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肴坊爆炸一事事起突然,但作为排查主力与管理官员的外城军和京兆府尹绝对脱不了干系。
洛知卿猜到有人会遭殃,却没想到最先遭到罚俸的人是洛长墨。
“嗯?”
手上动作一顿,浸着墨水的毛笔在原地落了一个点,墨汁顺着纸张的脉络扩散开来,整幅画面的美感由此瓦解冰消。
洛知卿蹙了蹙眉,将笔下纸张抽出砚台,边折边问:“大哥被罚俸三月?”
洛珩一回府便到了听竹苑喝茶,顺便告知她这一消息。
据他所说,洛长墨在陛下面前说刺客一案乃是前朝余孽作祟,并呈上了在刺客曾经居住过的客栈中搜到的,有关这些人扬言光复陆梁的信件。
证据确凿无误,但皇帝仍是以办案时间过长为由,将洛长墨罚俸三月。
“嗯。”洛珩倾倒茶壶,看茶水从中流出,语气倒是不紧不慢的,“办案不力,罚俸三月已是最轻的处罚,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这种结果是预料之中。”
洛知卿将手中折过的纸放下,看了洛珩一眼:“父亲可与大哥谈过此事?”
“还未来得及,出宫后他说大理寺仍有些事要办,先离开了。”洛珩喝了口茶,“怎么了?”
洛知卿摇了摇头。
自与洛长墨交谈过后,她便知晓皇帝是不会让洛家借此机会有加官进爵的机会,而洛长墨也不打算将搜到的事情和盘托出,但她仍是没想到皇帝的做法会这般......明目张胆。
哪怕口头表扬一番都比直接罚俸来的要好罢?
不过从洛珩的叙述来看,皇帝对于此次案件中所涉及到的南疆人只字未提,是洛长墨未曾上报,还是,陛下并不准备将南疆一事公之于众?
从之前的谈话来看,洛长墨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南疆”这一重要线索,况且在元宵爆炸发生后,“南疆”作为这两件案件幕后的人来说更为合适不过,洛长墨应该不会放着这条路不走,反而选择提供伪证。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圣上不愿将南疆异动一事公之于众。
或许是为了防止民众恐慌,或许是为了在南疆有所动作之前将其计划扼杀,但无论哪种解释,都与程西顾先前所说“暗中调查”一事一致。
“另外,昨夜珍肴坊爆炸,陛下震怒,除了将涉事官员革职或罚俸外,还让朝臣提前结束了年假,”洛珩将茶杯放在桌上,“咔哒”一声轻响,“明日早朝,不可缺席。”
洛知卿一愣,面上没忍住惊讶神色。
年节过了,岂非是说,回京的军队马上要回驻地了?
她默了默,轻声问道:“父亲要回去了吗?”
洛珩一愣,慢半拍地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心里立即开出一朵花来,但面上仍旧强忍住笑意,轻咳一声,回道:“我应当,还会在多留些时日。”
洛知卿皱了皱眉,前世她钻了牛角尖,固执地认为洛珩在薛秋时死后不久便丢下她去北境,这完全是一位失败父亲的做法,但冷静了这么些年,她才慢慢变得通透一些,才恍惚明白,洛珩的做法,其实也有震慑皇帝、致使对方不能对京城中的洛家人动手的成分在。
但如今洛珩既如此说,岂非是皇帝刻意留下洛珩,要对洛家出手了么?
见到洛知卿凝眉思索的模样,洛珩微微一叹:“别担心,早知便不告诉你这件事了。”
洛知卿不认同:“即使父亲不说,您迟迟不回北境,我也是会在知道的。”
“那你有解决的方法?”洛珩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他这话原本只是为了转移她心底里的担忧,没成想话音一落,听对方突然问道:“除夕宴那日,周大人同父亲说过什么?”
参加除夕宴时,几人方一至瑶池殿,洛珩便被大理寺卿周榕拦着了,这事洛知卿可还没忘,且看周榕那副神神秘秘的态度,一看便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说。
“你竟还记得?”
听见对方这明显打趣的语气,洛知卿一阵无奈,心道这才不过半月有余,即便她忘性再大,也不该丢得这般快罢。
洛珩笑了笑,摇摇头道:“倒也不是什么明确的事,周榕只是猜测,近来陛下对太子的容忍趋于低谷,这京城怕是要变天。”
“太子?”洛知卿紧跟着问道,“对了,父亲,这次刺杀案既已有了结果,那陛下对太子作何处置?”
“禁足东宫一月,不得任何人探视。”
还是禁足......
洛知卿对此倒是无话可说,虽然感慨于太子这个年节都在禁足中度过,但这个结果对于旁人,或者说太子一派而言可谓是再好不过。
毕竟自家殿下总是往翻香阁跑,也并非什么好事罢。
只是不知,那日洛长墨所说“搜到太子贴身玉佩”一事是否向陛下呈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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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以朝臣居所为多数的城东来说,阳春白雪的茶楼、贩卖笔墨纸砚等店铺是街巷常态,而与之相比,城西乃是官员私下经营店铺的聚集地,明显更为热闹一些,且其风格特色更偏向于下里巴人。
商贾店铺鳞次栉比,胭脂铺成衣铺甜点铺子或者酿酒坊等不规则地排列在错综复杂的大街小巷,各种各样的招牌或是做得让人眼花缭乱,或是打着某位大师亲笔题字的名头,用来作为吸引人的噱头。
洛家的胭脂铺子红袖位于城西最外侧街面的中央,与一座制香坊相对,周边环境杂而不乱,倒是与所经营的东西相得益彰。
依斓随着洛知卿走在街上,左顾右盼:“小姐,感觉今日的人并不是很多呢!”
