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芷雨快步走到门口恭迎史贵妃，一开口，心里话又窜出来了：“贵妃娘娘，您真的顶起了一座塔！”

史贵妃本想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可她一看见赵芷雨，气场就垮了：“你怎么变好看了！”

赵芷雨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好看了，不过就是每天让鱼素给她梳头上妆而已。

她今天梳的是朝云近香髻，插着玉花簪和珍珠步摇，清雅别致，远没有史贵妃头上的宝塔华丽。

史贵妃调整了一下状态，哼哼两声：“果然有宠了就不一样。”

她大步迈进长怡殿，一进屋就不客气地往四周打量一番。

“这屋子怎么这般素淡，没有一点椒房之宠的样子？”

赵芷雨莫名其妙：“我没有椒房之宠。”

史贵妃翻了个白眼：“陛下连续三日临幸了你，这还不够？除了皇后，他都没有这样宠过谁。”

赵芷雨怔住了。

卫暄从来没有连续三天临幸同一个嫔妃吗？

那她现在算宠妃了吗？

史贵妃瞄着她，有点失望地坐在主位上。

“本宫之所以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你现在有资格当本宫的对手了，”她道，“可是见了你的住处，本宫又有点瞧不上眼了。”

赵芷雨立即道：“不，我没有资格当您的对手。”

史贵妃瞪她一眼：“你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是本宫说了算！”

赵芷雨：“……”

好霸气的发言。

她正愣着，却见史贵妃大叫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我又没有欺负你！”

赵芷雨：“……”

突然有点担心史贵妃的精神状态。

“我怎么看着您了？”赵芷雨懵懵地问。

“你蹙着眉看着我，一副被我欺负了的无辜可怜样儿！”史贵妃有点生气。

赵芷雨懂了：“娘娘误会了，我不是故意这样看您的，我也没有这个意思，我的眉毛天生就是这样，看着像蹙眉。”

“天生就这样？过来给本宫看看。”史贵妃命令道。

赵芷雨傻乎乎地走到她面前，飞雁立即搬来月牙凳给她坐下。

史贵妃上手摸了摸赵芷雨的眉毛，嫌弃道：“这眉毛长得不好，一脸苦相。”

终于找到品味正常的人了。

“是吧是吧，我祖母也是这样说的，可是圣上觉得好看。”

史贵妃又瞪她了：“你在炫耀？”

赵芷雨又懵了：“没有啊。”说自己面相苦，这是炫耀吗？

史贵妃以她多年鉴婊的经验观察了她一会儿，才缓和了脸色，又谈起了妆容。

“你这用的是什么眉黛？”上色自然，又均匀流畅。

赵芷雨道：“螺子黛。”

那是妃位以上才有的份例。

史贵妃眯了眯眼，再次发出命令：“让本宫看看你的妆奁。”

赵芷雨得令，带着史贵妃来到了她梳妆打扮的地方。

史贵妃看了一眼她的镜子，又怪叫了：“镜子这么小，能照什么，连本宫的发髻都照不了！”

“能照出娘娘发髻的镜子肯定比脸盆大。”

史贵妃笑出一声，着手翻她的妆奁。

看到那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和精致贵重的头面，她啧啧两声：“等你解禁去凤鸣宫请安，肯定能气死那些个小贱人。”

接着，她又打开了那个装明珠的匣子：“这么大的匣子里头就只有这么些珠子？”

赵芷雨道：“原本是满的，有大半拿去做璎珞了，这些是没用完的，不知道要用来做什么好。”

史贵妃道：“蠢，除了头顶和脖子，难道就没有其他地方用得上？你可以用它们做鞋面，再有用不完的，磨成粉末敷脸不好？”

“啊？这么浪费？”朱门贵女的世界真是奢侈啊！

“什么叫浪费？用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怎么叫浪费？不用才叫浪费！”史贵妃少有地耐心解释，“这些东西，你不用的话，你的妆奁就永远是空的；你要用了，妆奁才会变得更满，明白了吗？”

“不明白，娘娘明明将话说反了。”

“蠢！没明白就自己想明白去，本宫懒得教你。”

等史贵妃走了，鱼素上前对赵芷雨道：“娘娘，奴婢明白史贵妃刚才的意思。”

赵芷雨很想知道答案：“她是什么意思？”

鱼素道：“贵妃的意思是，圣上给娘娘赏了东西，娘娘用了，圣上看见就知道娘娘喜欢，以后会赏得更多；要是娘娘不用，圣上以为娘娘不喜欢或者用不上，就再也不会赏赐了。”

赵芷雨想了想，困惑道：“其实我也用不了这么多呀。”

鱼素道：“娘娘和圣上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怎么就用不了呢？况且，这些赏赐都是圣上给娘娘的心意，娘娘怎么忍心置之于一角，任由它们变得陈旧暗淡？”

赵芷雨听了，也觉得不无道理。

等等，鱼素刚刚说，她和圣上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她和圣上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赵芷雨的心里好像被什么挠着痒似的。

