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也来了？”

程西顾与洛长墨说完那段令人不解的对话后便离开了，见没有旁人，洛长墨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来红袖取些胭脂。”洛知卿整理了下如今已经脏的不成样子的披风，接过他递过来的帷帽戴上，“路上遇到即将被马撞到的柯大小姐，便伸手救了一下。”

“小姐您那哪是伸手啊，”依斓忍不住开口，“您整个人都伸出去了好吗！”

洛云瑶一如往常地沉默。

洛知卿转头拍了下依斓的头，佯怒：“小丫头还学会告状了！”

依斓也不躲，就在原地努了努嘴表示委屈。

洛长墨呵呵笑：“你也不必说她，她便是不说，我也能猜到你会如何做，不过——”

他视线扫过一旁沉默的洛云瑶，话音一顿。

洛知卿神色困惑：“怎么了？”

犹豫一瞬，洛长墨将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摇头笑笑：“没什么。”

几人一同往洛府的方向走去，洛长墨还将张德运留下的马牵着带回去，据他所说，明日送到大理寺，可以作为张德运当街御马的罪证。

......看来无论是程西顾亦或者洛长墨，都没打算放过这位张大公子。

洛知卿没时间在心里为其默哀，想到方才张德运的反应，她不解道：“这位张大公子为何......”

似乎是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她顿了片刻，才又接道：“为何如此......怕我？”

那反应，就如同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她自问应当与对方没有任何仇怨或是利害关系罢？

“不是怕你，”洛长墨一手搭在腰间的玉剑上，一手牵着马，走的不疾不徐，“是怕我们洛家。”

洛知卿：“洛家？”

“嗯。”洛长墨颔首，“他爹张荃一直想拉拢父亲，从而为二皇子的兵权方面提供保障，张荃应该也给自己的儿子灌输过诸如‘尽量不要与洛家人起冲突’之类的思想，再加上若是程西顾与父亲一同在圣上面前告张德运的状的话，这位张大公子就算不死也得掉层皮了。”

洛知卿点了点头，若有所悟。

洛长墨笑意浅浅：“这次他跑的够快，左相府应当已经想出方法该怎么解决这件事，剩下的便不用我们操心了。”

--

城东官员所居住的地界算是整个京城中除了皇宫之外最为安静的地带，像是各大将军的府邸，位于整个居住区内部，除了迎接或是欢送军队这等热闹的日子，门前基本没有百姓来往或是过路。

乍一从方才乱糟糟的局面脱出身来，程西顾站在空无一人的侯府门前，突然没由来得觉得有些冷清。

不过这种状况也不是第一天了，这么多年下来，怎么今日又开始毫无意义地伤春悲秋了......

他摇头一笑，抬步迈入府门。

早知道当年阿娘问他想不想要个弟弟妹妹的时候应当点头的，那样的话——

“诶呦将军啊你可算回来了！”从会客厅走出来的一个人影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他顿住步子，就听那人便往他这边溜达边道，“我都等你一下午了，您这是跑哪去？连家都不回？！”

王萧叹口气，揉揉肚子：“刘姨做的饭可全叫我吃了，撑死我了！”

程西顾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罢了，幸好当初没点头。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程西顾懒得看他，径自向内院走去，“大中午的你不回家吃饭，来我府上做什么？”

“这不是从我爹那里得了提前结束年节的信吗？我这一想，这不马上就让我们鸦林军回南境了吗，我怎么坐得住，当然得找将军来看看您是怎么想的呗！”

王萧随着程西顾一路走过内院，又进了他的卧房，他在外间的椅子上大剌剌一坐，坐下后又不老实，手臂倚着扶手，低声问道：“将军，我就想问问，我们要是回去了，圣上交给您的任务怎么办？”

程西顾没急着答话，他走近内间，慢条斯理地将身上的朝服脱下来，又换上便服，这才缓缓道：“什么怎么办？这不是还有你么。”

“我？！”王萧坐正了，两眼直直看向从屏风后绕过来的人，“将军您这话什么意思啊？！”

程西顾坐到桌前，倒了杯茶：“你在驻守南疆的鸦林军中也有五年了，这些年，你敢说对于如何运兵对付南疆这件事，你一窍不通？”

王萧惊得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跳出来了：“等等！将军！侯爷！您认真的？！不是吧？！我就算会也不代表能做得像您那样好啊！！您知道‘主将离营’这件事得让南疆大巫女多高兴吗？！！”

