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三年，万千宠爱与一身的年侧福晋终于怀孕了。
多少在盯着她的肚子。
有的人以为，这个孩子，可能会是四爷府乱起来的根源。有的人以为，这个孩子，或许是四爷你子失和的开始。
多少人，都在等着。
等着看四爷府里的笑话。
弘晖在自己的院子里，悠闲的哄着自家的大格格，成亲之后，虽然还要去南书房读书，不过只需要去半天就好了。只上文课，武课自行在府里练习。也不用再住在宫里了。虽然世人都说抱孙不抱子，四爷府里可没有这个规矩。额娘特别严肃的要求过他，别被世俗绑架，自己的孩子自己都不亲近，到老了，也别指望着孩子亲近自己。
这也是他自己的切身体会。小时候，身边只有奶娘和小太监，能见到父母的时候少之又少，除了严厉，也从来都没有感受到来自父母的关怀。一直到他那一次病重之后，额娘吓得把他强按在身边几个月，不错眼珠的盯着他，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才知道，有没有父母的关怀，真的是不一样的。
所以，大格格出生之后，只要他在家，晚上都会尽量陪一陪孩子，抱抱她，逗逗她。小身子软软的，他的心也跟着软软的。一家三口，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心都是静的。
“怎么了？”自家福晋一脸心事重重，弘晖不问都不行了。
“我是提心额娘。年侧福晋的这一胎……”弘晖媳妇看着他的脸色说道。
“没事的。”大概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父母的事情了。弘晖可不会担一个还没有成型的奶娃娃。
“真的没事吗？”这个大阿哥，要当到什么时候去啊？她这个当媳妇儿的，心都跟着悬着。
“真的没事。”弘晖安慰她。自己这福晋很好，只是，跟自家额娘比，格局上，还是很有些差距的。
什么时候，他不再跟着四爷一起在书房议事，不再代替父母出门应酬的时候，再来担心吧。
“糊涂。”年家，年老爷子在知道年羹尧从四川回来，去主子府上请安的时候，专门给未出生的外甥准备了好些礼物之后，气得在家里拍桌子。
他这个小儿子呀，带兵打仗是可以的。可是做官，做人，那真是差得太远了。城府太浅。别人才刚刚捧一下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自己几斤几两了。你说你去主子府上请安就请安呗，送礼就送记呗。单独给你妹妹一点，也说得过去，你大张旗鼓的送那么些个东西，你想干啥？打谁的脸呢？
四福晋的脸是那么好打的？还是大阿哥的脸是那么好打的？
说句不能提的，四爷多大年纪了？真就是有那么一天，真就是你妹子生下了男丁，一个年幼的皇子，跟已经成年的嫡子，有什么可挣的吗？拿什么争？就凭你一个带兵的舅舅？当年的索额图、明珠如何？哪个不比你势力大？最后怎么样了？
就算是四爷真的糊涂到会把位子传给幼子，他能坐住那个位子吗？
而且，四爷是那么糊涂的人吗？
傻子呀，傻子。
“二哥，你这是要害死你外甥啊……”年氏看着那一屋子礼物，真哭了。她咋这么倒霉呢，嫁人被利用，怀孕被利用，还摊上这么个脑子不清楚的哥哥，她这日子，还能有什么盼头儿？
她在府里几年了，四爷对她是爱是宠她这个当事人，能没数儿吗？四爷对福晋，又是怎么回事儿，她能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吗？还有，大阿哥在府里是什么地位，还能有比府里人更清楚的吗？如果真的像外面传的，四爷看不上大阿哥，那人家的媳妇儿能管家吗？
