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另辟蹊径

“天呐,如此精美的泥塑,怎么制作者长得……这么抽象啊?”

“是啊是啊,我还以为是个精致的小姐姐,再不济也是个秀气的,但是,你看到她左边上的疤痕没有,真的好难看,好可怕啊。”

“难怪她要用刘海挡住,如果不是鼓风机不小心吹过,我们大家都要被骗了。”

“就是就是,难怪之前怎么让她露面都不肯,原来是个丑八怪。”

……

“泥人张馆,泥人张馆来否?”

姚七福从恐怖的思绪从抽离出来,狂喘粗气,脸色煞白。

脑海言语宛如条条毒蛇,攀附在她的脖颈处,慢慢扭动后毫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绞杀。而真正的她,也确实是在获得泥塑金奖后,因容貌丑陋而被网暴至死。

司仪见无人应答,又接连喊了两声,姚七福稍稍回神,用沙哑地声音回答,“在。”

司仪看向来自角落里的声源,只见一个身材娇小,半边脸被厚重的刘海所遮掩,脸色白的不像话的姑娘在举手示意,他吓了一跳,“娘子,你还好吧?”

姚七福摆摆手,待呼吸顺畅些后问道,“到我了?”

“是。”

姚七福颔首,摸到袖口里的三个盒子后舒了口气,并未直接拿出来,原因无他,实在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距离她初到这个异世已过两月,为了实现救命恩人,张伯振兴泥塑的遗愿,姚七福拿着泥塑,大胆参加了四年举行一回的商品展会。

当然,她也深知,普通的泥塑是不可能被选上的,哪怕技艺再高超。所以她另辟蹊径,借用现代的卡通形象来捏造泥塑,这还不够,她又结合眼下现代最为流行的盲盒元素,大胆创新推出卡通泥塑盲盒,来争取一线生机。

深呼一口气,抬手确认左侧的刘海并未凌乱后,姚七福扬起职业假笑,掀起布帘走了出去。

台下坐着的是京城的四大商贾之家,是此次展会的举办者也是评判者。

古人用衣服象征地位,以茶代表品行,所以衣与茶在繁荣的京城是最不可缺少之物,自然也是生意最为兴隆的,底下就坐着城东白氏布行与城西刘氏茶楼的掌柜。

然,他们都不是姚七福此次的目标。姚七福将目光定在四位中的唯一一位女性,郑颂年身上。

这位娘子可不简单,不仅以一己之力拉回破产边缘的郑氏生意,而后更是嫁于了当朝宰相,在政与商都有着不可言喻的主掌权。

而最吸引姚七福的是,郑颂年母家经营商品主攻婴孩方向,如此独特却又庞大的市场对象,让其母家的竞争者少之又少,后来更是成了皇商,掌握整个王朝婴孩的所有物品。

她观察过,张伯在世时,郑颂年也总隔三差五来一遭,她起初十分疑惑,郑颂年并不买东西,每回都是看看便走。但后面她逐渐发现了郑颂年的意图,郑颂年大抵是想用泥人张馆打开婴孩的泥塑市场。可惜,还未来得及与张伯商议,张伯便撒手人寰了。

“我今日带来的是一组泥塑。”

听到“泥塑”二字,台下之前不免有些丧,对一个小孩子才会玩的玩意儿,能有多新奇?

可就在姚七福从袖口掏出来她的泥塑时,众人以为会有惊喜,但看到的却是三个盒子。

“大家先别急,”姚七福走到郑颂年面前,“郑娘子可否帮我一个忙?”

郑颂年看她是女子,点头应允了下来。

“郑娘子觉得我这盒子里装得会是何种泥塑?”

“福娃娃。”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也是,古代泥塑最多的就是福娃娃,但也因为样式过于单一,而丧失市场竞争了。

“差不多。”姚七福缓缓从盒子中掏出一个泥塑,众人也不在意,以为又是平常所见之物,但有注意的人看见了漏出的泥塑后,不禁一怔,“这……这是泥塑?”

“郑娘子,各位老板,这便我今日带来的商品。”姚七福缓缓说道。

郑颂年和另三位老板皆为见过眼前这种泥塑,明明是熊的形象,却有着人类的神态,摆出人类的动作。手中的土黄色泥塑双手拢在腰侧,一双绿圆眼撒娇地注视前方,好不可爱。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泥塑。”

姚七福莞尔,“这是我馆新品,唤作卡通泥塑。”

“卡通?”郑颂年抬头看向她,“是何物?”

“简单来说,便是将人的神态与动作赋予到非人类事物身上,使其人类化。”

郑颂年点点头,注意到姚七福手上还有两个盒子,“这盒子里也是泥塑?”

“娘子聪明。”姚七福将盒子摆上来,“娘子和其他老板不妨都猜猜,这就是什么样式的卡通泥塑?”