“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程西顾瞥了他一眼，拿起杯子啜了一口茶。

任对方不可置信了半天，他才慢悠悠将茶杯放下，轻飘飘道：“不会的。”

王萧顿住：“嗯？！”

“南疆既已将手伸到了大魏内部，便是打着从内攻破的想法，很大程度上不会再从南境输出兵力，他们的人手不够。”

王萧仍旧不相信：“那如果他们最近所有的行动都是虚晃一招，重点在于南境正面对抗，我们岂非正中他们下怀？”

程西顾：“所以我才让你上场啊。”

王萧几乎要吐出一口血：“但我怎么配？！！”

程西顾莫名其妙被他逗笑了，他倒是没想过，这世上还有人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对旁人说“我不配”三个字的人。

他哈哈笑了半晌，直笑得对方要被气昏过去了，这才慢慢收了笑意，整个人放松地向后靠在椅背上，“让你代我指挥鸦林军只是为了保险，相比之下，我更担心，大魏内部那些与南疆里应外合的人物。”

上一世他带领鸦林军与南疆作战失败，后被已经称帝的宇文翊临时换将，将他囚于京中，那时他便觉得有些不对。

作战方案是由鸦林军内部定的，行进路线只有大魏朝中极为位高权重才能得知，南疆的人如此轻易地便识破了他们的作战思路，并迅速予以回击，怎么看，都像是事先得到了风声。

这朝中有人怕是早已与南疆勾结在一起，但他尚未抓到切实证据。

这件事不解决，他无法安心回南境。

“将军，你这么决定，圣上同意了？”

王萧看样子是从最初的惊吓中缓过来了，如今的语气倒是平和了不少。

程西顾正要点头，余光中门外走来的人影令他动作一顿，看了过去。

“怎么？”

周开将手中的东西递过来：“主子，沈奕送了信给您。”

程西顾接过来，又听他继续道：“上午就来了，但是听说您不在，就一直没走，在府外蹲了半天了。”

信封上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程西顾边撕信封边问：“怎么没让她进来？”

“她不愿意......”周开顿了顿，看着程西顾小心翼翼地说，“她说她知道现在的主子是洛大小姐，还让我别叫她‘沈奕’，叫‘弄舟’。”

闻言，程西顾抬眸看了他一眼，王萧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呦”了一声。

“这洛大小姐果真厉害，小奕原本可是除了您身边哪都不去的，一得闲便在您旁边守着，就连这次任务都是您硬逼着去的罢？”王萧呵呵笑，“没成想才到这位大小姐身边半月，就彻底变心啦！”

他自己越说越想笑，又笑出声来：“将军，您魅力不行啦！”

程西顾在他这番也不知道笑点在哪的“高谈阔论”中三两下看完了信，而后抬脚一踹，正中对方臀部：

“滚一边去！”

这人，恁的烦！

--

信武侯府说得正热闹，洛府这边却安静得有些出奇了。

弄舟送信的任务完成后回到府中，正准备向洛知卿报告一下，走到竹楼下方却被探头探脑的依斓给拦下来。

她不明所以，正准备绕开这人继续上楼，竹楼内突然一阵瓷器的落地碎裂声传出，将二人一同震在原地。

依斓忙将她又拉回几步，努力压低声音，最后直接用气声慌张说道：“别去别去，大少爷和小姐吵架了！我们不能去掺和！”

弄舟因为太过惊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便没有动作。

依斓以为对方没有听懂，又用上手比划道：“方才回府两人还一点事都没有呢，谁知道等各自沐浴换了衣服后，大少爷再来寻小姐的时候，两人不知聊了什么，就吵起来了！”

她为表示惊吓，用手拍了拍胸脯：“真的太奇怪了，他们从来没吵过架的！”顿了顿，她神色中浮现了些许担忧：“怎么会这样呢......”

虽然真正的弄舟并不像装作“秦无锈”时那般迟钝，但对于人际之间交往的具体做法她仍旧不如平常人那般灵活，如今这种况下，连依斓都不知道如何做，她便更无计可施了。

因此即使对方表现得再焦急，她能给出最大表示，也不过是站在原地看着对方，表明自己在认真倾听。

只是偶尔神思会突然飘出千里之外，想着，洛大小姐这般温柔的人，原来也会同旁人吵架的么......

而与此同时，竹楼内——

洛知卿看着碎裂一地的白瓷杯，无声地叹了口气。

洛长墨见此，神色一变，几乎是瞬间，脱口而出：“是我的错。”

好了，都考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沈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