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朝廷大力施行除虫灭蝗，又事先在蝗灾易发之地广种豌豆、芋头等免虫作物，蝗灾得到了有效的遏制，未有蔓延的迹象。

为考察民情，监察地方，卫暄出宫巡视，数日未归。

皇帝在的时候，后宫女子多生焦躁；皇帝不在时，她们也不见得有多安分，有些事之前不敢做的，现在都蠢蠢欲动了。

首先出巢的是郭婕妤。

她的禁足已经解除，之前一个月没去凤鸣宫听八卦，情报都断了。

如今皇帝又出了宫，她正好会会那个崭露头角的赵修媛。

她坐着步辇来到和乐宫，却得到赵芷雨不便见她的回复。

这在郭婕妤看来就是赵芷雨架子大，不屑于跟她打交道的借口。

她撇了撇嘴，改口说要见范婕妤。

长怡殿的人不好拦她，便让她进了和乐宫。

可她没走几步，听到后头花园有古怪的声音，换了方向就要走过去。

南归见她突然朝花园走去，立即上前拦她：“婕妤主子，您不是要找范婕妤吗？”

郭婕妤瞪他一眼：“怎么，我想去花园走走，也要经过奴才的同意吗？”

南归急道：“奴婢斗胆，只是修媛娘娘正在花园练武，婕妤主子有孕在身，唯恐受到惊扰。”

郭婕妤听到赵芷雨在练武，顿时激发了好奇心。

她本来就想看看赵芷雨变成了什么样子，心里的那份不甘让她压根不想承认对方变漂亮，要是能看到赵芷雨练武的粗鲁行径，明早到了凤鸣宫就可以大肆诋毁一番。

她这样想着，继续走过去。

“婕妤主子……”

“大胆，你敢拦我！”

南归拦不了郭婕妤，只能向着花园那边大声通传。

赵芷雨正心无旁骛地拿着树枝练刀法，砍劈不定向，尘沙乱飞扬，一丈之内，无人敢近身。

她既没有听到南归的喊声，也没有听到飞雁的提醒，身形一转，长腿一踢，一颗不知哪儿来的小石子便被她踢出了流星的速度，离弦般直飞出去，然后——

“啊！”

郭婕妤惨叫一声，向后倒去。

几个宫女拉的拉、扯的扯、举的举，才没让她摔倒。

其实那石子没有打中人，只是打掉了一支金钗。

一轮人仰马翻后，郭婕妤发髻凌乱，吵吵嚷嚷地被扶进了长怡殿中。

没过多久就来了两个医师，说她只是受了惊吓，没什么大不了的。

郭婕妤不依不挠，一口咬定她动了胎气，必须要皇后主持公道。

如她所愿，皇后很快来了。

赵芷雨战战兢兢地给皇后行了礼，那郭婕妤躺在榻上，撑起半边身子一副凄惨状。

“皇后娘娘，请恕妾……”

“得了，免礼。”皇后转向那两个医师，“郭婕妤如何了？”

医师跪着道：“回禀皇后娘娘，婕妤主子脉象平稳，并无大碍。”

“庸医！我刚刚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现在肚子还是痛的！”郭婕妤大喊，“皇后娘娘，赵修媛企图谋害妾及腹中皇嗣，请娘娘为妾做主！”

鸿雁和飞雁气得脸白，赵芷雨慌得不行：“妾没想害人，妾只是没有留意到她，不小心向她踢了石子！”

“不，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朝着妾踢石子！妾的孩儿要是没了，妾当如何是好，又该如何面对圣上，呜呜……”

郭婕妤的哭喊声让皇后听了头痛。

“好了，医师不是说你没事吗，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儿。”

“妾有事，妾的肚子还在隐隐作痛！”

两个医师十分头大，他们曾给这郭婕妤请过平安脉，知道她素来喜欢小题大做，不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矫情的机会。

他们正想给她安个身子不适的理由蒙混过关，屋外突然传来一把高音：“两个医师都看不好，那就再找两个得了！”

