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儿,去市集最喧闹的地方,传播一个我的谣言,就说正常人肋骨一根一根,而我是连成片的。”
“可故意将自己说成怪物,不是让人取笑吗?”孟瑶台不解。
李景珩面对她时,总带着温柔的笑意,可这次嘴角向上的弧度却透露一丝苦涩,一声清叹:“主动供人取乐,好过总被人惦记,做任宰割的鱼。”
晋朝与戎狄是势均力敌的两个国家,互不相让,以至边境冲突不断。而远在长安的圣上,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个被自己派来做质子的七皇子,从未过问分毫。
加之戎狄人性格残暴,欺辱他人,只是为了找乐子。戎狄的各位王子,对待起醴朝的这位皇子,肆无忌惮。
可想而知,他们在戎狄国的日子并不好过。可是哪怕再苦,孟瑶台也要赌一把,她要跟着李景珩,直到扶持他登上万人之上的宝座。
一方面,孟瑶台要的从来不是陆雪时或某几个人的人头,她真正要的是整个陆家身败名裂被世人唾骂,九族满门抄斩!杀一人易,难得是如何让现今朝堂一家独大的陆家获此大难。先生讲过战国时期,吕不韦扶持名不见经传的子楚成为秦襄王,才有后来楚襄王幼子嬴政继位,称吕不韦为重父,从最下等商人变为手握一国权力的丞相,权柄滔天畅所欲为。
孟瑶台从未有这样野心,但却可以从中汲取方法。她可以像吕不韦一样,扶持一位皇子,对她绝对信任。陆家是七皇子李景珩与孟瑶台共同的仇敌,他自己冷静睿智是盟友的最佳选择。先扶持李景珩势力与陆家抗衡,然后形成压倒之势。那时便是陆家满门抄斩,大仇得报之时。
另一方面,黄口小儿都不信世代忠良的周太师谋反,为何圣上凭借几人胡乱攀咬几句便妄下定论。甚至等不及文官御史查证,当场仗杀了孟瑶台的父亲,变得死无对证。周家在朝中势力庞大,开国元勋辅佐三代君主,功高盖主;周太师嫡女华贵妃所生外孙七皇子英明睿智,让圣上疑惧。若说周家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苏家呢?一个五品小官,只是被拉来的替罪羊,凭什么灭三族?
在孟瑶台刚牙牙学语时,父亲便教她忠君爱国是一个人最起码的操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可是若君先不行君道呢?止语观心,最后她一定会做那件哪怕在佛祖面前,都不可说的事。但她不会辜负父亲教诲,身为晋朝百姓受国家保护,理应爱国希望国家永远繁荣稳定,所以她更需要君临天下的七皇子李景珩。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认识了阿宝。他是戎狄国最小的王子,却性子怯怯的。因为他的母亲出身马奴身份卑微,貌美被单于宠幸,有了他才封为小阏氏,也就是妾。而且他长的极像母亲,美的不像个男子,更不像其他戎狄人五大三粗的模样,所以也常受其他王子欺凌。但难得的是,阿宝受欺凌时,还会想要保护其他人。
有一次大王子硬要李景珩生吃羊肉,醴朝都是烹食,从没有生吃的习惯。是阿宝挺身而出,吃光了面前一盘生羊肉。他们也是因此相识,后来相熟起来的。
忠于已故周太师的门客弟子里,有几位跟着李景珩来到了戎狄。学史治世,修身习字,三人总是一起的。听不懂的,李景珩会拆开来,详细讲给二人听。阿宝是戎狄本地人,风土人情、地理地貌最熟悉,给他们提供了许多助力。
而孟瑶台,机关术的能力越来越强,为了自保,特别在贴身器具上突飞猛进。也得益于此,很多次其他王子气势汹汹的来挑衅,却挂着彩回去,还一头雾水。
“这是天怒,说明老天爷在保护我们,违抗天意是要受惩罚的。”夹缝求存,孟瑶台很会唬人,王子们找来的次数明显减少。
三个人虽然过的艰苦,却抱团取暖,这份少时共患难的情分非常难得。
也有沮丧的时候,比如李景珩总望着南方出神。晋朝法令,无召不能进长安城,否则论罪当斩。何时能够归家,谁也不知道。
每每这个时候,孟瑶台会给他们弹奏一首琵琶行。一把琵琶就能够弹奏出千军万马,它是唯一的,任何乐器都做不到。还记得苏乐伊一把琵琶动长安,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如今虽然已经是全新的面貌,但她坚信,自己一人亦可千军万马,报仇雪恨。
“你说我们真能回去吗?”
