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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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宫。

寝殿之内,只黎骤一人。

沐浴完,他换了身清爽宽松的亵衣,半躺在窗畔的矮榻上。

白日,他行至何处,御驾便摆至何处,是为了彰显天子的威仪。至少让他看起来,不至于和历代帝王格格不入。

实际上,他并不习惯那么多人伺候在侧。

直到现在,他仍旧觉得,帝王一职,于他而言,是枷锁,是镣铐。

可祖宗基业,不能毁于他手。

于是,人前,他是说一不二,威风凛凛的帝王。

人后,他是他自己。

只有回到了清和宫,摆脱朝务的束缚,他才觉得一身轻松,连呼吸都比白日要轻快几分。

于他而言,清和宫是偏安一隅的清净之所。

只有回到清和宫,他才可以不必端着帝王的架子,肆意做自己。

少年时,他身在行伍,早已习惯了独身一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不喜有宫人在他的寝殿内逗留。

他品了一口清茶,放下茶杯后,从一旁的矮几上拿起地二送来的有关储秀宫的记录图册。

随即,他又把一旁的灯台挪到眼前,让光尽可能打到他手畔的鱼鳞图册上。

每一位秀女的画像和行事风格,都在册子上。

黎骤一一翻过。

大多数人,他都只是粗略瞥一眼,便会翻到下一页。

唯独到谢宜浓的时候,翻页的速度慢了很多。

他把记录她言行的文字一字一句读了个遍,而不是像之前几人那般一目十行。

看完后,面不改色翻到了下一页。

没一会儿,就翻到了最后一人。

粗略翻阅后,他精准记住了每一位秀女的名字。

随后,他重新把册子翻到了谢宜浓那页,直白且灼热的视线落在那幅惟妙惟肖的画像之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柔抚上画中人。

她和三年前,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神情,带着几分莫名,且忍不住暗想:如果三年前的选秀,他再上心一点——

罢了,过去的一切,已然不可更改。

以后,他与她,还有很多三年。

......

明月高悬,洒下一地银霜。

喧闹了一整日的储秀宫,总算是安静下来。

谢宜浓躺在全然陌生的床榻之上,灵台清明,没有半点睡意。

不止是她,房间里的另外两人,也都翻来覆去。

但默契的是,三个人没有发出任何饶人的动静,就连翻身的动作都很小心,生怕搅扰了另外两人的睡眠。

她们三人之中,最先睡着的,是梁清。

其次是谢宜浓。

原本,她的心情是很忐忑的。但听着梁清逐渐变得匀称的呼吸声,不知不觉中,她也跟着睡着了。

一时间,只剩下周若芙还清醒着。

听着房间内两道清浅且匀称的呼吸声,周若芙无奈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从侧卧改为平躺。

她盯着陌生的天花板好一会儿,想到明日还要随嬷嬷学习规矩,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有很快睡去,且异常不安稳。

黎明时分,外面稍微有了一些莫名的响动,她就醒了过来。

同她一道坐起身的,是梁清。

两人对视一眼后,视线不约而同落在了还在酣睡的谢宜浓身上。

随即莞尔,垂首忙碌起自己的事情。

谢宜浓是被两人发出的细微摩挲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才觉天光大亮。

出乎意料的,她这一觉睡得极其踏实。明明睡着之前,她还在担忧以后来着。

见她坐起身,方整理好床铺的梁清开口道:“你醒了?方才我还在想,若我去唤你起床的话,你会不会把起床气发到我身上。”

说这话的时候,梁清依旧冷着一张脸。但是语气带着明显的促狭和揶揄。

一旁的周若芙听着,无声勾唇。

谢宜浓赧然,她是真的有起床气。每每睡不好觉,就会心情不好。但她不会平白无故把气洒到其他人身上。

尤其是她如今已然入宫。

她只会比之前更加慎行,又岂会公然朝旁人递上把柄。

昨夜晚膳后,她们三人互通了信息。

三人之中,谢宜浓和梁清同岁,周若芙比她们小两岁。其中,梁清比谢宜浓生月大上五个月。

故,谢宜浓唤她梁姐姐。

又许是因为宫里有两位谢氏女的缘故,梁清和周若英事先没有商量,却异常默契的没有称呼她‘谢姐姐’亦或是‘谢妹妹’,而是以‘浓姐姐’、‘浓妹妹’来称呼她。

“梁姐姐说笑了,我岂是那般头脑不清醒之徒。你心系我,浓儿感谢你都来不及,又怎会把怨气撒到你身上。”