接着，一袭芍药花曳地长裙从屏风后出现。

史贵妃带着两个医师来到皇后面前。

“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她堪堪行了礼，等皇后不乐意地叫了起，便对身后两人道，“还不赶紧看看郭婕妤。”

两个医师上前把了脉，说法跟前两个医师基本一致。

史贵妃道：“怎么可能一点问题都没有，再不仔细点，当心本宫要了你们的脑袋！”

于是他们又把了一次脉，终于找出毛病了。

“婕妤主子有些阴虚火旺，平日饮食须清淡，少进油腻。”

郭婕妤一听就火大：“我现在已经吃得够清淡了，不是蒸的就是水煮的，一打开食盒都是蔬菜，没几片肉，还要怎么清淡！”

医师道：“性情暴躁，堵气阻泄，也会导致阴液亏虚，虚热内扰，请婕妤主子保持心情愉快，情绪稳定，便能气液通畅。”

史贵妃喝着茶，对郭婕妤道：“妹妹听到了吗，你要少生气，多笑笑，病自然就好了。”

郭婕妤觉得她在放屁：“我的肚子还痛着，这个怎么解释！”

医师道：“婕妤主子刚刚受了惊吓，引发肠胃抽搐，故而生痛。”

史贵妃捂嘴道：“肠子都抽筋了，听起来好严重，这要怎么治？”

医师道：“静心休息，多喝热水。”

众人：“……”

郭婕妤气得掀开被子，坐起来就想骂人，史贵妃马上道：“医师说得不错，婕妤妹妹才躺了一小会儿，这会儿多精神呀，都能坐起来了。”

不等郭婕妤说话，皇后挥手道：“行了，医师都退下。”

四个医师逃过一劫，走得迅速。

“现在说说郭婕妤受惊的事。”

郭婕妤听到皇后提起这事，立即抓住机会叫道：“赵修媛想害妾，她向妾踢石子……”

“本宫没有问你，”皇后打断了她，指向她身边的宫女，“你说。”

宫女道：“婕妤主子来和乐宫想找修媛娘娘，修媛娘娘因事不见，主子改说要找范婕妤，还没进偏殿，主子又改变主意，走向了花园。

“一个内侍拦住我们，说修媛娘娘在练武，但主子没有止步，刚进花园，迎面突然飞来一颗石子，击中了主子头上的金钗。主子受惊，差点摔倒，被奴婢们扶起来了。”

她说得很清晰，不偏不倚地阐述了事实，郭婕妤不满道：“她不是妾的贴身宫女。”

史贵妃挑眉：“怎么，本宫指派给妹妹的宫女伺候不周？”

郭婕妤嘴巴动了动，不敢出声。

皇后听了宫女的话，责骂道：“明知道赵修媛在花园里练武，你们身为郭婕妤的宫女，怎么不劝住她？”

宫女跪地：“奴婢该死。”

皇后道：“郭婕妤明知赵修媛在练武，还要进花园也就罢了，可赵修媛的奴才是死了吗，都不会通传吗？”

鸿雁和飞雁也跪了下来，却没有做声。

那宫女又道：“修媛娘娘的内侍和宫女都通传了，但修媛娘娘没有停下来。”

皇后的视线转到赵芷雨身上。

赵芷雨就站在那里耷拉着脑袋，一副做错事的可怜样子。

但张皇后不是卫暄，不会让赵芷雨的可怜模样软了心肠。

“赵修媛，既然你的人通传了，你为何不停下来？”

赵芷雨茫然：“妾没听到。”

皇后指着鸿雁和飞雁问：“你们通传了吗？”

鸿雁和飞雁不得不回答：“奴婢通传了。”

赵芷雨苦恼地道：“她们说通传了，便是通传了，但是妾真的没有听到，大概是妾练武太专心，已经到了人刀合一的忘我境界，因而没听到。”

“人刀合一？你这里还有刀？”皇后惊道。

“没有没有，妾用的是树枝，拿它当成了刀在练刀法。”赵芷雨连忙摆手。

“皇后娘娘，她分明在撒谎！”郭婕妤喊道，“她明明知道妾来了却不肯停下，拳打脚踢存心害妾，现在又来装聋！”

