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也很满意赛犬的反应。

“希望使臣遵守诺言。”

赛犬侧过身望着沈也，问道：“沈姑娘非常非常喜欢那个人吗？”

沈也点点头，赛犬嘴角勾起一抹笑，“好，我这就派人将药送过去。”

听他这意思，暂时是还不打算让她回去，不过也好，她也还有事情没有做完。这炮药威力这么大，若是真的让蛮夷人用了，后果不堪设想。

沈也蹲下身，用手捡起地上焦黑的竹竿与石头拿到赛犬的面前。

“使臣请看，威力大是这炮药的优点，可是这优点有时也会变成缺点。”

赛犬饶有兴致，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若是这炮药真的用在战场上，一旦爆炸，土地便会变成焦土，死伤无数。”

赛犬眼底划过一丝犹豫，可随后他便轻声笑了起来，“沈姑娘，正在交战的是你的国家和蛮夷族，我是西海蛮族使臣，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人，用这炮药的后果，与我无关，与我的国家无关。”

沈也的视线紧紧地落在他的脸上，她一字一句道：“怎会与你无关！与你的国家无关！你看看这焦黑的石子竹竿，再看看那巨大的土坑，还有这空气中尚未散去的炮药味，炮药威力是大，可是它的污染性也强，所过之处，三个月长不出草！对环境分破坏极大！”

赛犬接过她手中焦黑的石子，眸中神色复杂，他又怎会不知，炮药污染性大，从前的炮药威力虽然没有现在的足，可那污染性却是没少到那里去。

见他有所动摇，沈也乘胜追击，继续说道：“西海商队的驿站常常扎根于此处，若是雨水渗进炮药残渣里，再流进河里，此处是虞国与蛮夷的交界处，亦是西海蛮族的边境，你的国家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环境保护并不是一个国家的事，是所有国家和民族共同的责任，我们是人类命运共同体。”

赛犬有些惊讶，他缓缓开口道：“这些道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什么？”

沈也思索半刻后摘下自己腰间的佩玲，这个佩玲是由两颗小铃铛组成的，她只是轻轻地摇了两下，那佩玲便在风中发出悦耳的声音。

“你听，这两个铃铛碰在一起才响得清脆。虞国的工匠能造出精美的瓷器，西海的商人懂得驯养骆驼，蛮夷的骑手擅长制作弓箭，我们各有所长，却都离不开对方的货物、水源和道路。”

矛盾冲突和战争都只是暂时的，团结合作才能共同发展。

随后她又指向天际掠过的雁群，“雁阵南飞时若各自为战，会被老鹰啄尽羽翼；唯有交流合作，才能平安抵达暖春。”

赛犬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他呆呆地站着，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响起沈也方才说过的话。

沈也也没有打扰他，也静静地站着，等着他自己想明白自己的话。

风吹得竹叶簌簌落下时，赛犬拍去肩头的竹叶，“沈姑娘，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你自己的想法吗？”

沈也笑着摇摇头，“不，是我听一个非常伟大，非常厉害的人说的。”

赛犬学着虞国学子那般躬身道：“受教了。”

“不敢当不敢当。”见自己的话有效果，沈也的声音都轻快了不少。

赛犬开口问道：“沈姑娘，对了，你认为当如何？”

沈也知道他是在问炮药的事，她微微皱起眉头，在她看来，赛犬并不是一个坏人，若是直接让他销毁那批炮药恐怕是不太好，说不定他回去了还会受惩罚。

思索再三，沈也开口道：“你只管与那蛮族首领正常交易便好，其他事交给我就好。”

赛犬听了，脸上竟突然漾开了笑意，“沈姑娘，你这是在担心我。”

“嗯，我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

赛犬见她如此坦诚，又如此评价他，心中高兴，说是要请她吃他们西海蛮族的特产。

回到驿馆后，沈也望着桌上的酒和饼，泪水几乎要喷涌而出。

葡萄酒和可丽饼，这两样东西让她瞬间想起了从前的事情，那时她还没有穿越到这个大虞朝，没有变成一个奴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热爱学习的英专生。

她好想回去，可是回不去了，现代的那个她已经死了。

赛犬被吓了一跳，他手忙脚乱地拍拍她的肩头，又递给她一块帕子，“沈姑娘……你……你这是怎么了？是不喜欢这些东西？”

