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盛33年,穆家村。
时值盛夏,一个俊俏的少年身后背着竹筐,步履姗姗行走在山间,一身粗布短打,穿在她的身上,把少年人独有的神气衬托的勃勃英发,少年随手擦掉额上细薄汗珠,抬头看向天空,那团明晃晃的火球,刺的睁不开眼。
“真是热疯了。”少年低声嘟囔。
双手抓紧肩带颠了颠背上的竹筐,几乎可以忽略的重量,再一想只有几颗草药,哪里会重。
不由感叹一声,她穿来这里已经三年了。
江缈原本是二十一世纪一个刚刚毕业的实习医生,记得那天回家,被父亲骂了一顿,开车回去的路上,只觉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光芒,醒来之后便在这个叫穆家村的地方了。
她是身穿过来的,所以来了之后什么都要重头开始。
再一想,其实对她来说哪里都一样,从小不被家人喜欢,妈妈去世后,父亲没过多久就娶了新人,她就被丢给到奶奶家,一年之后父亲有了个儿子,她就被彻彻底底遗忘了。
穹顶之上炙热笼罩大地,江缈白净的脸颊晒的通红,鼻尖泌出细珠,头发凌乱,腰背一惯的挺直,让她看上去并不显得很狼狈。
可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习惯了,面对刚穿越过来时的迷茫,她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这个朝代叫柏盛,是历史上没有出现过的国家,各方面都与史书书上描述的唐朝相差不多。
穆家村是个小村庄,只有百十来户,地处柏盛边界,这里民风淳朴,江缈刚来的时候多亏了村子人照顾,她将身上值钱的东西能当的都当了,这才在村里买了一套小院,一住就是三年。
她上学学的是西医临床,选修中医,平日里靠着给村里人诊病勉强也能养活自己。
后来,大家见她不仅医术高明,还是个识字的,村子里又没有学堂,所以有几个家里条件好的,想让孩子识字的,便将自己孩子送到她这学习认字,久而久之来她这里学认字的学生越来越多,村里的人从前见了她唤声,‘小郎中’,慢慢的大家都唤她‘小夫子’。
靠这些收入,也能积攒下一点银钱,所以她并没有像其他村民一样置办田地,那些她是做不来的。
回到家,江渺顶着烈日,把采来的几味草药摊开放在晾药架上,眼瞅着也快正午,浓烈的太阳似要把人融化般。
忍不住又想到了另一件烦心事,江渺微微叹了口气。
加快手上速度,摊开之后,她把药材搬到太阳晒不到的地方,药材需要阴干,药效才能发挥到最好。
忙完这一些,她从井里打了桶水倒在木盆里,掬了把打在脸上,刚打上来的井水带着寒气,与暑气相抵,身心一颤,不由发出一声喟叹。
洗干净之后,江渺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去赴约。
去见谁?
这就要从前几日说起,江渺跟往常一样去山里采药,回来的路上隐约听到奇怪的声音,出于好奇,走上去探听,就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孩跪在坟头,双肩抖动的厉害。
她在哭,哭声细小,压抑。
江渺蹙眉,视线落在那个姑娘身上,穆家村统共就这么大,她很快就认出这个姑娘,正是村子里穆秀才的女儿,长得很漂亮。
只是这个穆秀才......
江渺摇了摇头,她之前也听到过一些关于他的事,本来是村里唯一的秀才,名望自然不一般,像他们这种农户,家里能有个识字的就不错了,更别说考出个秀才来,可是这个穆秀才一家在村里的名声却不怎么好,原因无他,穆秀才娶了个婆娘是出了名的母老虎,稍有不顺就在村子里撒泼骂人,穆秀才又是个怕老婆的,久而久之大家都看不起他,不与他家来往。
眼前这个小姑娘之前在村里远远的见过,说不上话,小姑娘好像很害羞,见到人总是远远的就绕开,所以她们并不熟识。
不过在她那里学认字的还有几个半大孩子,十五六岁,江渺经常会从这群孩子嘴里听到一些关于这个姑娘的事,至于真假也无从求证。
十五六岁的少年,见到漂亮姑娘哪有不动心的,又喜欢评头论足一番。
每回听到江渺都会出言制止。
突然见到小姑娘一个人跪在坟头上哭的哀伤,江渺脚下的步子一顿,不予多管闲事,抓在肩带的手紧了紧,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那个姑娘,这座山平时少有人来,不是因为别的,山里野兽出没频繁,来得人少草药自然也多,要不她也不会来这边。
小姑娘家家,手无缚鸡之力,如果遇到猛兽该如何应付?
