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死尸!!”
少年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宝藏,“刚进天京城就遇上,你的感觉果真是准的!”
他们一早刚进城,循着庄游的直觉来到皇城附近。
这种行为当然很冒险,万一被四时卫发现,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开始还不同意呢。
“魄还没散吧?”他看向庄游。
“嗯。”
庄游俯身一一检查过巷子里几人,不由得长眉微蹙,薄唇紧紧抿起来。
这些人全部死于利器之下。
或被割喉或被贯胸。
身体还有余温,看样子也就刚刚才被杀。
“庄哥,快动手吧!我给你望风!”
庄游点头,敛了神色,从绑腿上抽出一把又直又窄的匕首。
刀刃锋利无比,泛着冷冽的光泽。
庄游用刀尖在倒地侍卫眉间一点,那里立刻涌出一颗滚圆滚圆的血珠。
他并拢二指,压上那血珠。
只见指下星光迸溅,将要散去的魄聚集一处,顺着他的指尖,缓缓爬上修长有力的手,钻进袖口,在黑衣之下向上游走。
少顷,光在他胸前亮起。
人有三魂七魄,死后天魂归天,地魂归地,人魂徘徊世间。
而七魄,随着人身死亡而消散。
庄游现在做的事,就是在七魄散去之前,点额取魄。
死人的魄,于修炼并无益处,所以也没人愿意采集。
庄游之所以点额取魄,是为了补他缺失的魄,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正常人,而不是人不人,鬼不鬼。
没错,他是一个没有魄的“人”。
他不愿杀人取魄,只能选择在死人身上找机会。
“庄哥!”阿庆在另一头惊奇地叫起来,“这里好像还有一个没死的!”
叫完他又俯身仔细查看地上的人,“她胸口起伏,还有呼吸!”
庄游收起匕首,疾步走过去。
只见离巷子口不到一丈的地方,仰面躺着一个少女。
精致华美的荔白暗纹云锦裙,铺了一地,白裙摆染了鲜红刺目的血花。
如墨的青丝,披散在身下,发髻上插着一支简单的雕花白玉簪,面容绝美,沉静婉约,如同画中的沉睡美人。
只是,她苍白如雪的脸上,溅了星星点点的血,连睫毛上,也有凝结的微小血珠。
很明显,毫无生气。
庄游指了指那张极美的脸,问道:“你说的是这个人?没死?”
分明就是一个死透的人。
阿庆迟疑道:“……我刚才好像看见她胸口在动,像是还有呼吸。”
庄游蹲下身,探究的目光落在少女鼓鼓的胸口。
胸前衣衫有一个破洞,鲜血将左胸半边染透,显然被人贯穿心脏而死。
她一手捂住正中胸口处,像是在保护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庄游凝眉,捏住她冷玉般的白皙手腕,轻轻挪开。露出她,过分鼓鼓囊囊的胸口。
他沉吟不语,指背在她衣襟上轻扣了一下。
接着,伸出瘦削而修长的手指,探进她衣领里。
阿庆:“!”
哥你从不这样的……
“啊?哥??”阿庆脸色赧然,看着庄游那没入衣领的手,好心提醒道:“……虽然她很美,但她,好像死了哦?”
庄游抬眸:“你不说她还没死么?”
阿庆噎了一下,避开视线,声音细如蚊蚋:“死没死的,你也不能把手伸人家衣服里啊……”
庄游轻笑一声,“干什么,你觉得我找不着活人了?”
阿庆:“那倒也不至于,”
以庄哥的相貌,还是有不少姑娘趋之若鹜的。
“那你干嘛摸人家…那里?”
庄游从少女外层衣领抽出手,指间夹着一个青中泛黑的东西,似笑非笑地说:“呼吸?”
阿庆转回视线,眼睛瞪得老大:“乌龟!?”
好吧,是他心不干净。
这,谁家正常姑娘会在胸前塞一个乌龟??
庄游把乌龟翻来覆去,看过了每一处,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倒是听说过,有钱人家会养一些小宠把玩,但极少有小姑娘家养这些的。
更别说,养个这么丑的乌龟。还藏在衣服里,自己都死了,还护着它。
正想着,脚上一重。
庄游垂下眼帘。
只见自己的脚腕处,攀着一只莹白如玉脂的小手。
脚边躺着的少女,竟然醒了来,抬着一双无力的明净眼眸,气若游丝地说:“还!我的!乌龟!”
庄游:“……”
陶晚说完这句话,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大口喘气,心口却因她用力呼吸而更加疼痛。
没关系,她能撑住,她可是灵龟!她有灵力的!
