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时玥筝出了咸阳宫,难得体会一回,无人看管和跟踪的快感。

连秋日寒凉的风,呼吸起来也觉畅快和自由。

未回相府,而是直奔城门口。

为防叛军闯进来作乱,一直紧闭城门,不得不走了偏远的、仅能容纳一人同行的小门。

其实与狗洞无异了,唯一区别就是不用爬着过去,但需躬身。

只是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了故人。

回头,是策马扬鞭,追过来的唐守清。

那晚的星星,他还想再看一场。

而她内心的安宁,好像也不再是一种奢求。

“小姐。”唐守清从马背上下来,明明没多少路,还是显得风尘仆仆。

“你还会骑马呢?”时玥筝看见他,就忍不住戏弄。

尤其看他这副一路风尘的样子,又拿他打趣:

“潇洒不过半柱香,还是露出了文弱书生的皮囊。骑两步马都会喘成这样,你行不行啊?”

唐守清受她戏谑习惯了,除了她,也没有同袍亦或下属,会对自己这样一个过分正经的人不敬。

很想证明自己,可仍旧不愿亵渎小姐,在神明跟前失礼。

被小姐嫌弃也是恩赐,甘之如饴。

他拎着马鞭过来,身后的披风被风吹起,抱拳行了礼:

“小姐,你不要去。”

“为什么?”时玥筝神色轻佻,有几分无所谓道:

“忽然觉得像男人那样风流,还是他们懂得真滋味。多尝几个男人,才算此生无憾。几年不见,周哥哥现在有妻子有孩子,不知床笫之欢有没有长进。还是娶了妻的男人好,知道怎么讨女人欢心。”

“因为我舍不得,你别这么说。”唐守清看她在笑,可是笑容那样脆弱又破碎。

“如果你现在不开心,可以不用笑。”

他记忆里的小公主,是那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虽不愿被封建礼教束缚、遵循女子的既定规矩;也可绝不是自轻自贱、人尽可夫的勾栏女。

她体恤下人,骨子里也清高自傲,能入她眼的人不多。

“那能怎么办?要么你去弑君,还是退敌,不然你在这里说这些有什么用?最不值一钱的是怜悯。”时玥筝拿他发了脾气,才后知后觉自己无理。

与他何干。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对别人的善意,总能领情。

却将很多绝望后带来的坏脾气,轻而易举朝她发。

唐守清能理解,心底没有半分怨怼,深知是自己让她觉着安心,她才放心跟自己耍脾气的。

又觉自己没那个资格。

“小姐,我不是来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走。现在就带你走,我们远走高飞,躲得远远的。”

时玥筝深深望了他一眼,一身玄色戎装下,一颗心猛然跳动。

她承认自己有过一瞬动摇,不过还是很快被自己否了。

不辜负他精心谋划一场,给他个机会,让他多说两句:

“我们去哪儿?”

“去哪儿都可以。我可以带你去西洋、南洋,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曾接触过其他民族的语言和文字,我学习能力强,即便到一个陌生地方,也能很快熟悉那里的风土人情。即便我武艺不高,但求生靠的是脑子。我永远是小姐的裙下臣。”唐守清说完,她真的有一丝心动。

“好。但我还有未了之事,等我将这些事处理好,我就跟你一起走。”时玥筝噙泪看着他,收敛了笑容,跟他说:

“去哪儿都行。”

“是要跟周将军告个别吗?”唐守清问。

“不是。我要亲自动手,杀了江敞。”时玥筝说罢,已弯腰过了小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一路策马扬鞭,久违到了军营。

乍然想起上回来看他,说是探望,其实是质问。他骗她说自己移情别恋。

这回一语成谶,他真的再不属于她了。

时玥筝站在军营门前,没身份硬闯,便让甲士进去通传。

不多时,还未等来回音,先看见一张熟悉面孔。是以前从周家出来,一直跟着周文泰的家丁,现在也混到千夫长的位置了。

“夫人?不,王后,您怎会亲临此地?难不成,甲士来报,王宫里来了个说客,就是您?”