“嗯,毕竟年节已经过去了。”
洛知卿透过帷帽的薄纱看到街上三三两两的人群,不由得想道:今年的年节提前结束,京城的商贾怕是也会受些影响了。
洛知卿:“......”
当真是在其位谋其政,她以前可是从来不会思考这方面的。
她收了思绪,从大开着的红袖大门向里望去,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位客人分散在店铺的各处,而老板正在对其中的一人说着什么,看上去极为热情。
洛知卿将目光移到对方的脸上时倒是有些意外,只因那人竟还是个熟人。
“二小姐怎么也在?”依斓诧异道。
但没等洛知卿说什么,她又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之前确实听说二小姐出门了,却没想到也是来了红袖,好巧啊小姐!”
最后一句是对这洛知卿说的,她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便带着依斓向两人所在走去。
“小姐,您看这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小的给您包起来......”
老板话没说完,余光瞥见洛知卿两人走近,下意识以为是新来的客人;“您先稍等一下,我这边——”
依斓出声打断:“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啊范老板!这可是大小姐啊!”
范朋的视线落到依斓身上动作便是一顿,紧接着听了这话更是身形僵住,但没等他开口,洛云瑶已然转过头来,见着掀开薄纱的洛知卿便是面上一喜:“姐姐?”
洛知卿笑了笑:“出来买东西?”她向那人身后看了看,“怎么没带丫鬟?”
洛云瑶走上前来扯住她的衣角,闻言神色有些委屈,“她们要么说我不该走太远,要么催着我赶紧回去,太吵了......”
“一个人终归太危险了,”洛知卿拍了拍她的头,“以往不是最喜欢春江秋月了?如今倒是嫌她们烦了。”
“......不是春江。”
洛知卿没听清,她侧了下头,困惑道;“你说什么?”
洛云瑶抿了抿唇,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沉默了下去,正当洛知卿打算翻过这个话题时,她抬头,抿唇一笑:“没什么,姐姐来这里是做什么呢?”
洛知卿朝她弯了下唇角,抬眼看向对面。
范朋立即弯腰行礼:“小的见过大小姐,不知大小姐来此所谓何事?”
洛知卿笑容得体,她就这么笑着看向范朋,看了半晌,直看得对方额头开始浮现薄薄一层冷汗,她才慢悠悠移开目光,将视线投到这件店铺内摆放胭脂水粉的地方。
“过些日子柯家的大小姐准备办一场游园会,我来挑些胭脂。”洛知卿道。
依斓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她,但却没说话。
范朋极轻极轻地舒了一口气,他抬起脸,面上堆满笑容:“原来是为了此事,大小姐看看红袖今年的新货罢?大小姐本就是国色天香,无需太多点缀,今年的新货正正好是浅淡柔和色系,大小姐用过之后定如同那天女下凡,倾国倾城啊!”
洛云瑶抓着姐姐的衣角,心道,还用你说。
洛知卿笑意不变,颔首:“你看着包起来罢,麻烦了,范老板。”
“哎呀大小姐您这可就折煞小的了!”范朋连忙施礼推拒,又亲自去取了几种胭脂水粉一并装到特质的木盒中。
等依斓从他手中接过装好的木盒,洛知卿便带着人告辞了。
离开后,三人两前一后走在城西的街道上,洛知卿又将帷帽上的薄纱放了下来,洛云瑶几次想与她说话,却都因为看不到那人的神色而犹豫不前,始终没能开口。
眼见这条街即将到头,她终于没忍住,拉了拉洛知卿的衣角。
洛知卿脚步一顿,侧过头:“嗯?”
“姐姐要去参加游园会了么?”洛云瑶问道。
洛知卿扭头看了一眼抱着木盒的依斓,唇角提了些许,隔着薄纱的声音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还未确定,只是觉得应当有备无患。”
午后的街道少了往常人来人往的喧闹,显得有些寂静,洛知卿的话音落下,回头间隙在余光中瞥见对面似乎有人正站在贩卖糖葫芦的小贩旁边,许是馋了甜点,但染了暖意的风吹乱了帷帽上的薄纱,她忙着抬手拉住,未曾再次留意。
洛云瑶在此时轻轻道:“我还以为姐姐不会再去参与这些了呢......”
洛知卿闻言,心弦一动,她一手拉扯住面纱,一边缓缓开口:“云瑶以为,人会变么?”
洛云瑶抓着对方衣角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
风渐渐平息,洛知卿在放下手的同时,听到了来自不远处的喧闹以及,杂乱的马蹄声。
“让开!都给我滚开!”
烈马驮着明显暴躁的人影从转角冲来,街道旁的摊位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撞翻一地,怒骂哀嚎声四起,但这却丝毫没有减缓马匹迅疾的速度。
眼见一人一马一路冲来,而正处于那匹马路线上的人却还愣在原地,洛知卿来不及思考更多,脚下一动,便冲了上去!
衣角在手中溜走,洛云瑶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对方扑向那匹冲过来的马,“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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