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寿安宫侍疾的第二天，为了给人留下个好印象，赵芷雨早早起床打扮整齐，只吃两口点心，就带着鸿雁离开房间。
还没走出几步，迎面就出现了以李宫尚为首的一群宫人。
像围墙一样堵住了她。
“娘娘这是要去哪里？”
“我想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娘娘在养病，不会这么早起来，”李尚宫道，“请您回房里继续抄佛经，等太后娘娘起来了，下官就会告诉娘娘。”
今天也是要抄佛经的一天，尽管昨天已经有心理准备，但赵芷雨还是不免感到失望。
这侍疾的工作做得非常没有成就感。
“太后娘娘一般什么时候起床？”
“一般是过了辰时，有时候会睡到巳时。”
赵芷雨惊讶道：“太后娘娘真能睡，我的祖母总是睡不到卯时就起来了。”
其实太后不是能睡，只是有些失眠，晚上迟迟睡不着，变成了早上赖床。
李尚宫解释：“太后娘娘晚上入睡比较困难。”
“这样子吗，既然如此，她更不应该吃那些酥油蜜浆。”赵芷雨道，“晚膳吃得甜腻，人就特精神，哪里能睡得着？”
“娘娘说的是。”李尚宫只能叹气，这个道理她也懂，奈何劝了好多回，太后都听不进去。
赵芷雨想了想，又道：“太后娘娘喜欢吃香甜的食物，要不在菜肴里多加些香花和果汁，比如桂花和梨汁，用来代替饴蜜？
“还有，那些汤药之所以闻着苦，是因为热气蒸腾，散发出苦味。不如拿个盖子盖住碗口，只留下一点缝隙，插入芦苇杆或麦杆，让太后娘娘含着杆子吸汤药，这样应该就容易入口了。”
李尚宫见她真心为太后着想，对她生出了几分赞赏：“娘娘的提议，下官记住了，等会儿就吩咐下去，尽管试试。”
赵芷雨想不出更多办法了：“那我先回房里了，太后娘娘若是醒了，请李尚宫通知我。”
见她转身想走，李尚宫连忙喊住了她。
“娘娘，还有一事。”
“什么事？”
“下官想冒昧问一句，您的蹙眉是天生的吗？”
“啊，是的。”赵芷雨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头。
李尚宫显得有些犯难：“是这样的，太后娘娘不太喜欢您蹙眉的样子，不知娘娘画眉的时候，能不能将眉头的形状遮掩一下？”
“哦，”外表被人嫌弃自然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但赵芷雨表示能够理解，“我的祖母也不喜欢我的眉毛，所以我以前画眉会将它掩盖起来，可是后来圣上说我的眉毛好看，我就没有特意修饰了。既然现在太后娘娘不喜欢，我就改一下眉形吧。”
“娘娘能理解便是最好的，下官冒犯了。”
“没事，你也是传达太后娘娘的意思而已。”
李尚宫向赵芷雨鞠了躬，便回到太后的寝室了。
等太后醒来，用过早膳，李尚宫问她：“太后娘娘，赵修媛念着过来给您请安，您要现在见她吗？”
太后一想起她就头痛。
“别叫她来，她跟老八一样，不气哀家就不安心，哀家总算知道老八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李尚宫谦恭地道：“恕下官直言，赵修媛说话虽有冲撞，却是出于好意，她的提议也不无道理，太后娘娘为了身体安康，也该少吃些甜食了。”
太后避开这个问题不谈，转而问起另一个事。
“她抄的佛经你都看过了吗，错了几个字？”
“回太后娘娘，下官已经检查过，赵修媛没有抄错一个字。”
这倒让太后诧异了。
“一个字也没错？”
“没有呢。”
太后有些欢喜又有些失望。
本来还想挑她的毛病呢。
“一次两次没抄错不代表什么，接下来这段时间，你都检查清楚了，错一个字都要告诉哀家。”
“下官遵命。”
李尚宫对赵芷雨虽说印象不错，却绝对不会包庇她。
她在宫中任职女官多年，最是明白日久见人心的道理。
现在就夸赞赵芷雨未免过早，多观察她一段时日再说吧。
至于太后，她跟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又怎会不知道她。
太后老跟皇帝过不去，不过是因为心里有结，实际上还远远没到恨的地步，因此，她不会搞得赵芷雨很惨，顶多就是借着她让卫暄不好受而已。
只要赵芷雨能安安分分，保持住现在这种心态，她在寿安宫便不会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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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芷雨给太后侍疾，不能缠住皇帝，这对后宫嫔妃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不枉她们天天向上苍祈祷让赵芷雨感冒咳嗽人间蒸发，老天爷总算开了眼，将这个霸占皇帝的妖孽封印在寿安宫。
