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枫眼神冷冽,身形一晃,手中匕首划出一道凌厉光影,直取王傅面门。
王傅慌忙躲闪不及,左颊破开一道血口,鲜血染上粗犷杂乱的络腮胡,狰狞恐怖。他怒上心头,大喝一声,手中单刀劈向夏枫肩颈。
夏枫仰身贴着刀刃划过,身形如鬼魅,绕到后方,一脚踹向王傅背心。
“来人,来人!”王傅被踉跄踹出两步,堪堪顿住后没有立即攻击,面目狰狞地转过头,恶狠狠盯着她:“你是夏枫?”
“是又如何?”夏枫轻嗤,暗中打量四周。
此处是后院,并无多少兵将把守,但方才王傅吼的那一嗓子,势必会招来源源不断的人。
魁梧奇伟的王傅挡在门口,她被堵在内室,施展不开。若不能在外院兵将涌进来前脱身,势必会腹背受击。
王傅再起一刀正朝夏枫面门劈来,她掐准时机,又一次错身换位,飞身破窗而出。
她不敢直接跟二百斤的汉子硬碰硬拼力量,又无趁手兵器,左躲右闪已经彻底惹恼了王傅。
到了院中,再无阻碍,王傅一把单手刀挥得虎虎生威。
夏枫左支右绌,略显狼狈。院外凌乱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她英气的眉头轻蹙,眸中杀机毕现。
千钧一发之际,夏枫手腕翻转,使巧劲格住王傅迎面一击。右手匕首脱落而出,左手接住,刀尖锋芒宛若银龙,侧面直穿王傅咽喉。
王傅的半截怒喝声卡进喉咙,随着一道血线溅落。他双目圆睁,单手刀落地,摔在青石板上的响声在小小的院落里回荡,盘踞寿州多年的一方霸主轰然倒地。
“什么人?”内院看守的兵将闻声赶来,看到倒在地上的指挥使,不可置信。
“将军!”
“指挥使大人!”
夏枫轻藐一笑,翻身越墙,不过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青砖黛瓦间。
离开指挥使府,她却没急着去寻人,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到了昨天夜晚放花灯的小河边。
有几个女孩子在河边的青石板上洗衣服,伴随着阵阵捣衣声,有说有笑。粗布麻衣,应当是附近村民或小商户家里的女儿。
夏枫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一个女孩子回过头,咧嘴笑起来,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天真烂漫。她常年冰霜凛冽的眉弯了弯,对小姑娘露出点吝啬的笑意。
王傅是王家人,虽好色,治理一方却算条条顺理。
寿州勉强政通人和,多年来远离战乱,百姓得以在乱世中求得一方净土。夹缝中耕织务农,繁衍生息。
短短几天相处下来,她一直觉得宁王殿下是一朵温室里的娇花儿,吹不得风,淋不得雨。
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王傅那狗屁比喻用错了人。
萧明忱这朵娇花开在地狱边儿,妖冶美艳,沾满鲜血。
谁也不知道皇宫里死过多少人,萧明忱在死人堆里活着长大,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一环扣一环的算计,精准无比的预料,这一局棋,宁王殿下赢得漂亮。
夏枫就着河水仔细洗净匕首上粘连的血迹,冷冷寒光映出她英秀的侧颜。
盛京也好,天下也罢,这场棋局纷乱复杂,背后藏了无数只眼睛,谁都想插一手搅弄风云。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宁王绝非良善之辈,入京救人也绝非仅为了自己一片色心,只是……
夏枫站起身,眺望远方城墙。寿州地处中原,与萧瑟的西北大不相同。秋风拂过,树木黄绿相间,并无多少枯败之象。
整个下午,城中安安静静,无任何意外发生。河岸边洗衣的女孩子走了三波,剩下的几个陆续呼朋唤友归家吃饭。
王傅死了,寿州城一点乱的迹象没有,只能说明被人迅速控制住了。寿州五万厢军驻扎,事先没有万无一失的准备不可能这么平静地接手。
而事先预料到王傅会死的人,只有两个,萧明忱和严林。
夏枫验证了猜想,决定先去找严林,不信这厮敢不老实交代。
指挥使府,严林忙得团团转。先是紧急处理了一批王傅身边的老人,又切断盛京与寿州的联络,还要安抚各将领。
终于找到坐下来喝口茶的功夫,刚长呼出一口气,严林忽觉脖颈一凉,冰冷锋利的匕首抵在颈前,吓得气都不敢吸:“夏,夏将军。”
夏枫瞅他这要把自己憋死的没出息模样,嫌弃地把匕首拿来。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敢耍花样,”她故意停顿片刻,匕首‘哆’一声扎入桌案,“我可不是对每个人都跟对宁王那么客气。”
严林吓出一头冷汗,哆嗦道:“是,是,您问……问。”
“你是宁王的人?”夏枫坐下自己倒茶。
“我是我自己的人。”严林坚决道。
夏枫拔出匕首在他身前比划一圈:“救千珊是偶然还是有意谋划?”
