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往往不会向着人们期望的方向发展。

就像是年氏。

新婚之夜之后，四爷再也没有进过她的院子。

还是差不多夜夜都留宿在主院里。哪怕是偶尔去别的院子，也多是宋格格或是耿氏那里。她还为再也不用受新婚之夜的“苦”而庆幸。想着，她这样半点儿宠爱都没有的侧室，肯定入不了福晋的眼里。

偏偏呢，自打三天回门，四爷亲自陪着她回家，还跟阿玛在书房里聊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就时不时总爱带着她回娘家。对她院子的赏赐也是接联不断。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四爷纳了新福晋之后，宠到了骨头里。四福晋都成了勋贵当中的笑话了。就连弘晖，在南书房，都有人说酸话，说他这雍亲王府的大阿哥也不见得就是铁稳的世子爵位，有朝一日年侧福晋生下儿子，会怎么着，谁说得准呢。随便找个错处，他就能丢了王位的继承权。

每次回家，阿玛跟额娘都要劝她，在王府里，一定要尊敬福晋，要本份，不要得势便张狂，不要拉扯着王爷留恋后宅……

她觉得好委屈，在额娘问她肚子有没有信儿的时候，说了王爷新婚之后再也没有进过她院子，额娘吓得直念佛，千叮咛万嘱咐的谁都不让说，还把她身边儿带着的陪嫁丫头和嬷嬷都给叫回来放到乡下去了。都换上了王府里的人。她身边儿连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了。额娘还让她在府里千千万万一切以福晋马首是瞻。

她也不敢怨恨，恨什么呢？恨王爷明明跟福晋那么恩爱却要又要把她娶进府里吗？怨不着的，她这婚是皇上赐的。能怨皇上吗？她哪里敢。只能说做女人太倒霉了，皇上要给年家体面，却要用赐婚这种方式把年家绑到四爷的车上。她这个年家的女儿，不过不是个工具罢了。谁不知道，太子复位之后，皇上要用皇子们牵制太子，四爷首当其冲，年家也不过是为了增加四爷实力的工具罢了。只是谁都不能说出来而已。

小姑娘小小年纪，初为人妇，本来就胆颤心惊的，偏夫君比自己大了二十岁，上面还有厉害的主母福晋，又摊上这么些个事情，可不是越发的多愁善感了嘛！本来就不是什么康健的身子，这心思一重，就更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了。

不管她怎么样，反正四爷的铁了心要做一个耽于美色的无能亲王了。只要他人在京城，就还是三不五时的到年家或是把年暇龄叫到自家聊天，实在是他对年暇龄那个以地丁征收税银的税收章程很感兴趣，也非常认可，想要了解的更多一些。

这些个事情，别人当然是不知道的，只以为年家是越发的得势了，不光是王爷时常带着侧福晋回娘家，连年侧福晋的父母都成了王府的坐上宾呢。

太子复位了，朝政进|入到了一个相对安稳的时期，勋贵们不用每天忙着争权压利，都躲在家里生孩子。凤兮差不多每个月都要出去参加三五个洗三宴。又在选秀之年，皇上赐下了好些个婚事。还要时不时的就得出席一些不能不去的婚礼。再加上生日，忌日，林林总总的，总也不见得消停。

每回有这样的聚会，福晋们凑到一起，免不了说一些后宅二三事。爱新觉罗家的这些个皇子阿哥们，就没见着几个是跟嫡妻感情好的，谁家后院里没有几件闹心事儿呢。除了偶尔有人问上一两句，妾室闹腾得厉害的话就得用点儿手段，不能惯她们毛病。倒也没什么真的把年氏的事情拿到台面上来恶心她。

日子就这么过着吧。

康熙五十年，弘晖十六岁了，婚礼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府里面跟小两口准备的房子已经收拾好了。乌雅家也已经来量过尺寸了。这两年，德妃娘娘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赏给娘家东西。乌雅家的人难得聪明一回，把那些个东西都给添到了嘎鲁玳的嫁妆里去。

凤兮也一点儿不吝啬，乌拉那拉氏就弘晖这一点儿念想了嘛。凤兮就把她之前没动过的嫁妆，还有这几年开点心铺子以及与九福晋一起合伙开的脂粉铺子挣回来的十几万两银子都花到弘晖身上。

“皇上点了我随扈，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四爷晚上回来，一身的疲惫，躺上炕上问凤兮。