想想都有点期待呢。

-------------------------------------

郭婕妤连续三天作妖，终于停息了。

也许是因为史贵妃出招重挫了她的元气，也许是因为卫暄接下来去的是凤鸣宫，她不敢嚣张到皇后头上。

反正，在凤鸣宫，卫暄过得还算清静。

皇后一如既往，让卫暄与两个孩子亲近，说了不少孩子身上的趣事。

二公主今年六岁，粉雕玉琢，聪慧可爱；二皇子还不满半岁，肉嘟嘟一团，黑漆漆乌亮亮的眼睛看了卫暄几眼便认出了他，咿呀叫了几句。

卫暄对他的孩子都很喜欢，对皇后的孩子尤其重视，花了不少时间陪伴他们。

等小孩子玩累回房后，皇后又跟卫暄说了一些后宫的事务。

说这些当然不是叫皇帝给她出主意，她当了皇后那么多年，管理后宫早已上了轨道，不过是将这些事情拿来聊一聊。

她就这样说着说着，话题突然一转，提起了赵芷雨：“陛下最近对赵修媛颇为宠爱。”

卫暄感到有些意外，皇后一向很少过问他宠幸嫔妃的事情。

“朕近来与赵修媛相处，愈发觉得她淳朴率真，称心可人，便多宠爱了她一些，皇后还有什么想了解？”

“赵修媛能得陛下喜爱，妾也欣慰，只是，既然陛下看重她，治病之事是否该重新提起来了？”

卫暄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轻声道：“她的病，太医署已经用尽了法子，没有必要再尝试了。”

皇后道：“即便太医署没有办法，陛下也可以派人去民间寻找负有盛名的医者和奇方，总不能让赵修媛的病就这样一直拖下去吧。”

卫暄不以为然：“她不过是偶尔说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话，无甚要紧，就这样也并无不可。”

皇后肃起神色：“若是在以前，妾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赵修媛身上有了圣宠，后宫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她说错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后宫的笑话，若被底下的嫔御学了去，或者传到宫外，岂不是损害天家的威仪？”

卫暄道：“有皇后管理后宫，朕相信没有哪个嫔妃和宫女敢故意为之，至于赵修媛，她很清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皇后大可不必担心，何况还有朕。”

皇后见他对赵芷雨这般放心，心里很是不安。

左思右想，她还是要问个清楚：“要是她在妾面前失言，妾身为皇后，若放任她的所为，只怕六宫不服；若惩戒了她，不知陛下可会责备妾身？”

卫暄看着她，眼中意味不明：“皇后放心，朕不会让你犯难，更不会让任何人对你不敬。赵修媛对皇后一向只有敬重，绝不会说出失敬的话。她有功在身，兼有奇疾，朕会护她，也会束她，皇后与朕心志一致，想必也会宽待她。”

这话里虽有保证，却是重在叮嘱。

皇后明白自己多说无益，只能谢过他，便扯了些别的琐事。

卫暄从她身上收回目光，半是失落半是自嘲地一笑。

皇后又怎么可能因为他宠幸赵芷雨而吃醋？

她不过是担心这事会影响自己的颜面和威严。

曾经，她的眼里满满都是他。

那时他在瑾王府过得逍遥自在，未有娶妻纳妾的想法，不想先帝在中秋节的宴席上，突然想起他已年满十六，便给他指了张大夫的女儿。

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张氏，他只能无奈接受。

不管是外貌、性情还是喜好，她都不是他理想的类型。

但是她很努力，全心全意地对他。

他喜欢挥毫，她就为他研墨；他喜欢读书，她就跟着涉猎；他喜欢下棋，她就钻研棋艺；他喜欢狩猎，她就学会骑射。

她的心意他都看在眼里，慢慢地，他也看到了她的好，觉得与她这样过下去也未尝不可。

可是这种幻想很快就破灭了。

皇子夺嫡，太子惨死，大皇子和二皇子互相残杀，五皇子被幽禁，三皇子提前脱身。

先帝一病不起，弥留之际立下遗诏，说八皇子卫暄仁厚而有慧心，遂将皇位传给了他。

卫暄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继位。

他有七个兄长，除了老六和老七早夭，前面五个年岁都比他大上许多，早早入朝堂理政，在朝中各有羽翼，他和两个弟弟从来就没想过要竞争皇位。

他还答应过老九和老十，等他们出宫建府，就带他们一起吃喝玩乐，游山玩水。

结果，他竟然坐上了龙椅，收获了臻王和庆王充满同情的眼神。

同样，张氏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当上皇后。

与卫暄的无奈不一样，当她得知自己要成为大祁最尊贵的女人时，她大喜过望，激动万分。

穿上凤袍，戴上凤冠后，她就将以前花在他身上的心思全部转移到学习当皇后的事情上，即便有时跟史贵妃不对付，也不是因为争风吃醋，而是因为面子没稳住。

就这样，卫暄好不容易跟她培养出来的一点感情逐渐转淡。

到后来，两个人仅剩的共同心愿就是尽早生个皇子了。

而现在，皇子已经生出来了，卫暄有种任务已达成的轻松感，再也没有跟她亲近了。

而皇后也一副有儿有女有凤位的幸福模样，似乎不再需要他的怜爱了。

所以说，这个皇帝当得也是各种的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