众人也是被新鲜事调起了积极性,有说马的,也有说猴的……各种动物都快猜了一个遍。

“感谢众位的捧场,那就烦请郑娘子来为我们揭开这个盒子吧。”

众人的视线紧紧盯着郑颂年的动作,不一会儿郑颂年的手上又多了一个卡通泥塑,仍旧是熊的形象,但颜色子却是棕红色,神色也成了愤怒。

“这两个泥塑是一组的?”

姚七福点头,“郑娘子好眼力。”而后将一黄一棕两个泥塑摆在一块,就形成了一只棕熊在指责黄熊,而黄熊却在撒娇。

“好有意思的泥塑。”

“对,像极了我家两小子吵架时的模样。”

姚七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用盲盒吊人胃口,用卡通打开新泥塑样式。

果然,郑颂年眼里浮上了喜爱,手中不断把玩着两个泥塑。

“大家要不要猜猜我手中最后一个泥塑会是什么?”

“我猜羊。”

“猪,我赌猪。”

这次姚七福直接打开了盖子,从内掏出一个明黄色的泥塑,但泥塑不是动物形象,方方正正的,腰腹间穿有一件黑布,两条细腿下套着一双类似皂靴的靴子。

“哇,好可爱,三个泥塑都好喜欢,让我家小子看见了肯定爱不释手。”

“我都想现在就买回家了。”

“……”

众人的议论声一阵比一阵高,都在围绕卡通泥塑展开。姚七福终于放下了重石,她之前还怕古人不能接受这种新玩意,没想到大家都抵挡不住对新鲜事物的好奇。

“娘子的泥塑真有趣儿。”

郑颂年不得不称赞,很久她都没见过这么能勾起人兴趣的玩意儿了。想到姚七福与她积极的互动,话里话外也有对她的阿谀,她就知道这姑娘是直奔她来的。

“不过,泥塑虽好,但颜料对小孩子会不会不好?”

姚七福早就设想过这个问题,从容地回答,“娘子放心,我馆泥塑的颜料用的都是食物汁,不信娘子可以让闻闻。”

郑颂年迟疑,然感受到姚七福和善的目光,她到底还是放在鼻尖轻嗅,确实没有颜料的刺鼻之气,反而是食物的清甜香气,令人闻之心情都愉悦了些许。

她弯起嘴角,将三个泥塑都还给姚七福,“娘子回去等消息吧。”

“多谢。”

姚七福福身将泥塑收好,出展会口时将三个泥塑直接送给了刚才的看客,感谢他们发自内心的捧场。换个角度想,他们都是贵人。

回馆的路上,火烧云将整个天穹都染成绯红一片,美不胜收。

内心许久都没有今日的成就与自豪感了,张伯说的对,只要有手艺,有头脑的别人就会自动忽略你外表的不足。

然,姚七福轻盈的步伐还未踏足馆内,就瞧见馆门大开,里面传来整整碎物声音。

“张师傅,张师傅,尔等缩头乌龟,速速还钱。否则,哼!”停顿一声,然后是接连不断的碎物声。

“住手!”

姚七福晚了一步,多处博古架上的泥塑都被砸得稀巴烂。再也没有比看见自己的苦心捏造的手艺品,随意被糟蹋更令手艺人心碎愤懑之事了,何况上头会许多张伯的遗作。

“尔等是何人?为何无故闯入我馆?”

“你又是谁?叫张师傅出来。”

“我乃如今泥人张馆新晋掌柜,汝出此举是对吾馆有何意见不成?”

众人瞧走出名女子,又听见姚七福的此话,面面相觑,“女子当掌柜,京城的稀罕事真是越来越多了。”随后爆发的是刺耳的嘲讽笑声。

尤其面前男子笑的格外夸张,简直是捧腹大笑,“新晋掌柜?”

姚七福强压下要逃跑的念头,握紧拳头,回想刚才男子的称呼都是“张师傅”,那应该对张伯尚存留有敬意。

她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向上抬去,领头人身着藏青缂丝云纹对襟,身后跟随之人也都个个手配刀剑,她的心一悬,张伯是在外头惹着什么大人物了?

男子也看向她,浓厚的刘海遮挡着大半张脸,让人根本看不清女子的样貌,但也因此让她纵显神秘。

“小娘子看来是被张铭钐诓骗了呀。”

被张伯诓骗?

“公子所言何意?”

“喏,娘子自己看。”

姚七福接过递过来的黄纸,心里拔凉拔凉。

全篇的繁体字,但她看懂了大意:张伯向男子借了三百两,需一年内还清,否则泥人张馆归男子所有。

三百两,一年期限。简直就是现代版高利贷!

“娘子应该识得大字,无需在下读出来吧?”

