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宁静,唯有天边星宿在静静注视着静谧这广阔的大地,
宋家院外墙角下有着一高一矮两道影子,微风吹过,影子随风摆动。
“爷,你说你这是干什么,堂堂陆府大少爷,竟翻人墙角,这是何意?”青松看了眼自家爷,躬着身子四周望了望,咬咬牙小声道,语气中颇有种恨铁不成刚的意味。
陆府想要什么珍馐美味没有,何苦半夜这番举动,不至于!真不至于!
再看看爷那张美人面,至今都面无表情,仿佛是出来踏青般自在随意,而不是才从人家院中翻墙出来,丝毫不拘束,当自己家呢。
陆渊微微蹙了下眉,看了眼宋家,而后紧了紧双手,缓缓道:“还不到时候。”
陆渊看着手中油纸,里面是从宋家刚才用二两银钱买来的吃食,温热,刚才取时掀开陶翁盖子闻到一股浓郁香气,宋娘子真乃妙人,总有稀奇吃食,且味道极好。
只是今晚举动确有欠考虑,着实不该,愧对宋娘子,只是……
陆渊把吃食递给青松,双手背叠身后。
交叠紧握的双手,虽竭力控制,但仍在微微抖动,不细看根本无法察觉。只有陆渊自己最清楚,自己病情恶化了,仅仅知晓就反应强烈。
陆府是云海县的大户,家学渊源,原是上京来的,祖上还出过太子太傅,门生众多。
后不知何缘故辞官返乡,并明令禁止后人再出入官场,违者逐出族谱,堪称严厉苛刻。
从此后代弃政从商,族中人才辈出,底蕴深厚连云海县令都礼遇三分,不排出祖上威信留有残余,惹人忌怠。
而陆渊则是府上的嫡出少爷,亲母早逝,父亲隔年再娶。
少时曾遭遇府中丫鬟恶意丢弃,几日滴水未沾,又遭人贩子险些买入小馆风月楼,幸好自身聪慧逃了出来。
但从此患上异性恐惧症、訾食之症。
平时掩饰极好,少有人发现,富贵人家择食极为常见,不足为奇,不近女色则是修身养性,洁身自好,故多年包括至亲之人都未曾发现。
从上次外出游学归来,陆渊发现自己不仅食不下咽、味同嚼蜡,连知晓周遭女子存在,都会紧张、焦虑、心跳加速、身体颤抖。
只有上次经过宋家,宋娘子给的饭食,鱼肉的鲜嫩多汁,野菜的清爽可口,饼子的酥脆咸鲜,滋味甚佳,一大碗尽数食之,还意犹未尽。
从头尾都未曾发病,怎今日会再犯?
陆府位于云海县东坊深巷,走到尽头朱门绣户就是了。
园中朱楼碧瓦、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奇花异草甚多,在前院东边一处屋舍,烛火透过轩窗撒下点点斑影,窗棂刻画出两道身影,或站或坐。
“爷,奴错了,这宋娘子果真好手艺,难怪爷你恋恋不忘,这猪下水不知何方法处理得极好,不仅无一丝膻味,而且汁水浓郁,富有嚼劲、肉质紧实。”
“陆府上大厨比不得,不,就连云海县最富有盛名的福庆酒楼也没有如此好吃之物,好吃!真好吃!”青松连连感叹。
陆渊早先就知晓宋娘子厨艺,倒不像青松这般豪迈得连脸都快埋进碗里,但看着青松夸张的语气神情,也被其感染。
他再低头看手中书籍,竟不能看入分毫。
陆渊起身离开书案,来到檀木圆桌旁,用竹筷夹起猪腰,犹犹豫豫始终不敢放进嘴里。
毕竟这是豕肉,腥味极重,在陆府膳食中从未出现过,但确实像青松说的,闻着没有腥味,只有香气,便重取竹筷尝了一小块。
果然好吃,意料之中的腥膻味仿佛从未在豕肉中出现过。
今日这番美食不仅重塑了对豕肉的认知,而且对宋娘子的厨艺刷新了高度。
要是此时有碗大米饭一起食之,该是何等美味。
陆渊一改往日用膳时浅尝即止的态度,如常人般正常进食,不,应该说比正常进食还快上许多,因为盘中已无卤味的影子,只有点点褐色痕迹代表曾有这样一物出现于盘中。
抚了抚肚子,陆渊放下竹筷,长长吐了一口气,今晚确实食用过多,如此饱腹感许久未曾出现了。
转头,陆渊见青松眼周通红,眼眶晶莹摇摇欲坠,惊讶不已,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笑着调侃道:“这是咋了,你一男子难不成还是水做的不成。”
青松用衣袖摸了两把,抬头便看见自家爷扭曲的笑容,抖了抖,连忙恳切忙道:“爷,你笑的好诡异,快别笑了,奴就是头次看见爷食用如此之多,心中欢喜不已,让爷见笑了。”
陆渊拉平微笑的嘴角,面无表情得盯着青松。
这小子,嘴里没句实话,就不该问他,我这张脸笑起来怎会不好看,还诡异,可能不?
陆渊抬了抬手,不自觉摸了摸脸,难道最近变丑了,不应该呀?