听她说完这段话,梁清那张清冷的面庞有些微的变化,星星点点的清浅笑意蕴在了她的眼睛里。

尽管转瞬即逝,但仍然被谢宜浓和周若芙看在眼里。

天光大亮,七彩雪花状的琉璃窗上倒映出两道模糊的人影。周若芙认出其中一道是她的贴身丫鬟青荷。

视线在窗子上停留片刻,周若芙很快收回了目光,转而对梁清道:“梁姐姐,你快别逗她。你看,浓姐姐羞得脸都红了。”

说后面这句话时,周若芙是看着谢宜浓说的。

谢宜浓甚至没来得及把她脸红是因为睡得好这个理由说出口,便又被周若芙接下来的话打断。

“浓姐姐,梁姐姐,咱们的动作需得快些了,丫鬟们此刻正候在窗外,翘首以待呢。”

彼时,梁清也注意到了窗外那几道身影,又听到周若芙这样说,她重新把视线落在琉璃窗上。

随即,开口说道:“不是我的人。”

这个时候,谢宜浓并未发现什么,反而是周若芙意味深长地看了梁清一眼。

谢宜浓闻言,侧目望向窗子。

尽管只能透过窗子看到两道比较模糊的身影,但谢宜浓还是一眼认出星华

甫一开口,嗓音还带着些许惺忪和沙哑,“其中那个梳着低矮双丫髻的,是我的丫鬟,名为星华。”

周若芙:“旁边那个,是我的贴身丫鬟,名为菡萏。”

许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星华隔着窗问了句:“小姐,可是醒了?我们方便进来吗?”

谢宜浓知道她之所以会这么问而不是直接进来,是顾忌着房间里另外两人。

想来,周若芙的那个名为菡萏的丫鬟也是这样想的。

“醒了。”讲这话的同时,谢宜浓抬眸看向另外两人,见她们全都穿戴整齐,且面上没有半点不虞,她才回应了星华后半句话,“方便,你们进来吧。”

“哎。”得到应允,星华连声音都带着些许亢奋。

窗外人影流动,片刻后又归于平静。

天光照来,洒下满屋华彩。

少倾,以星华为首的丫鬟们端着早已备好洗漱用品鱼贯而入。

同时,梁清利落无比的从角落里翻出了她的洗漱用具,目不斜视,亲去打了洗脸水。

也是这时,谢宜浓才发现,梁清身边竟然没有丫鬟服侍。

于是,这日的洗漱,便是在无比震惊的情绪中度过的。

为了印证她内心的猜想,在储秀宫的这段时日,学习宫规之余,她把大半的注意力都落到了梁清身上。

慢慢的,谢宜浓发现,梁清这个人,内心强大,行事洒脱,与现实中她听到的、亦或是认识的高门贵女全都不一样。

梁清这个人,像极了戏文中女将军的形象,英气十足。

许是她自以为隐秘的观察太过拙劣,又或者是梁清对周围的一切都太过敏锐,再加上她们三人相处得还算和谐,秉持着日后交好、亦或是结盟的心态,在储秀宫的最后一晚,梁清主动对她和周若芙投诚,交代了一些她自己的情况。

是夜,月光明亮,星子闪烁。

储秀宫中,各殿宇内,烛火明亮。

半月之久的宫规学习转瞬即过,明日便是册封之日。

被严苛且繁重的宫规规训的死气沉沉的一众秀女,神色又重新鲜活起来。每位秀女都对明日自己位份的高低充满了担忧或憧憬。

同时,她们对同寝的伙伴心生惜别不舍,亦或是终于可以远离某人而庆幸。

譬如,谢宜浓她们。

后者亦如,李春花房内的另外二人。

寝房内。

谢宜浓等人围坐在一处,夜风从琉璃窗吹来,暖黄的灯光摇曳映照在她们秀美的面庞上,越发添了一抹秾丽。

许是因着最后一晚的缘故,夜夜夜话闲聊的三人仿佛又回到了初到储秀宫互相还很陌生的那日。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安静着对视,眼眸中不约而同浮现出一抹临近离别的惋惜之意。

就在她们酝酿如何开口才不枉这几日的交情时,摇曳的灯花忽然爆裂开来,打破了她们的沉默。

不约而同的,三人皆莞尔。

梁清率先开口,道:“今日是我们在储秀宫的最后一晚,我托个大,唤二位一声妹妹。”

周若芙缓缓开口:“梁姐姐太客气了,你本就比我们大,这声妹妹本就是应该的。”

谢宜浓跟着点头,也道:“是啊,梁姐姐说话如此生分,莫不是打算以后不与我们交好了?”

梁清是个直爽的性子,只顾着听她说话的内容,并没有注意到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狡黠,忙反驳道:“怎么会?二位妹妹性子和善,我与你们甚是投机,如何会不愿与你们交好。”

反驳得太急,她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稍停顿一瞬,梁清又言:“我只是有些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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