凤兮在另一头躺着，糊糊涂涂都快睡着了，“弘晖的婚礼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我哪里走得开。皇上老爷子也是的，这都什么时候，还把你们父子俩叫去随扈。我就更得在府里看着了。”

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过来，说完人就睡过去了，也没有听到四爷的叹息。

转头就安排了钮祜禄氏跟着去热河伺候着。

四爷已经无所谓了，对他来说，福晋不跟着，谁去都是一样的。

皇上带着皇子和大臣们一走，京城就清静下来了。往年这时候，凤兮都会到城外庄子上避暑的。今年也不行了，得在府里看着弘晖那院子的改造。还有，皇上畅春园的边儿赐给四爷一块地，也要把园子建起来。四爷不在京里面，建筑上的事儿有管事们去办，也总有些要主人拿主意的事情来问她。这也是她能做得了主，四爷交代过，他不在京里，诸事都可找福晋做主。她才不得不过问。

“你怎么回来啦？”凤兮看着风尘仆仆进门的弘晖，还奇怪，这才几天啊？怎么又回来了呢？又出什么事了？

“阿玛怕您自己忙不过来，让我回来给额娘打下手。”弘晖笑开来，连着骑了好些天的马，人都晒黑了，一笑一口大白牙。

“好，快回去梳洗吧，我知道了。”凤兮也很高兴，有儿子在身边儿陪着，当然好了。

弘晖一回来，凤兮差不多就成了养老的状态，府里的事情，都是用了多少年越来越完善的规程，原本就不用她怎么管了。外面的事情，弘晖完全可以处理。就是他的院子还有城外园子的事情，也都没问题。在南书房上了这么多年的学，也不是白上的。再加上跟在四爷言传身教，又在他的书房里旁听了这么多年，本身又是个聪明的孩子，还有什么教不出来的。

皇家的孩子没资格有童年，弘晖都觉着自己足够的幸福了。快成亲的人了，还被爹娘护着宠着的。不知道比别人轻松多少倍了。

“额娘，我以后，不纳妾，行不行？”这天，凤兮叫弘晖选他们新房里要用的一个小摆件，弘晖突然这说来了一句。

“怎么突然这么说？”这又是受了啥刺激了？

“……”弘晖就不说话了，他在考虑要怎么表达他的意思。年侧福晋进门两年，外间都在传年侧福晋多么多么受宠。可是她身体不好，很少出现在人身，府里也一直没有孩子出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讲究，说是额娘嫉妒恶毒，自己生不出来，还不让妾室怀孕什么的。阿玛却从来没有制止过那些个流言，他都替额娘委屈。

“儿子呀，你要是真想跟你媳妇儿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你就得更努力。努力到你一辈子不纳妾也不会有任何人能说你的不是，能护得住她不被人讲究。还有，最最重要的事情是，你得能保证，她生出来的继承人足够的优秀，才不会败光了家业。”

凤兮不愿意打击了孩子的这一片赤诚之心。慢慢来吧。

如果他只是亲王府的大阿哥，甚至四爷给他请封了世子，将来他做了郡王、亲王。一辈子只守着一个人，谁也说不出什么。两口子过日子，谁还能管人家被窝里的事情去？

可是不成啊，四爷将来要当皇上的。

她也绝对不会允许除了弘晖之外的其他任何人觊觎皇位的。

做皇帝的，肯本没有一夫一妻的资格。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行。登上皇位的那天，就同资格讲情情爱爱的了。

前朝倒是有一个皇帝，一辈子只守着皇后一个人过。他还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明君。可是结果怎么样呢？生下来的两个儿子都不争气，前朝也正是从他儿子的时候开始衰落，最后把大好江山拱手送给了满州人。

再看当今的康熙皇上，做丈夫他是万万不合格的。克死了三任的皇后就不说了，这都六十的人了，又开始喜欢年轻的汉女，小答应了，让她看，那不就是祸害人嘛。但人家有一点好啊。嫔妃多，儿子多，还养得多。就看现在这些个长成的儿子，说句不好听的，哪天老爷子两腿一蹬走了，随便点个儿子继承皇位，都走不了大折子。只培养继承人这一点上来说，他这皇帝当的就够格。你一个人再能，没有人把你的功绩发扬光大，不也是败家之始嘛。

屁股决定脑袋，等有朝一日，弘晖坐到了那个位子上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今天所说的，是多少不可能实现的了。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

此时，此刻，凤兮只为儿子的有情有义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