天色未明,宋甜甜因早早记挂今日前去云海县,很早便醒了。
她起身穿衣,正要开门出去,听到窸窸索索声音回头看,吉祥不知何时醒了正弯身一只手用力撑着床沿,一只脚已踏地。
宋甜甜急忙出声制止他:“吉祥,你在家照看着如意,阿姐今日要去云海县,多睡会儿,不必着急,日头尚早。”
宋吉祥闻言光脚站在床边,抬头看了眼宋甜甜,埋头半响才说:“阿姐,今日也要去?好吧,我跟如意在家等你,不管多晚。”
宋甜甜心下莫名酸楚,想着得快些赚钱到云海县租赁一处住所,这处茅屋本是临时住所,不易长久居住,院墙已倒塌,且不能遮风挡雨。
最重要的是留吉祥、如意两人单独在家易是放心不下,何况此处离云海县距离尚远,储多不便。
心下一动,想到昨晚的那个“混蛋”留的二两银子,或许今日得空就可去云海县的房牙子处咨询一番,若有合适房屋价格合适,先租赁下来?
这几日三人同睡一张土坑,宋甜甜睡在外侧,不敢移动,总觉移动就会一头栽下来。
吉祥也已满七岁,《礼记》中明确提到“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岁男女不同席不同食”,虽说“不同食”对普通百姓没甚约束,但“不同席”还是有道理的,古代封建保守,流言蜚语,一人一口涂抹就能淹死个人。
灶房里,宋甜甜从陶瓮中取出卤味,把猪肠、猪腰、猪肝分类切成一份份,再用油纸包裹系好,放进背笼,上面放置晒干的鸡枞菌。
很快乘坐在牛车上的宋甜甜就看到了云海县高高的城墙,古人的匠心工艺不容小觑,云海县城墙高八到九米,厚大约七米,约为估算数据,实际并未测量。
她上次进城许久才出洞,墙本体是夯土为主的混合料建造,以糯米水为黏合材料,还建有城楼与角楼兼具防御工事,想着这还只是一个县城,何况上京,那城墙该是何等巍峨壮观、气势磅礴。
下了牛车,暂别李二郎,宋甜甜向守城的卫兵交了铜钱,背着背笼奋力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摩肩接踵的。
挤出人群,宋甜甜扶了扶背笼,长长吐了一口气。
云海县地理位置平,处于平原地带,是常见的方整规则型,东西略长,南北略窄。
又分为核心区和商业区、住宅区,核心区主要是衙署、学宫、坛庙,商业区称“市”,便是靠近城门延展,沿街店铺鳞次栉比,店肆林立,招牌醒目,像酒肆、茶馆这种多是牌楼式布局,旨在吸引顾客,店铺装饰各具特色,与商品相得益彰。
象多数小店则是前门面向街市,可以做生意,后面做生活出入之所。
住宅区称“坊”,也分为东西两边,东边是官宦大户人家居住之所,而西边则是普通百姓和读书人居多。
宋甜甜理想中的院子则是前面做店铺做些吃食,后面当居所,当然如今尚不能实现,革命还未成功,还需同志继续努力。
商业区有一小块地区,是小摊儿,小贩专门聚集之所,也称为街市。
里面流动摊位若占地面积小只需向街道司缴纳一文钱,占地面积较大需缴纳二文钱,固定摊位则需每月缴纳三十文,若摊位显眼且固定就要缴纳三十五文。
在这块区域有个搭建的小屋,就是市场监管官员也就是厢君值班所在,宋甜甜缴纳摊位费后立马占了个角落。
她原本以为自己来得尚早,谁想周围摊位都被商贩占据,最后好不容易才找了个角落。
取下背笼,把鸡纵菌取出来放置一边,左边是墙,右边是卖竹编器具的老瓮,看了眼发现不是同行,凑过来笑嘻嘻地问:“大姑娘,你卖的何物?”
老翁的竹编器大多是竹篮、箩筐、笊篱、竹蒸笼、竹筐等器具,种类繁多,打磨光滑,看的出老瓮的手艺不错。
“卤味,老翁,可要尝尝?”宋甜甜摆好油纸包,笑盈盈地。
“不了不了”连连摆手,看见有客前来,便起身招揽。
小姑娘看年龄尚小,手艺能有多好,这模样怕是过来贪玩的吧。
看着打消好奇心的老瓮,宋甜甜环顾四周,随及大声吆喝:“卖卤肉啦,新鲜的卤肉,独此一家,五文钱一包,五文钱吃肉,买不了吃亏卖不了上当,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啦,可以免费品尝,不好吃不要钱!”
清脆嘹亮地声音穿人耳。
不要钱?真的假的?
很快摊前人头攒动。
“小姑娘,真不要钱?免费吃?”说话胖娘子头戴青色头巾,手弯处垮着菜篮子,衣服浆洗发白但干净整洁,大盘脸,小眼睛,此刻正眼神发亮地看着她。
“真的,大娘,要不来一口?尝尝?”
“嗯嗯。”
有了第一个很快便有第二个第三个,不多时打开的一包油纸便空了,看见空了的油纸才反应过来。
食客们抬头,小姑娘俏生生站立在原地,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丝毫未发怒。
吃吧,吃得越多买的越多,宋甜甜心中乐开了花,刚看见这琳琅满目的各色小食,心中还气虚了一瞬,毕竟是猪下水,看这表现大家对这卤味接受良好嘛。
“五文钱是吧,给我来一份,不两份!”说话的是最先品尝的胖娘子,平时抠搜的她急忙掏出钱袋,数了数十文,一把放进旁边的袋子,接过油纸包,脚步匆匆离去,想着快快回家给温习功课的儿子补补身体,最近都瘦了。
“我要一份!”
“五份”
铜钱相互碰撞地清脆声,让人如痴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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