欢呼雀跃之余，她们的心思顿时活络，快马加鞭向皇帝献殷勤了。
于是，卫暄的下午茶变得非常丰盛。
批着奏疏，某宫的某个嫔妃就跑来送吃的，而且不只有两三人，大家像约好了一样，陆陆续续候在殿外，每过一段时间，忍冬就要进来打断他一次，严重影响他的工作效率。
他一烦，就下令谁都不见，要送吃的就留下食盒好了。
这道命令并未扑灭众人的热情，她们没有气馁，依旧频频送吃的来。
就这样，食案上每天都摆满了各种糕点和酥饼。
皇帝只有一个胃，最近又不见了个大宝贝，心情不好影响了胃口，只能吃那么一点点，剩下的都赏给了下人。
半夏本来以为自己迟迟没找到赵修媛，办事不力会受到惩罚，没想到每天赏吃一桌子点心，几天下来，脸竟然圆了，腰竟然粗了，想想都愧对卫暄的信任。
皇帝在玄央宫闷久了，有时也是要出去散散心的。
可一出去散心嘛，卫暄就觉得自己是被各种猛禽野兽盯上的猎物。
先是遇见杨美人在飘飘雪花下起舞，然后又误入几个小嫔妃的扑蝶游戏中。
其中一人扑着扑着，不知道是踩到了雪还是怎么了，脚一滑就扑进了他怀里。
后面经过竹园时，还发现了潘宝林跪着向天祈祷，希望太后娘娘早日康复，赵修媛姐姐能尽快回到圣上身边，让圣上笑颜重现。
卫暄笑了，被她们气笑的。
天上地上都是雪，居然跳舞扑蝶下跪祈祷，还盼着让赵芷雨快点回到他身边？
傻子才信。
散了步回到玄央宫，卫暄正要换掉被雪沾湿的衣袍，一个巨大的意外骤然降落，打乱了他所有的作息与计划。
他的腰带上本来系着赵芷雨亲手做的香囊，一对傻鸳鸯在上面瞪眼扑腾。
可现在——
它不见了！
不见了！！
不见了！！！
“半夏！”
皇帝很少这样惊呼，半夏一听便知大事不妙。
“朕的香囊呢！”“怎么会不见了！”“你们这么多人跟着朕，这么多双眼睛，居然都没有一个人看到吗！”“跪着有个什么用，还不赶紧给朕找回来！”
……
尽管卫暄从来没有摘过一个内侍的脑袋，但他们还是觉得自己的脑袋危在旦夕，从地上爬起来就立马沿着他刚才走过的路线搜寻。
卫暄怀疑香囊是被那个扑蝶的小嫔妃碰落的，叫人重点查那个地方，还要细查那些扑蝶的人。
人仰马翻了半天，结果连香囊的穗子都没找到。
傍晚时分，半夏鼓起勇气吐出“晚膳”两个字，就被卫暄骇人的眼神吓退了。
接着又有勇者上前。
“陛下，薛御女……”
忍冬还没说完，卫暄的死亡视线就盯得他通身打了个寒战。
他顶住嗖嗖飞来的眼刀，磕巴着道：“薛……薛御女在外面求见……说是捡……捡到了一个香囊……猜是陛……”
他话还没说完，卫暄就打断了他：“快让她进来！”
忍冬急忙跑出去，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很快，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了。
薛御女婀娜多姿地走来，发髻微乱，鼻尖微红，脸上艳如桃李，似是在寒风中赶了好一段路的模样。
她向卫暄徐徐行礼，而卫暄此时看上去却是一点不急，端着一派沉稳和优雅，与刚才的暴躁截然不同。
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下拜，等着她说话。
“妾恭请陛下圣安。”
薛御女低首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皇帝叫起，也没有向她问话。
高位面前最忌僵持，她打破沉默，自觉地拿出了一个香囊。
“陛下，这是妾在御花园里拾到的香囊，看起来像极陛下平日佩戴之物，想着若是遗失的，陛下可能会着急，便拿过来给陛下辨认。”
卫暄给了半夏一个眼神，半夏便接过那个香囊转交给他。
果然是赵芷雨送他的香囊，鸳鸯还是一样的傻，只是上面的香味有些不一样。
“你是什么时候捡到的？”他问。
薛御女见他闻了闻香囊，看不出喜怒，揣摩着道：“回陛下，妾经过御花园时应该刚过申时。见香囊落在雪里，湿了内里的香料，便拿回屋里烤干，又换了新的香草，再带过来。”
卫暄低头捏着香囊，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良久，他才轻声道：“起来吧。”
薛御女晃了晃身子才站了起来，看着就娇弱不胜。
卫暄瞥了她一眼：“还没用膳？”
薛御女矜持一笑：“妾想着先将香囊送过来，还没有用膳。”
“嗯，”卫暄挥了挥手，“摆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