赵芷雨道：“我撒不了谎，我脑子有病！”

郭婕妤道：“你说你撒不了谎，别人就会信吗，有谁害人的时候会说自己是故意的！”

赵芷雨道：“我要是想害你，直接打你一顿不好，干嘛要踢石子？我可是射箭都能射错人的！”

郭婕妤立即大叫：“皇后娘娘，您听到了吗，她刚刚承认了，她想害妾，妾差点就流产了！”

“闭嘴，这种话也敢乱说！”皇后喝道，“谋害皇嗣可是死罪，如何能臆想出来？你怀着圣人的孩子，亦当珍重，岂能张嘴就说出如此不吉祥的话！”

其实皇后心里是倾向于相信赵芷雨的，不过并非因为她相信她不会撒谎。

关于赵芷雨只会说真话的怪病，她跟许多人一样，仍然将信将疑。

此事过于离奇，难以服众，就算她愿意相信，也不会拿这个作为赵芷雨没有害人之心的证据来给她脱罪。

她之所以更愿意相信赵芷雨，只是因为赵芷雨曾经救过她，又给皇帝侍疾有功，得宠以来也没惹过什么事，与郭婕妤完全不一样。

郭婕妤自恃有孕，这几个月的做派很是让人厌烦。

就凭这印象分，两个人就差得远。

“两边的奴才都没能拦下各自的主子，都该罚，今日伺候的人全部去领罚。”皇后下判决，“赵修媛因练武差点伤到郭婕妤，罚三个月俸禄；身为嫔妃，在后宫练武亦有不妥，今后不得继续。”

赵芷雨不敢说话，只得叩头领罚。

郭婕妤却不肯罢休：“皇后娘娘，您真被她骗了！”

皇后怒道：“放肆！你敢质疑本宫！”

郭婕妤闭了嘴，史贵妃却接道：“唉，都怪本宫做得不好，将婕妤妹妹接到粹华宫是本宫的主意，原意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她，谁知一个不留神，竟让她跑来这里了。

“那些宫女也是本宫管教不严，明知道婕妤妹妹故意走近练武的地方却拦不住，使她受了惊还疑神疑鬼。早知道她管不住自己，本宫就不该让她到处乱跑，反正粹华宫那么大，散个步已经足够了。”

皇后很不想认同史贵妃的说法，但再三考虑后，她又很想按她说的做。

她缓了缓躁意，对郭婕妤道：“你还有三个月就要临盆，身子重了，行动就不便，接下来的请安都免了，平日无事也少出门，好生休养。”

虽然没有明说禁足，但意思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可以让史贵妃自由发挥了。

郭婕妤知道没戏了，越想越不忿，总想捞点什么来弥补自己的损失。

“她还弄断了妾的金钗！”她喊道。

皇后板起了脸：“这种小事，找你的主位娘娘得了。”

也不用等郭婕妤或史贵妃开口，赵芷雨立即让人将那专门放头饰的匣子拿过来。

虽然今天的事情一半是意外一半是郭婕妤作死，但赵芷雨还是愧疚，很愿意给予郭婕妤赔偿。

郭婕妤的怨气本来就没消，一看到匣子里的东西，肝肾顿时阴更虚，火更旺。

脂玉、翡翠、琉璃、水晶、玛瑙、珊瑚、玳瑁、琥珀、象牙、明珠、碧玺、绿松石、红宝石、蓝宝石……更别提那些金的银的，堆在一起灼得人眼生痛。

郭婕妤看红了眼，一气之下拿走了最华丽的金垒丝七彩宝石孔雀开屏步摇。

可当她回到粹华宫，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件衣裳配得上这只光彩夺目的孔雀时，她的心态崩了。

最后，她只能安慰自己，她拿走了赵芷雨最珍贵的首饰，价值是她那金钗的数十倍。

她压根不知道，这个步摇既不是赵芷雨最喜欢的首饰，也不是卫暄亲自挑选的。

这不过是卫暄说了赏，半夏为了哄皇帝和赵芷雨开心，将两边的审美揣摩反了后，在库房里寻了一个时辰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