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知卿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原本这一夜她打算保持警惕,浅眠片刻便够了,却没想到后半夜不知为何竟是一觉睡了过去,直到天亮。
许是听到了她的动静,外面的丫鬟推门进来,恭敬地道:“殿下让我们来伺候小姐洗漱。”
洛知卿应了一声,思及那几人的称呼,她试探着问道:“你们……是宫里的人?”
不然为何称呼宇文翊为殿下?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而后个子较高的那个点了点头:“是的。”
洛知卿心下诧异。
昨夜院子里的人也是如此称呼的,难不成宇文翊将大魏皇宫一般的人都带到这个地方了吗?
虽然仍有疑问,但洛知卿却没再多说什么,既然宇文翊说过会给她答案,那便等到对方来就是了。
没让她等多久,丫鬟将早饭送上来后,宇文翊也紧跟着到了。
洛知卿原本正坐在桌边想事情,转眸就见对方在门口面带笑意地瞧着她,她忙敛下思绪,开口道:“四殿下。”
“等急了吗?”
宇文翊让周围的人下去,走进屋内,坐到洛知卿对面。
“四殿下已经想好要让我知道什么了吗?”洛知卿问道。
宇文翊笑而不答,他抬手为她布菜,“你先吃,吃完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见洛知卿看了看桌上的菜,却不动,他又道:“你放心,没有毒。”
他直视着她,缓缓道:“这世上我唯一希望活着的人,就是你。”
洛知卿下意识地皱了下眉,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拿起了筷子,安安静静地吃完了一顿饭。
饭后,洛知卿跟着对方出了门,她没问是要去哪,不过看路线猜测,目的地应当是后院。
不过在途中倒是迎面遇到了一个令她极为意外的人——
洛长清。
在京城最后一面时,她这个“弟弟”虽然被罚跪了几日祠堂,但下人也不敢过于虐待,因此后来被收押入大理寺之前也还是人模狗样的,不过如今一见,对方着装上有了巨大差异不说,就连身形也瘦了许多,打眼一敲,面黄肌瘦,完全没有了以往富家子弟的模样。
若非对方递过来的眼神依旧那般令她不适,洛知卿险些没能认出来这是洛长清。
不过没等洛知卿说些什么,洛长清又像是估计她身边的人似的,慌张收回了视线,而后低着头沉默地从两人身边走过了。
宇文翊脚步没停,等洛知卿从洛长清背影上收回视线的时候,正听到宇文翊对一个婢女道:“让瑶玉大人看好她的弟弟,若是出了什么事,本殿可不负责。”
婢女应声下去了。
宇文翊回头对她笑了笑:“这家伙被人从大理寺捞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能再威胁你了,卿卿且安心。”
不能再……威胁她?
洛知卿脚下一顿,双眼微微睁大。
宇文翊的意思是,她大哥把洛长清给……阉了?
洛知卿动了动唇,可却发现自己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虽然我与洛长墨合不来,但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他果真干得漂亮。”宇文翊在前方边走边道,“我在京中便曾在暗地里提醒过他,可那周以也是个傻的,竟然纵容自己儿子对你出手。”
他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如今她儿子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怨不得旁人。”
周以是周氏的名字,宇文翊不提,她险些忘了。
不过方才的震惊过后,洛知卿也慢慢冷静下来了。
虽然洛长清一个少年遭受了这般极刑确实可怜,但她如今自身尚且难保,也没有多余的同情给予对方了。
只希望今后两人,再不要有交集了。
后院没有想象般那么大,只有一座看起来像是石屋一样的入口立在中央,旁边有四人看守。
那四人一见宇文翊便恭敬地行了一礼,将身后的石屋打开后,便拿着火把率先走了进去,似乎早就知道宇文翊今日会带着她来到这里。
宇文翊回头:“卿卿,来。”
洛知卿沉默着拒绝了对方伸过来的手,宇文翊也不恼,只是笑着收回手,道:“卿卿与小时候相比可是变了太多了。”
“……你在说什么?”洛知卿不明所以。
领路的人手中火把算不能明亮,只能照亮脚下一隅,为了照顾并不熟悉地形的洛知卿,宇文翊走的很慢,和着他那悠悠的语调,看起来就像是在饭后散步,一点都没有即将告知真相的严肃感。
“我说八年前。”
洛知卿一愣,同时脚下踩空,她反应不及,整个人便往前一歪。
“欸小心!”