姚七福瞥向他,男子手柄玉竹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扇,远看风度翩翩,然此刻两人距离不足一尺,姚七福很清晰看出他眼底的凶狠。

姚七福吞了吞唾沫,屏住呼吸,稳住心神,告诫自己,一定不能让张伯的馆子落入恶人手中。

“敢问公子,这一年的期限可到否?”

“未。”

“还有多久。”

“不足五个月。”

“好!那公子请回吧。”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姚七福目视远方,“公子今日也来馆内看过了,馆子尚有掌柜,有商品,便会有收入。请公子五月后再来收取债款吧。”

男子眯了眯眼,面前女子娇小,气场却不低。但这有什么用,木已成舟,一介小小女子能激起什么浪花。

“行,那本公子就倒是准时来。”他冷哼一声,语气摆明瞧不起姚七福。

待屋内重归寂静,馆外彼此起伏的吆喝声再度涌入耳内,姚七福再缓缓回过神。闭上双目,脑海浮现张伯慈蔼的面容。

张伯是除家人外极少数不对她有外貌歧视之人,就是冲这份她许久未感受到的善意,她也要保住这间泥馆!

“掌柜的,掌柜的,呀,怎的这么乱?”

姚七福正收拾残局,馆外传来声音,她不禁抬头看去。

在繁华奢侈的京城已待足两月,她也逐渐练识衣辩人的特能。就如面前这位妇人,身着霓裳羽衣,头戴金丝攒珠钗,阳光折射到上面金光,异常夺人眼球。

来人正是郑颂年,脑海想起那张黄纸上的三百两金额,姚七福心里有了一计。

“郑娘子安好。”

郑颂年微微点头,并未多言,径直绕过,来到架子前,随意拿起一个泥塑,“馆子就剩这些吗?没别的了?”

姚七福觉得她应该是听到刚才的闹剧了,脑仁又是一疼,交易还未开始,就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实乃大忌。

“当然有。”姚七福说道,“敢问娘子想要何样的呢?”

郑颂年没出声回应,而是往前走顿住在一个泥塑前,“这个多少文钱?”

姚七福抬眼看去,郑颂年指尖黏着一个垂髫发饰,双手托腮,扬起天真笑容的小男孩的泥塑。

视线下移至她的腹部,宽松的衣袍也遮挡不住的高隆,想起刚才她闻颜料时的停顿,原来是这样。

“我馆泥塑样式普通,娘子来到我馆是荣幸,夫人看着给便好。”姚七福跟上去。

郑颂年没想到眼前这位奇怪打扮的装柜如此会说话,想来是看透她的心思,莞尔一笑,“你很聪明。”挑挑眉,抬手示意身后侍从,“那我就给三十文,算是给我怀中幼儿积德。”言罢,目光柔和地抚摸起肚皮。

姚七福礼接过,“那小女子便祝娘子所愿皆所得。”

两人都没有过多的言语,但都心照不宣等着对方先开口。

“郑娘子,可愿意给我个机会?”

郑颂年瞥向她,问了个看似毫无联系的问题,“你为何一直唤我‘郑娘子’?”

“因为我觉得郑娘子就是郑娘子,哪怕是嫁了人,也是郑娘子。”

听着姚七福不加思索的问答,郑颂年却恍惚了,许久都未听过人说她只是“郑娘子”了,久到她自己都怕会忘了自己真正的名字。这也是女子的不幸之一吧,大家记得你是谁的夫人,谁的母亲,却不一定知道你的真正姓名。

郑颂年掩下眼里的落寞,再次看向姚七福的眼里,已然没了轻视,取而代之的是欣赏。

“娘子是我见过的,少数极其富有经商头脑之人。”不管她是出于奉承的手段,还是真正想法,但她听了确实高兴。

姚七福听此言,便知此事稳了。

“这世上最好赚的便是婴幼儿之物,只要能一丁点好处,父母都愿意买下。

我先向你订购三百个卡通泥塑盲盒,一月后交货,而后看销售情况再做定夺。”

“好。”

二人签下交易,话虽这么说,但看今日展会的看官反应,就知道卡通泥塑盲盒一上市,销量定不会差。

确认郑颂年已经走远,姚七福举头看向西斜的金乌,以及东边若隐若现的婵娟,收起笑容,打烊泥馆。

将交易合同存入彩锦如意六角盒内,安置在隐晦处,而后从后院出去。

眼下最麻烦的找到工人,三百个泥塑,三十天,平均算下来一天得做十个!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哪怕是不吃不喝累死她,也完不成。但为了保住并振兴泥馆,她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皓月独占天穹,周围的星子散发出幽幽暗光。

古有李太白举头望月思乡,不曾想今也有她姚七福赏月想前路。

老天爷,你让我重生一次,能不能再帮我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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