时玥筝觉得耻辱,却也无处遁形。

只勉强撑着笑意:“是啊。”

忽然觉得她从前共情下人,都是假的。若真让她屈尊降贵,来做摇唇鼓舌的活计,她又放不下身段,觉着自轻自贱。

“夫人,不,王后……嗐,小的还是唤您小姐吧,不知王后可介意?”千夫长说话间,便将她往鹿寨里领。

“败军之将,叫什么不一样?”时玥筝跟着他慢吞吞地走,不似从前那般急着见心上人,只觉近乡情更怯。

千夫长一怔,想安慰两句。可想到她如今是王上的妻子,夫妻一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不知该说什么了。

只在心底感叹物是人非。

从前的时家小姐,娇纵恣意,任性妄为。如今被嫁作人妇的枷锁束缚住,明明没做错什么,可得跟着一起承担结果。

夫家的荣耀不知享受了多少,厄运却一点都逃不掉。

到了主帐前,正巧有甲士从里面出来,讶然道:

“师帅,您怎么把人给领过来了?将军发话,不见什么说客。若覃王真有诚意,就开城门迎敌,交出王印。省得百姓遭殃,生灵涂炭。若还执迷不悟,今晚就攻城,打进咸阳城去。”

千夫长傻了眼,支支吾吾道:“夫子不是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是,咱们不是文绉绉的学士,也懂这个道理。不过将军只说将使者轰出去,连乱棍打出都没有,也没说拉下去杖毙啊。”甲士讶然道。

千夫长为难地看了一眼王后,时玥筝垂下眼睑,便欲屈身行礼:

“有劳大人,再去通传一声。”

千夫长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了起来:“小姐这不是折煞小的吗!”

时玥筝无奈笑笑:“周文泰破城指日可待,形势已无法逆转。以后你有从龙之功,我是阶下囚,造化弄人,以后该多得是,我给你行礼的时候。”

不过想必这样的机会也不多,暂不说她准备远走天涯,即便她不走,布衣,也不是能轻易见到国之栋梁、中流砥柱、朝中大员的。

“小姐言重了,我并非那等鸡犬升天后,就忘本之人。小姐自幼长在周府,每年盛夏,都会煮来清凉解暑的绿豆汤、酸梅汤,给下人们喝。小的有幸,大饱口福过好几回呢。”千夫长说完,又同甲士道: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将军那里,我亲自通传。”

“这……可是!”甲士已看出了眼前女扮男装的,其实是个姑娘。

也不知这是什么新的巴结的方式,毕竟这两日都知周将军要改朝换代了,朝中与氏族便蠢蠢欲动,有送金银的、有送女人的,不过都被他挡回去了。

“违反军令,可是要杀头的。还望师帅别为难小的。”

“我说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若害怕,就在这守着。”千夫长心底也没底,不知周将军明确拒绝过了、自己却不执行,会不会被杀头。

也不知周将军是否想见王后。

但念着昔日的恩情,还是决定再为她去通传一声。

“别叫你为难。”时玥筝缓缓开口。

她原本该打道回府,事不成,江敞无非再发一次疯,她又不是没见过、没受过。

这大概就是造化弄人,从前江敞为着她与周文泰藕断丝连发疯,现在又为他们丝连不上发疯。

也许,她注定不能按照他期待的那样生活。

明知千夫长面对军令如山,会有被处决的风险。

还是没走。

难道是她想见他一面,所以给自己扯了一块‘公事在身’的遮羞布。

她果然还是没他脸皮厚,她已嫁作人妇,他还能直白觊觎。

她现在只有难堪。

“王后放心吧。”千夫长说罢,便预备进去通传。

只是才走到帐前,就听里面将军和夫人的声音传出来。

“夫君,你不在乎我也认了,可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将咱们儿子先救出来。从前我对你还有许多奢望,现在我只要我儿子。我宁愿拿我的命,去换他的命。”晏子夜说话时,便带了哭腔:

“等城破后,咱们的晋儿还能活吗?覃王准是第一个杀他祭旗。若你想救他,派死士进去、让使臣过去,是硬抢还是谈条件,总有法子。”

“你听话,我们现在不能示弱。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他知晓我有把柄,落在他手里,我便左右掣肘了。”周文泰声音温柔,一直给她分析着局势,耐心哄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晋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吉人自有天相。若他命中注定早亡,即便这次损兵折将,救下来,也保不住他一辈子安然无恙。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他还那么小,他如何靠自己?你为了自己的王位,连孩子都不要,还是你唯一的孩子。你不要说没了他,再给我一个孩子就是。可再有一个孩子,也不是晋儿了。我就要我的晋儿!你不去,我就自己去救。就算死,我也得跟我的晋儿死在一起。”屋内传出低低的哭声,随后便是重物落地,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我走了,你该满意了,你喜欢的那两个小妾可以上位。省得我鸠占鹊巢。我正好给她们腾地方。”

“胡说什么?有王妃在,她会保护我们的晋儿的。”周文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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