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到历城最快的方式是先乘马车到通州,再转水路直达历城。
可永乐听说要坐船差点直接吐出来,好在陆路只比水路慢上几天,程曦算了算还来得及,便拍板直接坐马车一路到历城了。
广平换上了熟悉的劲装,骑着马跟在车厢旁,永乐正扒着窗框和她说话,程曦一手舆图一手糕点研究着路线。
马车前后是一列整齐的御林军还有近百名侍卫,保护着三位小姐的安全。
至于这贺寿队伍变得如此庞大的原因,还要从出发前三天说起。
永乐自宫宴后便真的一病不起,太医诊断后只说是心绪不宁,可这心病也没有对症的药,长公主急得焦头烂额,便差人去国公府请程曦来陪永乐说说话。
“曦儿,你都不来看我,我有点伤心。”永乐瘪嘴撒娇,苍白的小脸看着可怜极了。
程曦坐在她的床边,从如意手中接过一个小包袱,“这是一品茗的茶味点心,还有崇贤阁新出的话本,全系列一整套。”
“曦儿,我就知道你不来看我也是想着我的!”永乐来了精神,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等过两天我好了,我们就可以约广平姐姐一起去玩了!”
“我过几天要去一趟历城,可能没法跟你们一起。”
永乐一愣,手中的糕点碎成了渣掉在书页里,“历城?你出去玩怎么不叫我?”
程曦颇为无语地看着她,抬手把碎屑清理干净,“历城又不是西城,这是我能轻易叫你去玩的地方吗。”
“那你一去就是一个多月,我肯定会想你的!不行,我得和母亲说说,看能不能和你一起去,我都快憋坏了。”永乐穿上外衣就跑了出去,步伐矫健得哪还像个病人,简直称得上生龙活虎。
更为神奇的是,长公主居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还极其正式地派人去信给皇帝,说是永乐郁结于心,正巧随着程曦一同去历城散心,顺便给林家老太太贺寿。
弘文帝更是大手一挥,特派了一小队御林军护送她们,永乐毕竟是亲外甥女,得多照顾着点。
广平则是听说后自己要求跟随的,尹怀远犹豫了一会儿便替妹妹去国公府游说了一番,程家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弘文帝得知此事后微微讶异,程家与尹家的关系竟亲近至此?
不过,他并没有出言反对,只是一个会武的郡主而已,姑娘家的小打小闹能成什么气候。
听说广平也要一同去后,长公主颇为不满,“怎么哪都有这个小丫头,”抬手又多加了五十侍卫,“本宫还得多派些人保护她了!”
由此,随着两位郡主的加入,这贺寿的阵仗便逐渐像模像样起来,一路上走的皆是官道,又有御林军护卫,倒也还算顺利。
“郡主殿下,队伍现在已经到达涿州地带,您看是否找个驿站休整一下?”刘武看看天色,翻身下马向主子确认章程。
真是倒霉,家里好不容易托关系在御林军找了个差事,兢兢业业好几年才当上这小队长,结果第一个任务就是护送几位女眷出门散心。
那郡主的汗血宝马可是让弟兄几个眼馋了一整天,只会些花拳绣腿的娘们,作甚么要这么好的马!刘武在心里暗啐道。
程曦拿起舆图,根据方才做的批注问他:“刘参军,按照现在的进度,我们大约还需要几天才能到历城?”
“约莫十五天左右,刚出发大家脚程都快,后面速度会比今日慢一些的。”刘武估算了一下距离,故意将时间多说了两天。
反正也是散心,快点慢点都无所谓,没必要累着兄弟们,又不是所有人都配了汗血宝马,他很是不平衡。
永乐听不懂这些,云里雾里地看着她们,广平扯了扯缰绳,座下的青驹鼻孔喷着粗气,躁动地原地踏步。
“从京城出发到达涿州,我们今日行进了一百二十里,从京城到历城共九百余里的路程,想来十天左右应该可以到吧?”程曦合上舆图,面带客套的微笑看着刘武。
“这……”刘武捏着佩刀的手紧了紧,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吗,大家闺秀怎么还懂这些?
程曦又笑眯眯给他一个台阶,“小女拙见罢了,刘参军见多识广,定是根据实际情况估计的。”
“只是此次前往历城实则是为我外祖母贺寿,长辈望六,小辈怎么能迟呢?还望刘参军多包涵,队伍夜里养精蓄锐,白天便可加快些脚程。”
这刘武表面恭敬,若不是爹爹教过如何看舆图上标注的度量衡,多半就要被他糊弄过去了。
只是一路上虽有永乐和广平坐镇,但在外御林军的官服可比郡主的名号更管用些,还是不能逼急了。
刘武被戳穿后的尴尬神色缓和了些,既是为着长辈寿宴,着急赶路也是人之常情。何况这位程小姐的祖父好像是大名鼎鼎的程将军,若是能美言几句……
他挺直了身子神情严肃,“程小姐孝心可嘉,刘某佩服。那便如您所言,入夜后早些休息,白日多赶路,定将三位小姐安全护送准时送达!”
“多谢刘参军了。”程曦微微低头,永乐虽是有些迟钝,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两人方才的机锋,斜睨他一眼狠狠甩下车帘。
广平坐在马上眺望,瞧见前面便是城门,提议尽快进城休息。永乐扯了扯程曦的衣袖,“曦儿,我们不住驿站吧,听说那里都破破烂烂的。”
“嗯,不住。驿站本就是为公务接待所设,此番是因私事而出行,住驿站肯定不妥。我们直接进城找个客栈吧,也舒服些,费用皆由程家来出。”程曦抬高了声音,确保马车外能听见。
果然,外面很快传来刘武的吆喝声:“弟兄们,天色将晚,咱们加快脚步进城休整!”