如今，她就盼着，这一胎，是个女儿就好了。要不然，就以自家哥哥这个惹祸的脾气，都用不着福晋和大阿哥出手，四爷都能亲手了断了这个孩子的性命。
许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祈祷了吧。瓜熟蒂落，真的是个女儿。看着孩子那吸引都费力的小脸，她只希望，等她的女儿长大了，也能像大格格一样，嫁在京城里，不用去抚蒙就好了。
不知道多少人因为年氏这一胎生的女儿而松了一口气。
当然，这其中可不包括凤兮。
她从来都没有把年氏当过威胁。生一个死一个的体质，生多少又能怎么样呢。
要说威胁，对她唯一的威胁就是弘晖的健康，只要弘晖身体健康，没病没痛，那自然就是万事如意的。其他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不是问题。
什么？前太子胤礽的例子？
可惜，四爷没有他父亲的那个子女缘。他没有那么多足够优秀的儿子！
康熙五十七年春，准噶尔部首领策妄阿拉布坦出兵进攻西藏，拉藏汗请求朝庭发兵救援。
皇上老爷子的身体已经越发的不好了。他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老人。这个时候，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一生征战无数的老人，也只能徒呼奈何，再也没办法御驾亲征了。
兵是一定要发的。那就选带兵的人吧。
身份底了，镇不住，身份高的，老王爷们死的死，老的老，早都提不动刀了。剩下的，往站在朝庭上的那些个人里看一看，老爷子自己都想叹气。
其实留给他的选择，真的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没得选。
老三是个书生，老四身体一般，武事上更是提不起来。老五？汉话都说不利索呢。老七倒是个能带兵的，可这身子，哎，算了。
老八？略过。
打压了这么些年，他那心都没死透，再给他兵权？
老九，略过。
把他放军里，老爷子都怕他敢把兵晌都搬九贝子府上去。
老十……
心里有成算，大事不糊涂，可他丫的熊玩意儿，一见大事儿就躲，就不是长进的。
十二？算了。
十三？
十三都没来上朝，在府里“思过”呢。再说他那个身子，折腾去一趟，还能不能回来都两说呢。
十五？野心跟能力不匹配。
十六？年纪太轻，还没有历练出来。放下去，是害了这个好苗子。
十七？那身子板？出个京城都能丢半条命，别说带兵了。
再往下？都还是奶娃娃呢。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你看看，这还有什么可选的？
除了一个老十四，活蹦乱跳的，体格杠杠滴，可劲儿造也磕打不坏他。脑子又不是很好使，小心思不少，大毛病他是不敢犯的。最主要的，他这把刀好用啊。他确实有统兵的能力不说，把他放去，也能再刺激一下死活不愿意出来挡刀的老四，和永远不会死心的老八。
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没得选。但是，康熙老爷子是谁呀，他能就这么悄咪咪的下个旨意，上老十四去领兵吗？
到了他这个份儿上，没有什么事情，比继承人更重要的。其他事情，全都得为能够平稳过渡，让他能安安稳稳的把权力交出去，得个善终服务。
这时候，不再扒开臣子们的皮囊，看一看他们的心肝，还等什么？
上一次推举太子，不就有人露腚了吗？
选吧，举荐吧。
老爷子一句话，平静了五六年的朝堂，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打谁那儿说起的，反正是没几天，满京城的大小官员，勋贵皇族们就都听说了。皇上这可不光是要选带兵的统帅，也是要选继承人呢！
