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回 虫起龙车 狼牙啸将

“雪龙十香驹”的乙号车厢(2号车厢)里,在一杯被人捧起的酒杯里,浑浊的酒面上,漂浮着一只青眼蝇虫的尸体,正随着酒水左右晃动。

“ 侍酒娘!”一位紫发怒眼的鹰眉郎君坐在酒桌前,高举着酒杯道:“你卖的酒里有虫子!”

“有虫么?”侍酒娘负责给每节车厢的行旅郎(乘客)供应餐食及酒水。这一位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刚从事这行不久,眉清目秀,一脸稚嫩。

“我喝到一半才发现!嘴里一直有股子腥味!”

“客官实在抱歉!我马上给您换杯酒!”侍酒娘不住地鞠躬道歉。

“换?就这么简单?”鹰眉郎君并不满意,似乎另有要求。

“您是想......?”

“给我把这杯酒喝了!?”鹰眉郎直接将盛有蝇虫尸体的酒杯递到侍酒娘嘴前。

“你想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喝?”侍酒娘一脸诧异,警惕起来。

“你不喝?你不喝我就告诉你们车长,这虫子都飞进杯里了还没发现,算不算玩忽职守?你觉得他会不会开了你?!”

“客官您是在威胁我吗?我偏不喝!”小姑娘倒挺有骨气。

“不喝?!斜眼瞧瞧,知道这是什么?”鹰眉郎指了指靠在酒桌上的一杆镔铁狼牙棒,原来这位鹰眉郎君并非普通的行旅郎,亦非寻常百姓,而是居住在饿狼岭之上铁狼山庄的狼匪——“狼牙嚎将”萧褚劣,这根镔铁狼牙啸棒就是他最明显的标志,也是他最称手的兵器!

“那又怎样?你以为我怕你?”侍酒娘又低头想了想,“但我还是决定把这杯酒喝掉!”又拿起酒杯,放在嘴沿边,想要一饮而尽。

“姑娘且慢!”一位身着黑青袍衣,腰缠红绳,猴目鱼唇,年有二十八的男子走上前来 ,一手捏住侍酒娘端酒的手腕。

“多谢客官好意!但我已经决定的事就不会再改变,况且这罐酒本来就是我倒给他的,酒里出现了不干净的东西,我理应负责!”

“姑娘这是何必?!你只需要把这杯酒倒掉,然后重新给我们拿三罐新酒,赔礼道歉即刻。”

“好!这是你说的,我现在就将酒倒掉!”说着,立刻顷倒酒杯。

“老弟!不能太便宜了她!”旁边的鹰眉郎直接上手,一把夺下侍酒娘手里的酒杯。

“你......”

“大哥!不可闹事!我们可能被盯上了!”青袍郎君用眼神示意,“你看!”鹰眉郎顺眼瞧去,发现车厢里的行旅郎(乘客)中确实有两名神色怪异,并肩而坐的茶叶商人正偷偷盯着自己!

“那好!”鹰眉郎收敛心神,冲侍酒娘道:“有我老弟给你说情,这次就算你走运!去,再给我拿两罐新酒来!”

青袍郎君挥手示意侍酒娘赶紧下去。侍酒娘点点头,转身离开。

“等一下!”鹰眉郎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阻止。

“你还要干什么?”侍酒娘只得转身回到桌旁。

“刚刚我怎么没发现,你这小姑娘还挺有几份姿色?”随即一把拉住侍酒娘手腕。

“你要干什么?”侍酒娘费力挣脱着。

“爷不想干什么?只想让你陪爷坐坐!”鹰眉郎眉眼轻佻,嘴角浮现出一丝猥琐。

“快放开我!”侍酒娘挣扎道,又向一旁的青袍郎君求助,”客官,您快帮帮我!“

“我们没干什么呀,只是想让你陪我二人坐坐,聊会天,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答应吗?”

“原来连你也是......?”侍酒娘正大声说着,青袍郎君突然从宽袍袖子里拿出一把亮晃晃的金钩抵在侍酒娘脖上,“嘘!小声点,不然我现在就把你吊起来,挂在车窗外喝凉风!”

原来这位道貌岸然的青袍郎君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称霸芜湖两江的太湖渔匪——“金钩渔刀”叶秋鸿!

侍酒娘不敢再动,她的背影正好挡住两名茶叶商人的视线。

“哟!你们仨,在这儿干嘛呢?”一缕沁鼻的桃香拂至眼前,侍酒娘抬头一看,竟是一位碧叶插髻,粉面婀娜,桃衣翩然的美娇娘。

“两个大男人在大厅广众之下欺负人一个小姑娘,也不怕遭人口舌,你们说对不对?”桃衣女子这一句故意抬高音量,冲着周围乘客讲道。

“对!“一名行旅郎高声质疑道,” 我看你们很久了,你们拉扯来拉扯去,是不是想做什么为非作歹之事!?”

“这两人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

“别和人小姑娘拉拉扯扯了。让她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其他行旅郎纷纷附和,那两名茶叶商人也投来惊诧的目光。

“我们......”眼见行旅郎们不断质疑,鹰眉郎不得不先放开侍酒娘的手腕.