有永乐的郡主令牌,一行人顺利地进入了涿州城。临近傍晚,街道上很是热闹,不少小贩支起了摊位叫卖着,美食的香气和浓厚的风土人情混杂在一起,勾着几人的心。
永乐早就按捺不住想要下车去逛夜市,被程曦一把拉住,“我们先去入住客栈,再出来玩。”
窗框被轻轻敲击三声,广平牵着马走在车厢边上,低声提醒道:“有人跟着我们。”
“应当是县令已经得知有人持郡主令牌进城,广平姐姐,劳烦你看看此人是否有恶意。”程曦捂住永乐的嘴,堵住了她未出口的叫喊声。
广平偏过头,用余光瞥着后头鬼鬼祟祟的男子,对方发现她的视线后下意识想闪躲,讪讪地赔着笑脸走上前来:“不知贵客大驾光临,县令特地派小的前来接驾,有失远迎,还请贵客恕罪。”
“无妨,本宫出行恰好路过涿州,便来落脚休息,无需声张。”永乐坐在马车里,一边看着程曦的手势,一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回复。
“是是是……小的这就带您去驿站。”
“你带我们去找一家干净的客栈,我们休整一晚,明日便离开。”永乐压低了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威严。
男子有些诧异,这些官爷们出行都是住驿站居多,随便糊弄个差事在身,费用就可挂在朝廷账上。怎的今日人数这般多还住客栈?敢情是个有钱的郡主带队啊。
“得嘞,小的这就带您去涿州城里最好的客栈,您若是有任何不满意,差个人到县衙来便是。”男子脑筋转得急快,这等贵人可不能得罪。
将队伍领到一间规模颇大的客栈后,他便自觉地退下了,又绕到另一个路口,招手唤来几个路边的小乞丐,“你们去县衙替我传个话,就说事情已经妥当,原本的安排全部取消。”
小乞丐们却不肯走,直勾勾地看着他,男子轻啐一口,从兜里掏出几枚铜钱,被哄拥而上的孩子们瓜分了个干净。
县衙里的胡县令正急得转圈圈,这是哪冒出来的郡主,怎么这个节骨眼上来了!听了小厮的传话,他才如释重负地坐下来,一口气灌下去一壶茶水。
他又吩咐下人把刚送出去的姨娘们又接回来,后院的布置全都恢复原样,这时,胡夫人一头雾水地找来了,“夫君,这是何意?”
“不是有那秋娘子的事……沸沸扬扬的,我怕这郡主不好惹,才想法子让她住在县衙后院,总不会被惊扰。”胡县令脱下刚穿戴好的官帽,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胡夫人心疼地上前替他整理衣裳,“夫君莫怪妾身多嘴,只是那秋娘着实可怜,若是郡主能……”
话没说完,被胡县令一把推开,“妇人之见!”他伸出手指着妻子,气得胡子直抖。
“这事说大也小,说小也大,可若是郡主掺和进来便铁定成了大事!处理不好,我这政绩考评还要不要了?这官位还要不要了?”
胡夫人瑟缩在一旁掉眼泪,喏喏地点头。
“本官已经下令不许再议论此事,你明日便去陪着郡主,把她平安无事地送走,切莫节外生枝!”胡县令焦躁地解着扣子,越急手越是不听使唤,便直接扯开衣领,鼓着一肚子闷气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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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程曦一行人刚在客栈歇下,永乐就急冲冲想去逛夜市。
京城虽是繁华,但长公主严格限制了她外出的时间,现在好不容易独自出门,她快乐得像一只自由的小鸟,激动地飞向街上。
三个小姑娘这次出行各自带了两个侍女两个嬷嬷,若是一起出去肯定有些打眼,广平便提议只带自己身边的燕翎就够了。
曹嬷嬷可不会允许,立刻正色道:“郡主,长公主吩咐过,奴婢必须得寸步不离地守着您。”
“曹嬷嬷和如意陪着我们一起吧,这样也不会奇怪,我再问刘参军要两个侍卫。”永乐拍板决定。
于是,她们放肆地在街上四处转悠,因着府里有宵禁,永乐和程曦是没有逛过夜市的,广平虽有哥哥带着出门,可西北贫瘠,哪里比得上这儿?
如意和曹嬷嬷双手拎满了她们买的小玩意儿,燕翎会武,怕拿东西影响她拔剑的速度,便揣着手跟在她们身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哎呀!”永乐突然叫唤起来,“我的衣裳!”
她精美的织缎外袍上被方才买的炙肉串浸了一大块油污,仔细一看,还被竹签勾了几根金丝出来。
曹嬷嬷先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发现实在清理不干净。可现下没乘马车也没带备用的衣裳,她便提议找个成衣店先换一件,不然这样出门成何体统。
永乐三下五除二把没吃完的炙肉一下塞进嘴里,囫囵嚼了两下,“我先吃完这几口……广平姐姐,那摊贩说炙肉是西北特色,真的吗?”
“嗯,不过他这手艺还不算正宗,若是在西北吃,肉质会更鲜美。”广平只尝了两块,没再多吃,一份炙肉全进了程曦和永乐肚子。
光是想想都流口水,永乐摇摇头,现在还是换衣服更重要。她走到路边一位卖花簪的婆婆身边,蹲下身子问道:“婆婆,您知道这附近最好的成衣店在哪里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程曦感觉周围都安静了一会儿。
就像是,她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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