沈也接过帕子三两下抹去脸上的泪水，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很喜欢，只是这葡萄酒和可丽饼让我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沈姑娘，你怎知这是葡萄酒和可丽饼？”

沈也本来想着打哈哈将他的问题略过去，可是她早已见识过他超凡的面部表情识别能力，只好如实告知他。

“这两样东西，我从前吃过见过还学过。”

赛犬打量着她的脸，“你究竟是不是虞国人？”

沈也摇头，“不是。”

她顿了顿，而后开口道：“如果我说我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你信吗？”

赛犬非常认真地点头，“我信。”

在他眼中，她又奇怪又特别，知道许多新奇的事，还有她告诉他的理念，他闻所未闻。

“我呀，从另外一个世界来到这里，一睁眼就变成了一个奴隶，后来被人买了去，又送进了宫里，时时刻刻都要小心自己的性命……”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他认真地倾听着，慢慢地，他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心疼。

他给她倒葡萄酒，又请她品尝糕点，“葡萄酒醇厚，可丽饼香甜，吃了它们，你的心情或许会好些。”

“谢谢你。”

他说的没错，可丽饼甜甜的味道在她的唇齿间绽开，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吃甜甜的东西，心情果真会变好。

正当沈也开心地品尝着可丽饼时，赛犬的手下来了，他呈给赛犬一份贸易合约。

沈也用余光瞟了几眼，发现卖给蛮夷人的炮药的价格低了许多。

待他的手下离开后，沈也开口问道：“为什么炮药的价格比原来低了百分之二十？”

“你看错了。”

沈也从他手中拿过合约，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我没有看错。”

沈也心想这家伙不会是今日听了她的劝告，对蛮夷人心生愧疚，想着少赚点他们的钱吧？

这可不行。

思及此，她急忙开口劝道：“其实我今日同你说的那些话，不是让你帮蛮夷人，是要你——”

她发现自己有些说不下去了，帮蛮夷人还是帮虞国人好像是他的自由，她如何能够左右他的想法。

她的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

赛犬从她的手里拿回合约，缓缓开口道：“我不是在帮蛮夷人，这个价格是商量好的。若我不以这个价格卖给他们，那蛮族首领便不同意给我枯麻渡的解药。”

那你便救不了你的爱人。

这句话是赛犬在心中默默说的。

沈也听完他的话，神色十分复杂，她没有想到，她与他不过才认识三天，他便愿意这么做。

她整理好情绪，笑着开口说道：“‘赛犬’这个名字在虞国文化寓意里不太好，我重新给你取一个好不好？”

他呆呆地点点头，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嗯……你叫‘乐游’可好？”

“乐游？这个名字听着就快活，有什么寓意吗？”

沈也笑道：“这个名字呢，你看你是西海蛮族使臣，需要为你的国家四处奔走，所以呢，这个名字寓意着你永远能随心而走，看遍山河，乐在其中。”

“乐游，乐游，乐游。”他重复了三遍名字，每念一遍，眸底便明亮几分。

最后，灰蓝色的眸子似乎快要变成了浅蓝色，“好，我就叫乐游。”

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如果以后能带着她一起乐游四方，那该多好。

“谢谢你。”

沈也摆摆手，“小意思小意思哈哈哈。”

下一瞬乐游十分认真地望着她的脸，耳尖微微发红，“沈也，你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女孩。你只会喜欢他一个人吗？”

他一个人？乐游说的是虞洲。

沈也有些尴尬，她怎么觉得他的意思好像是……

许是她的某些话或者是什么行为让他误会了。

她抬眸望着他，眼神坚定，语气也坚定：“一辈子很长，或许他只会爱我十年、二十年、许多年，我也一样。但我会把握和珍惜当下。无论以后，至少现在，我们是相爱的。”

她的话回荡在他的耳边：至少现在，我们是相爱的。

现在，她是爱他的。

乐游心底的情绪十分复杂，有难过，有欣赏，也有喜悦。

若是，若是自己先遇到了沈也，那么如今与她相爱的，会不会是自己？

沈也知道再待下去多有不合适。

“还请你快些将我送回蛮夷人那里去吧，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好。”

乐游随便寻了个合适的借口将沈也送回去了，离别之时，他悄悄在她耳边嘱咐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若是有需要，他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