桃衣女子当即将侍酒娘拉扯到一边:”小妹妹,你先下去。”

“我......”但侍酒娘明显受到惊吓,双腿不住地颤抖,不敢离开。

桃衣女子立刻柔声安慰道:"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对你怎样。“ 侍酒娘抬起头望着美娇娘,点点头,转身离开。

鹰眉郎立刻囔囔道:“可惜了,我的压寨夫人!”

桃衣女子面露不悦,反问道:“怎么?还想再娶个压寨夫人?”

“ 哎呀?哪敢呀?!有桃娘子你这位大美人做我的压寨夫人,一个小妮子哪里入得了我的眼?”鹰眉郎君赶紧解释。

原来这位粉黛婀娜,风情妩媚的桃衣女子竟然是铁狼山庄二当家萧褚劣的压寨夫人,也是曾经荆山桃林惑心酒楼的女主人 ——“桃花娘子”柳芜媚。

桃娘子转身在鹰眉郎身旁坐下:“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安分!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到这儿,你们这样胡闹,一旦把禁押司那群捕快惹来,咱们就完蛋了!到时候,只怕一个都跑不了 。”

原来此三人都是被荆州府禁押司缉捕多年,在江湖上亡命天涯,无恶不作的豪强土匪,此次躲藏在“雪龙十香驹上”,小声行事,只是怕惊动车上乘客中可能隐藏的捕快卧底。

桃娘子扭头又对鹰眉郎呵斥道:”看看,你这到处风流,沾花惹草的性子,都这时候了,还不改!“

鹰眉郎手中盘玩着酒杯,一脸尴尬,默不作声......

同样是乙号车厢(2号车厢),在三人斜对面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位棕发杂乱,马尾高扬,年仅十九的少年。

少年郎目视窗外,一身红黑相间的轻便劲装。座位旁还立着一柄华丽的长鞘剑,鞘身嵌珠镶玉,剑柄缠绕着数圈红黄剑穗,剑首被雕刻成骏马形状,看起来威武雄壮不凡!

劲衣少年正盯着窗外一只使劲砸窗的飞虫,那飞虫约摸拇指盖大小,身型宽厚,青头隆腹,分明是只青色眼睛的大号纹蝇。

琉璃窗上已然出现轻微的裂纹 ,那飞虫再撞几下,便能撞碎这厚达三尺半的琉璃窗墙。

这辆名为”雪龙十香驹“的“十联轮厢式”龙驹车,由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节车厢及龙首驾驶间,龙足仓房,龙尾储物室在内共计十二节车厢组成,每节车厢左右两边各镶有两块巨大厚重的琉璃窗墙,透过窗墙能够看到车外的风景。

而在每节车厢顶部两侧,各有四个排风口,俗称“暖风窗”,向车厢内输送暖气。此外,每节车厢还布置有四个琉璃彩玉罩灯,即便在黑夜,也能给车厢内的行旅郎提供照明。

望着窗外那奇怪的飞蝇,少年用指尖摸了一下琉璃窗——冰寒刺骨。窗外冰天雪地,窗内却温暖怡人,料是虫子怕冷,想撞破车窗飞进来取暖。

少年对面坐着一位三十来岁的青衣女子,怀中抱着一名五六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憨憨可爱,冲着少年眨巴眼睛。

“卖糖咯!卖糖喽!上好的麦芽糖,咸酥软糯 ,香甜不腻!”狭长的车厢,喧闹嘈杂,卖糖小哥站在中间的过道上叫卖酥糖 。

“阿娘,我想吃酥糖!”女孩突然朝青衣女子喊道。

“糖?”女子迟疑了会儿,扭头冲卖糖小哥喊道:“小哥!”

卖糖小哥快步走到女子跟前,“买糖吗?”

“对,多少钱? ”

“两文钱三块。”

“那就买三块。“

女子将三块酥糖递给怀中的女孩,小女孩直接将其中一整块塞进嘴里,贪婪地吮吸着。

此刻劲衣少年正兀自走神,目光游移间,突然与小女孩四目相对。

“哥哥吃糖!“小女孩将手中的糖块递向少年,”哥哥,吃糖......”

少年郎停滞在座位上,望着眼前的糖块,又望了望青衣女子,迟疑着,不知该不该接着。

“接着吃吧!没事!” 青衣女子颇有兴致的打量眼前这位俊瘦少年,眼痕微深,发色偏棕,唇色无血,两颊蜡黄,似乎营养不良。

少年接过糖块,望着女孩眨巴的双眼 ,他想说声谢谢,却又说不出口。把糖慢慢放进嘴里,一种甜美的味道盘绕舌根,随即流散全身,因为精研的武艺必须忌口,他已经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甜蜜的味道。

他又望了一眼窗外的飞蝇,琉璃窗上多了一个窄窄的细缝,窗外的寒风透过裂缝刮在少年脸上,寒冷刺骨。少年只得拿起一张无用的麻布将洞口堵上,而那只大蝇,难道已飞进了车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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