说的也是呢，这不是继承人，能放给他兵权吗？二十万大军呀，造反都够了。
“额娘觉得，谁会当这大将军王？”弘晖晚上到正院给凤兮请安的时候，母子两个聊起来最近京里的热闹，弘晖便问起来。
可千万别觉着，内宅的主母就不用知道这些热闹了。正是这种各路人马都在出招、站队的时候，要是内宅里拖后腿，才最是冤枉呢。就打个可能不太恰当的比方吧，如果这个时候，九爷、十爷要是再向之前一样，大喇喇的往四爷府上来，那你说，谁能相信，他们是陪着福晋来对账的呢？哦，你个大老爷们儿，总不能进嫂子的内宅去对账吧？那你能待在哪？是不是就得跟四爷见面？那见了面？你们能干坐着不说话不？不能吧？那这个时候，能说啥？除了举荐大将军王，还有啥话题？
你看看，这要是九爷、十爷跟四爷尿到一个壶里了，那八爷得怎么想？跟着八爷后面的那些臣子们怎么想？哦，让我们给你卖命，把人都得罪光了，然后你们兄弟两头下注？拿谁当傻子呢？
再比如，这时候，十四爷跟八爷，是不是明明都争得红了眼了，还不能疏远了？表面上得一派和气？跟四爷，是不是也得套一套亲乎，争取一下他亲哥的支持？那要是在这时候，十四福晋跟八福晋打起来了，跟四福晋也黑了脸了，你说，是不是拖后腿？
所以呀，这些个事情，且得跟当家的主母说得清楚透彻了呢。说什么后宅不能干政，那才是真的扯淡。那是宫里的娘娘才能有的待遇，只管跟大大小小的皇帝小老婆们争来斗去的就行。宅子里的妇人们？可没那个福气呢。
如今府里早都是弘晖媳妇儿管家，凤兮轻易是不管事儿的，这不是弘晖媳妇儿刚刚生下三女儿，还在坐月子嘛。也没那么些个精力，她才接手着管。
弘晖向来的习惯就是日常跟凤兮请安的时候，跟她说一说外面的事情，问一问凤兮的意见。他的角度跟四爷的还不一样，对凤兮了解府外的事情是个很重要的补充。至于说她的看法意见，有没有用，人家会不会用到，那就是弘晖自己的事情了。
“是啊，大将军王。这是从宫里传出来的，皇上说了，要封带兵的皇子为亲王呢。这可不就是大将军王了嘛。”弘晖见凤兮不知道大将军王的事儿，就给解释了一下。
什么玩意儿？不伦不类的。大将军就是大将军，王就是王，还什么大将军王？
“总不会让你阿玛去就是了。”自家的王爷，那武力值呀……
“我听十叔说，有大臣们要联名上奏折，请立八叔为太子呢。”弘晖放了大雷出来。
“啊？”
十爷果然还是十爷啊。这请立太子的奏折一旦送到皇上的案头，那就是八爷彻底完蛋之日啊。除非康熙老爷子真的要把皇位传给八爷了。可如果是想传，那现在这么打压他，又扶着其他皇子起来，图什么呢？瞎子都知道，就他现在这个年纪，这个身体，哪一年不得病上几次。再等又还能等几天呢？立了谁上太子，谁还能冒那背着千古骂名的风险弑了他不成？如果真的要立太子，那现在应该全力保太子才对呀。怎么还会打压他？
可如果不想立八爷。那么除非老爷子脑子进水了。还会留着他，好给自己真正属意的继承人下绊子吗？
现在最好的办法，明明就是维持现状，放着八爷这么一个人在那儿，给他心里属意的人警示，告诉那个人，你给我老实一点，别再弄出来一个尾大不掉的大千岁和前太子出来。老老实实的等着接班就好了。
只是权力呀，太迷人了。绝大部分的人，已经被权力迷花了双眼。真正的纯臣，少之又少。哪怕是表面看着中立的，暗地里，也都有偏有向。太多人想要一个从龙之功了。
特别是在这个时候，皇帝已经太老了，外面又有二十万大军的军权摆在那里，等于是一把最锋利的刀，谁拿到，谁就有问鼎宝座的实力。这是不立太子也立太子的时候。能不着急吗？
“那你觉得，你八叔有机会吗？”凤兮就看弘晖。身边的人早都上画眉带出去了。两母子说话也不用顾忌什么。
“额娘是考儿子呢！皇上不会立太子的。”谁提立太子的事儿，谁都得不了好的。
