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了绝了，她这是什么乌鸦嘴，刚刚还笃定没人来找她，这就招来了最惹不起的那位！
而且那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看她，今天怎么就突发奇想，神仙下凡呢？
“怎么办呀，皇帝来了，我的脑袋保不住了！”
“娘娘镇静！想来圣上是听说您醒了，特意过来看您的，念在您救了皇后娘娘的份上，他对您肯定很宽容，您只要一口咬定身子不适，少说几句，定然没事的。”
“我现在精神可好了，说不出什么身子不适的话。哎呀，我快两年没有跟他说过话了，好紧张啊！”
没错，赵芷雨就是个不受宠的后妃，进宫五年，侍寝的次数五个手指就能数得过来。
若非她的堂兄袭了冀安侯的爵位，镇守漠北，凭她身上约等于无的宠爱，她的位分是不可能从宝林爬升到美人的。
“啊，也许他只是来看范婕妤的？”她抱着一丝希望。
如今她住在和乐宫的东侧偏殿，西侧偏殿则住着范婕妤，而正殿还空着，没有主位。
她记得以前皇帝在范婕妤住的偏殿里留过宿，可飞雁打破了她的幻想。
“不可能，圣上肯定是来看您的，咱们还是赶紧去接驾吧！”
“我这个模样失仪吗？”
“娘娘您身上病着呢，不需要打扮得很美，这样刚刚好。记住，等会见了圣驾，说话声音要小，语速要慢，称谓要按规矩来，能少说话就少说话，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她们匆匆出门，远远就看见皇帝那威武的排场。
范婕妤也带着一群人在门前恭迎了，可皇帝对她只抬了抬手，什么话也没说，脚不停步就走远了，径直往赵芷雨这边走来。
范婕妤看了看皇帝的背影，又怨愤地瞅了赵芷雨几眼，才回了屋里。
赵芷雨见自己躲不过了，牢记着接驾的规矩，连忙福身：“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
她低头盯着足尖前的几块地砖，紧绷着身子和神经，不安地等待着。
不多时，一角玄色锦袍出现在她的眼前。
然后一只白净如玉的手虚虚托起她的胳膊。
“爱妃不必多礼。”
声音虽冷，却比梦境中的多了一点耐性。
赵芷雨恭敬地起身，仍低着头，不敢看他。
随着龙袍摆动，她安静地跟进了屋里。
鸿雁泡了茶，用托盘托着，赵芷雨双手端起盘中的茶碗，低眉顺眼地给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呈上。
“陛下请喝茶。”
卫暄接过，只抿了一口，便放下茶碗，定睛看着她。
感受到他的目光，赵芷雨将视线移得更低，背挺得更直。
这胆小木讷的模样，勾起了卫暄脑子里对她颇为模糊的印象。
“你昏睡了两天，现在感觉怎样？”
“精神挺好的，就是身上痛。”
“医师怎么说？”
赵芷雨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开口答话。
卫暄也不急，敲了敲案几：“坐。”
赵芷雨乖巧地坐了下来。
“怎么了，医师说了什么，让爱妃如此焦虑？”
皇帝的问话不能不回答，可万一出口的话大不敬呢？
赵芷雨还在纠结着，冷不防听到皇帝发出一声极其威严的鼻音：“嗯？”
她心头一跳，立即弃甲。
“妾之所以焦虑不是因为医师说了什么，而是因为妾控制不了自己的一张嘴。妾今日已经说错了很多话，担心再开口就触怒龙颜，招来杀身之祸。石医师说妾这个情况或许是因为脑袋受撞击后，被瘀血肿块压迫着经脉，影响了嘴巴，意思就是，妾可能脑子有病。”
听到如此清奇的回答，卫暄只挑了一下眉毛。
“爱妃今日说错了什么话？”
赵芷雨觉得是祸躲不过，索性两眼一闭，让嘴巴自行发挥：“妾一觉醒来，得知自己从美人晋升为修媛，就说陛下脑子糊涂了，后来飞雁问妾为什么要救皇后，妾说害怕皇后一摔就一尸两命。
“然后那两个医师也很烦，明明觉得妾不正常，还要拐弯抹角地互相推托，对妾的病情说些无棱两可的话，叫人怀疑太医署的水平。
“还有，陛下您不要再对着妾喊爱妃了，明明没有宠爱，还要昧着良心喊爱妃，就算您不觉得虚伪，妾也臊得慌。”
完了，赵芷雨知道自己完了，不等皇帝发火，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宫人内侍早就趴在地上跪着了，刚才她的话还没说到一半，他们的腿就软了。
此时屋里非常安静，只有皇帝手中茶碗发出的清脆之声。
瓷盖一下一下地跟碗沿摩擦轻碰，声音虽轻，落在众人耳中，亦教人胆战心惊。
压抑和恐惧充斥一屋，卫暄的脸上倒看不出什么表情。
“这些话加起来确实足够砍个脑袋了。”
赵芷雨默默吞着眼泪，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她的表情和动作全部落在卫暄的眼里，他沉思着，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敲几下。
在来和乐宫之前，他已经得知这个被花盆磕中头的嫔妃，在说话上出现了一点问题，甚至还牵扯上癔症。
内侍词不达意的转述让他心生烦躁，他决定过来看个究竟。
这一看，问题还真不小。
虽然不大记得她以前是怎么说话的，但他相信她以前绝对不会这样说话。
先不说掉不掉脑袋的事情，他只知道，如果她以前也这样说话，那么他对她的印象绝对会非常深刻。
至于她现在是不是故意装成这样，以获取他的关注——谅她还没有这个胆子。
所以，她是真的有病。
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祸从口出，你确实该感到害怕。”卫暄徐徐道，“不过，你救了皇后和朕的孩儿，这恩义，不管怎么赏赐都不为过。你既出言失当，朕也不再赏赐你，免了你的罪便是了。”
赵芷雨心里吃惊，不觉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