚盯着自己,卫暄不自在了。
他一闭眼就感觉有一道无比放肆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游移,忍不住又睁开眼。
“陛下,您不睡觉吗?”赵芷雨问。
“你这样盯着朕,叫朕怎么睡得着?”卫暄道。
“妾担心您抓脸。”
“那你应该盯着朕的手。”
卫暄说罢,将手移到被子上。
赵芷雨看了,笑眯眯地道:“陛下的手也好好看。”
卫暄:“……”
突然连手也不想给她盯了。
赵芷雨想了想,道:“陛下不想被人盯着,妾还有一个办法。您还记得妾早上说过,妾小时候出水花儿时被二哥捆着吗?如果您不介意……”
卫暄没等她说完,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模模糊糊睡到半夜,一阵绷紧的干燥感突然掐上喉咙,冲得他连连咳嗽,烧得嗓子火辣辣的痛,连咳出来的眼泪都是滚烫的。
极度难受中,有人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坐起来,轻轻拍他的背。
等他呼吸顺了些,一碗温水递到了他的嘴边。
喝了几口后,咽喉的刺痛感稍稍缓和了。
他想看看伺候他的人是不是赵芷雨,可这时几个医师赶来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包围了他,他便无法得知答案了。
下半夜无惊无险,卫暄再次入睡,一睁眼便是白天了。
他转头看去,赵芷雨果然还在他身边。
他又看了看她眼睛下那两抹消失不了的青黑色,想起了昨夜伺候他的人,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陛下,您想要什么?”赵芷雨问。
“水。”卫暄声音沙哑。
赵芷雨示意忍冬拿水来,见卫暄还躺着,她就俯身扶起他,然后坐在他身后当他的靠垫,再接过瓷碗,给他喂水。
卫暄小口小口地喝着,心中确认了昨晚那人就是她。
今天他的额头没那么烫了,热散了些,身上的疹子却更多了,还有,按赵芷雨的话来说,更加晶莹剔透了。
给卫暄伺候完擦身和上药后,赵芷雨在休息前拿出一个小小的软囊,递给了他。
“陛下,这个给您,要是您实在难受想挠痒痒,就捏捏它,将挠痒痒的劲儿发泄到它身上,这样您就不会那么痒了。”
卫暄面无表情地看了那东西一眼:“你拿朕当稚童来哄?”
赵芷雨道:“这哪有分什么稚童不稚童的,那水花儿找上了您,难道就拿您当稚童看了?东西就摆在这里,您觉得好就留着,觉得没用放着也不碍事。”
卫暄接过来捏了捏,手感不错,结实又有弹性。
抓着它五指一拢,长度和大小都刚好合适。
“这是你做的?”
“不是,妾的女红不好,让鸿雁做的。”
“为什么要做成……这种形状?”中间长,两头大,还有分叉,他就不信这个形状是一个宫女想出来的。
赵芷雨王婆卖瓜,夸起这玩意儿来:“这个形状好,您想单手捏的时候可以捏住它中间,您想双手捏的时候可以握住它两边,您不想捏它的时候,把它放一旁它也不容易滚出去找不着。
“妾特意将它做成腿骨的形状,就是狗最爱啃的那种骨头,这能让您想起来,您曾经放狗吓过妾,让妾终生难忘。”
“你要朕对你愧疚?”卫暄挑了挑眉毛。
“妾哪里敢,妾只是觉得自己实在太不容易了,希望陛下您下次给妾治病时,能换个温和一点的法子。”赵芷雨连忙解释。
卫暄只捏着那骨头状的软囊,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骨头,软的,这是什么意思,这赵氏活腻了?
“你倒是别出心裁。”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妾不比上陛下,陛下能想出指梨为柑、放狗追咬的法子,才是奇思妙想。”赵芷雨虚心请教,“您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卫暄不说话,轻飘飘地朝孔医令投去一眼。
赵芷雨受到暗示,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是孔医令?”
孔医令无端受牵连,除了暗自吞泪,别无选择。
他能说他只是给皇帝提供了战略方向,至于具体的战术都是皇帝自己一个人想出来的吗?
两边都不能得罪,他只能挑好话说:“臣以为,修媛娘娘想出来的方法极好,陛下手持此物,能转移身上的不适,减轻精神上的负担,不防一试。”
原理就跟产妇咬布团忍痛生娃差不多,但是他不会说。
难得有人支持,赵芷雨这就原谅了他:“是吧是吧,孔医令也觉得有用!啊,我要给它取个名字,就叫‘痒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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痒不起来还真有那么点东西。
赵芷雨不在卫暄身边时,半夏和忍冬再也没有挨骂了。
怎么说呢,该痒还是痒的,但捏着这玩意儿,那些痛痒好像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如果捏一下不行,那就多捏几下,如果捏太轻了不行,那就加重点力道。
就这样,卫暄熬过了最难受的时日。
几天过后,他的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他惦记着落下的政事,让半夏把他没批阅的奏疏都搬过来。
饶是他心里有准备,当看到那高高堆积的小山时,他还是不免连连叹气。
可他有什么办法呢,国事才不管他病不病,勤政爱民才是皇帝的命。
若他还是当初那个游手好闲的瑾王……罢了,再想这些也是徒劳无益,还是专心对付这些奏疏吧。
这东西,一批就批了个天昏地暗。
半夏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劝道:“陛下龙体未愈,不宜过于劳累,不如先休息一会儿。”
卫暄这才发觉自己提笔的胳膊酸了,脖子硬了,便放下手上的事情,松了松筋骨。
这时,忍冬从外面进来禀报:“陛下,右相今日再求觐见,还有左相和六部尚书,也一同求见。”
对这些大臣的求见,卫暄早有预料。
他们想见他,无非就是想看看他病得重不重,是不是要死了,如果快死了,就该立储君了。
围绕立储君的事,伸长手脚的人肯定不少。
纪昭容母族势力不在朝堂;右相结党营私、大权在握;户部尚书和工部侍郎府邸富丽堂皇可媲宫殿;安王曾私交甚广、密谋夺嫡,却中途退出,如今蛰伏在太常寺只管礼乐。
且看这回伸手的到底是哪一派。
卫暄的嘴角勾起讥讽的笑意:“不见。”
忍冬继续报:“臻王和庆王也想进宫见陛下。”
听到这里,卫暄的轻笑才有了几分真意。
众多臣子中,或许就只有他这两个弟弟是真的担心他。
不过,他并不打算让他们安心。
“不见,”他道,“要是他们追问朕的病情,你们就摆出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但嘴巴要缝紧,别透露任何消息。”
尽管不明白皇帝的骚操作,但忍冬深知自己只需要执行命令就好。
忍冬退下后,卫暄看了一眼刚才批完的奏疏,对半夏吩咐道:“暂且不发。”
“是。”半夏回复。
且说宫外的臻王和庆王悲恸回府,一个放了院中珍禽,一个散尽家中歌姬。
他们的动静惊动了京城官员,所有人都在猜测,全大祁最尊贵的两位纨绔竟如此悲丧,莫非皇帝已经病入膏肓、即将晏驾?
皇城内,顿时人心惶惶,暗潮涌动。
玄央宫里,卫暄精神不错,只是身上的疹子还没有完全消退,时不时又发痒。
他抓过痒不起来,一边捏一边想事情。
痒不起来在他的手中被捏变了形,力道一松又恢复了原貌。
过了好一会儿,他放下它,问半夏:“赵修媛还在休息?”
“是的,这个时候估摸还没起来呢。”
“去看看她。”
半夏连忙给他披上裘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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