严林举起右手,掌心朝外:“严某对天发誓,得遇千珊姑娘是偶然。”
“你怎么知道我想今天出城?”
“是,”严林磕磕巴巴,“是……”
“是宁王告诉你的,”夏枫冷冷道,“对吗?”
“是是。”
“你救千珊是偶然,引我想见是故意,那见了宁王之后呢?”夏枫狠狠将匕首拍到桌上,“两个人一拍即合,演一出置身事外,你们就这么笃定我会杀了王傅?”
严林躬身作揖,脑袋劺足了劲儿往下垂,丝毫不敢抬头:“您……您不杀王傅很难脱身,而且王傅一定会认出您,您到时候……”
“不杀也得杀,”夏枫好心替他道,“西北军再能打也应对不了腹背受敌,我不想结王傅这么个仇敌,只能砍了他。对吗?”
“是。”严林道,“王傅手中握有山南各州,而您西北的粮草银饷必要过山南道。他死了,对您也没有坏处。”
夏枫慢悠悠喝了口茶:“王傅从不敢扣我西北一分一毫粮饷,我们替他平定山南道西边一带匪患,两厢欢喜。如今寿州一朝易主,我怎么知道这新主子是人是鬼?”
“王傅怎么做的,严某不会比他差分毫,您近年常对羌人用兵,前线粮草吃紧,寿州可以替您挪出一部分来。”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夏枫定定看了严林一眼,甩手就走。
姓严的行事有理有据,让人摸不透还挑不出错,她也不好伸手就打笑脸人。
簪缨世家出身的贵公子,忍欲负重给王傅个莽夫捧臭脚,一捧还多年,绝不是什么善与之人。
萧明忱离开指挥室府哪里没去,还是回了昨天住过的客栈,沉默地站在窗桕边,不知想些什么。
“小姐怎么还不回来,又跑哪儿去了。”千珊坐在一旁抱怨,看他半天没说话,安慰道,“殿下别担心,王傅死那么利落,我家小姐肯定刀都没试好。”
“她会去哪儿?”萧明忱仰头望向长空,喃喃道。
“这就不知道了,杀完人总不能找地方睡觉去了吧。”千珊揪着辫子叹气。
萧明忱忽然转身道:“我想出去走走,你们不用跟着,不走远。”
千珊急道:“殿下,您好歹带个人呀,出了什么事,我没法跟小姐交代呀。”
萧明忱停住脚步,回头说:“也行,跟远些。”
残阳西沉,天气渐冷,冬天不远了。
一阵冷风袭来,萧明忱紧了紧身上的狐裘,低声咳嗽,最近思虑过度,他神色恹恹,有些精神不济。
“哎,你们听说没,指挥使王大人马上风死了。”包子铺老板小声对旁边的客人道。
那客人边吃边说:“什么呀,我听说啊,这王大人今天在城门口看上了个美人带回府去,那美人是狐狸精变的,会索人魂魄。”
“反正就是死了嘛,”包子老板放下屉笼,“啧啧,大人物就是大人物,做鬼也风流啊。”
萧明忱顺路听了一耳朵,脚下不停,继续漫无目地闲走。
严林这么多年幕僚没白做,王傅一死,寿州上下皆在他掌握之中,文职武将都对其恭敬信服。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平日里忠心耿耿,温文尔雅的严先生竟是王傅之死的主谋之一。
王茂身在盛京,两地之间通信渠道皆被切断,短时间不会发觉寿州已经变天。等消息传到京城,严林早以全盘掌控寿州。
夏枫闯进指挥使府,怒气冲冲质问完严林,想到还有一个主谋,打算回客栈继续质问,结果路上就偃旗息鼓了。
只要一想那张苍白忧郁的脸,那人虚弱平缓的话音,什么算计,什么筹谋,通通被色心挤跑了。
夏枫沿着街晃来晃去,愁眉苦恼,一遍遍打腹稿,一遍遍否决自己。既怕自己一个语气不好把人吓着了,又怕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戳到宁王殿下伤心事。
“夏枫。”
陷在天人交战里的夏枫闻声抬起头,只见不远处酒楼昏黄的灯笼下,萧明忱身着祥云银纹白狐裘,嘴角微动了动,却什么没说出口。
他脸颊苍白,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愁,就那么静静看着自己。
夏枫把一直拿在手上把玩的匕首塞回靴子里,仰起笑容:“殿下怎么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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