她倔强地抬着眼睛,一字一顿,清晰地重复:“还我的,乌龟。”
眩晕感一阵阵冲击着她的理智,眼皮越来越沉重,她用力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前黑花重叠。
眩晕让她无法看清眼前男人的五官。
他身姿挺拔,仿若修竹。
一身黑色劲装,外披一件靛青色大帽斗篷,黑铜发冠束了一个高马尾,如瀑的黑发披在身后。
一双看不真切却能感觉到深邃锐利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巷子里有穿堂风,他身上的斗篷随风而动,风姿卓然。
“救我,”她喘着气,一瞬不瞬地盯着高大的男人,“我有异能。”
庄游:“哦?”
他蹲下身来。
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庞就这么突兀地出现陶晚眼前。
眉如墨画,鬓若刀裁,一双光华流转的黑眸,如春日桃花般晃了眼睛。
陶晚呼吸一滞。
但很快恢复理智,咽下嘴里的腥甜,努力保持清醒,“救我。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让你如愿以偿。”
凡世之人,所求不过名利。
庄游桃花眼里笑意散去,道:“只怕我要的你给不了。”
陶晚粗喘一口气,喉间咝咝啦啦的响,应该是血呛进了肺管,“先救我。”
别说废话了,她很怕等会那拨人发现她没死成,会再来补几剑。
“反正也不能弄死她,要不先带着,等她死了可以直接……”直接取魄。
陶晚目光一转,视线停在说话的少年身上。他也是一身黑色劲装,与俊美男人不同的是,没有那件大帽斗篷。
虽然少年这话说得不好听,但总算起了点作用,男人漠然起身:“看你造化。”
陶晚松了口气,抓在他腿上发白的手指颓然放松下来。
用力咳了几下,口中溅出一口鲜血。
阿庆伸手,想把陶晚拉起来扶上马车。
庄游垂着长睫,对上陶晚的眼睛,他顿了顿,把乌龟扔给阿庆,“拿着,她不是还要么?”
陶晚只觉发冷的身体被人小心托起来,陷进一团温暖。她再也抬不动眼皮,意识又一次被黑暗侵夺。
·
马车驶出巷子,在最近的医馆门前停留片刻,阿庆进去拿了几瓶伤药,急匆匆驾车离开。
“庄哥,”阿庆在车前低声道,“这里有四时卫,咱们晚上得躲一躲。”
“嗯。”
他们没敢在人多的地方行走,沿着无人的小路往京城边缘的村落去了。
小路难行,陶晚中途被颠醒好几次,没醒透又被颠晕过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荒废村落里,一座早已破败的古庙前,破庙连门都没有。
“她怎么办?”阿庆掀帘问。
庄游斜睨躺在车板上被颠得七荤八素的陶晚,她命还挺硬,被利剑穿心还没死,方才被颠了一路,嘴里哼哼唧唧,这会儿又睡得像死猪。
“留马车上吧,”他想了想,“把马车赶进大殿。”
大殿内很破,朱红色木柱上的油漆几乎褪尽,木头被风化腐蚀,斑驳不堪。好在瓦片还算齐全,遮风挡雨不成问题。
两人简单收拾一番。
“大城市就是机会多哈!”阿庆一屁股躺下来,开始喋喋不休,“这京城比咱们康州要好多了,刚进来就捡了好几个死人,康州那地方,多少天都死不了一个人,你是不是为了捡死人才来天京的?”
当时没问,脑袋一热他就跟着来了。
“有人在天京看见过一颗黑色纹珠。”庄游背靠木柱,席地而坐,双眸亮得摄人心魄,修长手指摩挲着一颗珠子。
自他在华城的烂泥地里醒来,脖子上就挂着这颗刻着铭文的黑色珠子。
他不会饿,也不会老,在华城游荡了四五十年,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为什么浑身是伤的躺在烂泥里。
“这么说,你是来找那颗珠子的?”
庄游:“不止,但现在还没有眉目。”
几天前,他脖子上的纹珠忽然似感应到什么,纹路竟慢慢亮出金光,他莫名有一种感觉,那感觉指引着他,进入天京。
“不管如何,能捡到死人总算没白来。”阿庆感叹,“当初你在华城要是能多捡几个死人,说不定早就把魄补齐了。”
庄游刚醒来那阵,华城遍地死尸,捡都捡不完。可那时候他不知道采死人的魄,能补他的。
阿庆:“这里挺好,但四时卫也多,咱们来,约等于羊入虎口,被他们发现就完了。”
四时卫明面上保护皇城,暗地里四处猎杀白发鬼,确实冒险。
庄游想了想,收紧身上的斗篷,黑眸中浮动着晦暗不明的光泽,“只要你不说我是白发鬼,不会有人知道。”
阿庆翻身坐起来,“说实话,我只知道你这一个白发鬼。”
根本就不是传说的那样可怖。
事实上,如果做白发鬼能长成庄游这样,墨发玉面,俊逸非凡,他也想当白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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