“那你觉得谁会成为大将军王呢？”凤兮很高兴，弘晖没有焦虑，还能冷静的思考。
“十四叔。”除了十四爷，还能有谁呢？
“那你觉得你十四叔会成为继承人吗？”凤兮又问。
“这个……儿子不知道。如果能速战速决，皇上的身体康泰，可能会吧？”弘晖也不确定。毕竟现在康熙老爷子的身体也没到行将就木的程度。如果真的已经看到不行了，那他肯定不会让他属意的继承人出京的。现在他身体谁也不知道详情。如果人家能再坚持三年五年的。然后十四过去两三年就把仗打完了。挟着巨大的军功，回到京城，那就真的什么都有可能了。
“额娘怎么看？”
“看看大军出发的时候，队伍都有谁吧。打仗的事情我是不懂。但是我掌着家务，明白一件事情。咱们家的下人，要是吃不饱饭，那肯定是没有力气干活儿的。庄子上的佃户，如果赶上年景不好，不减租的话，他们就活不下去。我想，那么些大军，得好些个吃食吧？没吃的，总不能饿着肚子打仗吧？”什么军权不军权的，谁手里握着粮道，才是拿住二十万大军的命脉吧？没吃没喝的，还就不信了，十四就是想造反，谁跟着他闹腾呀？
“儿子明白了。”弘晖已经听懂凤兮的意思了。
第一，看随军的监军、领兵的大将都是谁的人。第二，看后方粮道交到谁的手里。其实也就能看出来，皇上对十四爷是个什么态度了。
或者，也可以试探一下皇上是什么态度？
弘晖在想着，怎么跟他阿玛谈。他阿玛又是怎么想的呢？
怎么想的？“你额娘说得很对。”
四爷就是这么说的。
心下越发的觉得，果然还得是福晋，最明白他的心思。
要不然，朝庭上都已经快开锅了，他怎么还能坐得住？窝在家里看书抄经，说什么“天下第一闲人”。看明白了，才有闲心呢。没看明白，早都急死了。没看三爷，都已经慌了吗？还有弘晰，还做着皇太孙的梦呢，也想要带兵呢。
折腾去吧。
果然，九卿上书立八爷为太子之后，没几日，就出了毙鹰事件。皇上亲口说出了与八爷的父子之情绝矣。
父子之情都继绝了，还能有啥资格继承家业吗？
不存在的。
八爷当时就吐血了。没几天就病入膏肓，大半条命都没有了。皇上连问都没问过一句，连太医都不给派。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要看着他死呢。也就是九爷了，到啥时候，都是他八哥第一位，他也不在乎皇上怎么看他。带着自家养着的大夫去给八爷看病，又花了大价钱到处找好药。
之后，上书立八爷为太子的大臣，陆陆续续的撤职的撤职的，降职的降职。没有人能全身而退。
接下来，又是六部的人事调整，还有八旗绿营的统领，都有相应的调整。
十一月，终于，皇上下了旨意，封十四爷为抚远大将军。统兵出征。
并没有如之前传出来的风声，封亲王什么的。十四爷的爵位还是贝子。
十四爷带着二十万大军赫赫扬扬的出征了，意气风发。
很少有人注意到，副统帅的人选，是平郡王讷尔苏，礼亲王代善的子孙，铁帽子郡王。康熙皇帝亲信中的亲信前江南织造曹寅的女婿。
还有，在抚远大将军认命之前两个月，年羹尧升任四川总督。
大军出发之后，康熙老爷子赏了三爷、四爷、五爷、七爷亲王双奉。然后，又把已经成亲，有了孩子的弘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跟弘晰一个待遇。
又把户部交给四爷监管。提了十六爷总管内务府。
同时，又给十四爷的儿子们，以亲王世子等同的待遇，赏给他府里十万两银子的家用。没有名，但有实。
形势已经很明显。
继承人，八成的可能是德妃娘娘的儿子了。剩下那两成，弘晰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三爷可能也说不定还有点儿希望。其他人，是真的没什么可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