江渺抿唇,转身疾驰回去,见那姑娘还在,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她上前掩唇清咳一声,试图引起小姑娘注意。
骤然一声,小姑娘双肩一颤,直接跪坐在地上,惊慌之下转身看过去。
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就这样出现在江渺面前,清亮的眼睛里含着几滴泪,欲滴不滴的模样,煞是可怜,江渺心尖倏地一颤,指节蜷起,藏进掌心。
近距离看,好一个清丽美人。
穆漓烟惊慌失措,看着面前人,一双鹿眼楚楚可怜。
从小熟读圣贤书,不能在人前失礼,惊慌之后,还挂着泪痕的小脸很快镇定下来,起身整理好衣衫,微微欠身行礼,再抬头来,脸上挂起得体的笑容,哪里还有刚才小哭包的影子。
江渺抿唇,指了指自己的脸,小姑娘眉头紧蹙,一双水雾盈盈的鹿眼迷茫的看着她,显然没领悟到她的意思。
“脸上……”江渺出声提醒。
半响,小姑娘才想起自己哭了半天脸上还挂着泪珠,伸手在袖兜摸索半响一无所获,干脆直接用手在脸上擦了把。
江渺抿唇,看着小花猫一样的脸,顿时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
她咬牙,解释道:“我也是穆家村的,不是坏人,就是想告诉你山上野兽多,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山上不安全。”
小姑娘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响,就在江渺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小姑娘说:“要下山的。”
声音软糯糯的,听着很舒服。
“走吧,我们一起下山。”江渺道。
小姑娘点点头,低着头快步朝下山的方向走去。
江渺捏了捏手里没来得及递出去的绢帕默默跟在身后。
江渺还有一个秘密,她其实是一个女子,初来时便知道这个世界男尊女卑,女子想要在个世道独自生存,是异常艰难的,先不说一个女子生活身边少不了的流言蜚语,很多人都认为女人就该是男人的附属品,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为了生活,她来之后便一直以男子身份示人。
平时鲜少与人来往,一是自己不喜与人来往,二则是怕身份被人发现。
眼瞅着纤瘦的身影越走越远,她的嘴角微微扬起,脸上的表情也较平时活跃,双手拽紧背篓,心道:“看着她安全到家,再离开,反正顺路。”
穆漓烟走在前面,江渺跟在身后,开始心里也害怕她会对自己做什么,走了一段路才发现,那个人只是远远跟着,紧张的情绪才逐渐放松下来,心里却莫名觉得安心。
一段路后,脚下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本来就不快的速度,现在更慢,江渺有些头疼,照这样的速度恐怕太阳下山也回不了家。
是走不动了?
要不背她下山?
江渺眉头蹙紧,视线落在小姑娘消瘦的背上。
穆漓烟走的慢,主要原因是体力跟不上,江渺不一样,三年来常在山林走动,光这条路就走了不知多少回,自然不会觉得累。
江渺觉得背她也不是不可以,这样可以节省很多时间,换做往日这会她已经躺在躺椅上准备美美的睡上一觉了。
前面那个姑娘只比乌龟的速度稍快那么一点,过了一会,江渺又有了新认知,也许乌龟都比她快。
两个人之间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穆漓烟停下来休息,江渺也停下来。
快到村口的时候,穆漓烟停下脚步,等江渺走近低声道:“我自己回去就好,谢谢。”
江渺点点头,哑声道:“给......”
她把一直捏在手里的绢帕递给穆漓烟。
绢帕已经被汗液濡湿,后知后觉,江渺有些尴尬杵在原地。
穆漓烟愣住,随即想到什么,气鼓鼓接过绢帕,转身快步离开,这个登徒子着实可恶,心里骂着,嘴角却悄悄弯起。
江渺并没有着急离开,跟先前一样跟在穆漓烟身后,直到看到她进了家门才转身朝自己家反向走去。
谁知就这么个善举却惹来了日后的麻烦,让江渺后悔不已。
翌日。
江渺外出回家,远远便见家门口有个清丽的身影,不停的向小院里张望。
江渺愣了下,走近冲小姑娘礼貌性的点点头,并没打算说话,推开门便要进去。
她跟穆漓烟不熟,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今天又见到,江渺迟钝,但不傻,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不过她不想跟任何人有过多交集,昨天是见小姑娘独自在山里怕她遇到危险,心软帮了她,也不图回报,最好是见面跟之前一样,做个陌生人就很好。
“等等。”穆漓烟叫住她,一张不施粉黛的脸颊染上红晕,细看就会发现露在外面小巧耳尖也泛着红,煞是可爱。
江渺心里倏地一紧,面色平淡,道:“有事吗?”
她这个人有个毛病,心里越是紧张,表面看起来就越冷漠,甚至看起来有些吓人。
穆漓烟来得时候已经做好心理建设,现实中看到这个人冷漠的脸,顿时脸色煞白,双唇抿直,半响,吐出一句话:“昨天谢谢你。”
江渺一看就知道她误会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她放慢语速,“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小姑娘低下头,心里酸涩,她明白于眼前人而言,自己恐怕只是个陌生人罢了,她还是来了,只怕是自己不能如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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