宇文翊像是早有所料,瞬间便揽着她的腰把她扶了起来,而后悠悠一叹。
“这里是楼梯,还是我拉着你罢。”
洛知卿感受到对方放在她腰上的手,秀眉紧蹙,强忍着不适道:“方才多谢四殿下,还请殿下将手放开。”
宇文翊笑了下,没等洛知卿猜测这笑声中带了什么情绪,对方便已经将手放开了。
洛知卿正要松一口气,宇文翊却又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里的路真的不好走,我不骗你,卿卿。”
思及方才脚下踩空时一刹那的心惊,洛知卿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再说出拒绝的话。
罢了,手腕就手腕罢,反正还隔着一层衣服呢。
这里从外面看上去是一座石屋,可是走进来才发现,这“屋”内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条通向下方的楼梯。
越往下面走,周遭的温度越低,墙壁上透出来的水也就越多,顺着墙壁流下,再汇聚到楼梯上,将这条路浸得愈发难走。
这场景倒是让她想到了香坊下方的那座地下迷宫。
莫非南疆的人都喜欢在地下挖洞么?
属鼹鼠的?
“卿卿许是不记得了。”宇文翊突然道,“你八岁时,在下水救我之前,还曾救过我一次。”
洛知卿心里迷茫。
除了对方落水那一次,她倒是真的不记得她与这位四殿下另外的交集了。
“恐怕你当时只以为我是个宫里的小奴才而已。”
对方话音落下的时候,楼梯前方猝然出现一点光,随着两人走进,那光亮越来越大,直至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这看起来像是个地窖,火把立在四个角落,正中央只摆放了一样东西——就是昨夜从村子中挖出来的那口棺木。
下了楼梯,宇文翊倒还记得放开她的手,让跟着进来的侍卫开棺。
打量完四周,洛知卿再次将目光放到对付那个身上,等着那句话的下文。
宇文翊转眸看向她,弯眸笑起来,仔细看去,那眼眸深处竟有一丝温柔的意味在。
“那对于卿卿你来说或许是个过分枯燥的故事——不如还是回归此次来这里的目的罢。”
“为了让今日的问答变得有趣些,还是做个限量吧。”
“就限十个问题罢——卿卿,你可要想好再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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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
沿路的丫鬟小厮低下头来行礼,周榕随口应了,脚步不停地向偏院走去。
偏院院墙外有一棵大榕树,树干如云般舒展,几乎笼罩了整个院子,倒是个天然的乘凉圣地。
院子里的人估摸着也是这么想的,周榕进院子的时候,对方正坐在中央的石桌旁喝凉茶,一身简单的淡青色长衫,干净又清爽,怎么瞧都不想是个几日前才从牢里跑出来的囚犯。
他一见周榕,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喊了声:“老师。”
周榕对这些虚礼也不甚在意,摆摆手便让其与他坐下,而后接过对方倒的茶,开门见山道:“陛下今日并未上朝,却让徐福颁布了两道旨意。”
“一道是说灵犀派收徒将近,身为名额之一的九皇子宇文墨明日便启程前往灵犀派,满义随行,将功折罪;另一道是,南方入夏以来一直未曾有雨,派七皇子宇文焕携天子令前往监察巡视,同样明日启程。”
洛长墨眉头一挑,天子令啊……这可是见之如皇帝亲临的莫大权利啊。
老皇帝对七皇子当真宠溺。
不过话又说回来,洛长墨皱了下眉。
这两道旨意颁发得未免太过突然,且一下子便是将两位皇子远调,还不给朝臣反驳的机会,瞧着倒像是……急着将身边的人送走似的。
思及此,洛长墨转眸看向周榕:“老师,徐公公可有说什么旁的?”
“下朝时我试探着问了一句,这徐福也只是对我说,‘龙体抱恙’,与他在早朝时说得别无二致。”说到此处,周榕叹道,“陛下身边的人,口风紧得很呐。”
洛长墨闻言颔首。
他目前虽躲在周榕家中,但对外界的事却并非两眼一抹黑的。
当日洛长墨从大理寺离开后,满义就带着宇文焕与盛朔回宫请罪,令洛长墨感到稀奇的是,魏帝并未过多追究宇文焕,反倒将满义以“看管不力”的理由送入了大牢。
虽说魏帝宠爱七皇子远近皆知,但这般是非不分倒也不怕寒了臣子的心。
不过这两道圣旨下来,便不免令人深思,当初送满义入狱,魏帝是否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处“将功折罪”的戏。
而派其北上,到底是去灵犀派,亦或者是掩人耳目,去找他那个带着宝物的妹妹呢?
魏帝如今这番作为,倒真令人有些看不清了。
“哎呦。”周榕捧着茶杯叹了一口气,面上难掩忧色,“我瞧着这京中的形势,可是越来越乱了,看来看去,却也看不透到底谁才是后面的始作俑者。”
闻言,洛长墨将思绪收拢回来,微微一笑,“老师别急,且再看看。”
看看谁是火急火燎跳出来的木偶人,再顺着木偶身上的线,寻那个操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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