“伍子胥忍辱十七年,一雪前耻。我们也一定能的。”
“好,我信你,伊儿。”
李景珩不止一次,问过身侧女孩这个问题,她的回答总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明知孟瑶台会这样回答,他还是一遍遍问,仿佛每次听过之后,距离黑夜中曙光的来临,便能更进一步。
“殿下,不能守株待兔,我们要主动出击。”
“是。”
无需多言,眼神在空中交会,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意,不谋而合。
先生讲过,做好一个君主,安内攘外同样重要。他们在外,攘外这件事拥有天然的优势。要拿到让圣上乃至晋朝无法忽视的功绩,与凯旋而归的底气。蛰伏七载,该有所行动了。
那就先用计策,除掉实力最强的。
李景珩早就安排人培养了,八十余名能歌善舞的汉人歌姬。戎狄女人毛发体味旺盛,身形僵硬,远不如汉人女子白皙柔嫩、腰肢细软。这些单于的贵族们,再排斥醴朝来的皇子,也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很快沉迷进温柔乡。
而孟瑶台平时男装示人,除了向歌姬们传递指令时才换为女装。姐姐妹妹走亲戚而已,最正常不过了,从未被人怀疑。
大王子的歌姬吹得枕边风:“大王,奴婢费尽心机,才向妹妹们套来真心话。其他诸位王子,为了扫除上位最大的障碍,想要联合杀了您。”
其他王子的歌姬则是:“奴婢做小伏低、千辛万苦才从姐姐嘴里听来。大王子为了上位已经急不可耐,准备杀光所有兄弟。”
即使不全信歌姬说的话,也让各王子心中存疑。对待大王子安排的事,自然不再尽心尽力了,还有各处使绊子的。慢慢的双方矛盾越来越多,剑拔弩张到箭真的射出去,还要一个导火索。
大王子刚愎自用、偏听偏信,最信任的那图鲁早就被李景珩重金收买了。
那图鲁一身伤痕跪在大王子面前:“大王子,您可要为我做主。您安排我去收牛羊,各位王子不仅不配合,还将我痛打了一顿。”
想到其他王子之前不配合的模样,大王子没查就信了那图鲁的话。但毕竟血脉相连,犹豫不决。
那图鲁摸了一把泪,作出一副忠烈模样:“您是真正的英雄,草原的霸主,那些蛇鼠凭何与您做对。这样忍辱偷生没有半点英雄气概,未来成了单于也无法服众。我跟您,是敬您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是那图鲁眼瞎了。”一抱拳,作势就要走人。
被英雄主义的想法冲昏了头脑,加之那图鲁的一击。大王子头脑一热,终于主动挑起了冲突。
起初两场胜仗,大王子杀了五六两位王子。后其他王子看到败兵必死的下场,拼尽全力杀红了眼,以大王子罔顾人伦残害幼弟的名头,联手屠杀了大王子。
孟瑶台来到孟老爷坟头,浇了一壶梨花白,是他最喜欢的酒。虽然相处的时日不多,但到底是这副身体真正的亲人:“爹,安息吧,瑶台为你报仇了。”
然后搅乱浑水,引他们自相残杀,
孟瑶台机关术的技艺,很得二王子喜爱。为了取信于他,射杀大王子的弓弩是孟瑶台提供的。二王子因此立下战功被单于奖赏,又在众王子中展示了实力。所以将她视为撑犁,也就是福星。
孟瑶台劝二王子:“现在各王子是群龙无首的状态,正是混乱的时候。需要有人主动站出来,给其他人立下下马威,特别是将刺头按下去,老大的位置就立住了。”
二王子觉得这话说的很对,马上召集了各王子聚会。有孟瑶台的兵器做镇,他学着大王子霸道的模样,豪言壮语。尤其对于实力不逊于自己的三王子,针对于三王子曾跟着大王子欺辱其他王子的事情,公开将人骂的体无完肤。
过后的效果很好,大家似乎真将二王子当成了众王子之首。
孟瑶台再次劝谏二王子:“不如趁热打铁,开第二次聚会。一来,是您挽救了兄弟分崩离析的局面,让大家和平团聚一起,这样有价值的聚会,就该多开。二来,单于恼怒大王子的行事导致兄弟阋墙之祸,对您做的事一定欣慰和赞赏的。”
孟瑶台两次为他赢得胜利,他丝毫没有思考其中不经推敲的地方,便急不可待的下发了第二次聚会的命令。
可三王子这边,收到命令后大怒。他认为二王子是通过打压实力最强的自己,来抬高地位。分明一个实力不如自己的人,却踩着自己吆五喝六。三王子怒不可遏,会还未开,便与二王子火拼起来。
本来二王子是打不过三王子的,但是孟瑶台提前送过去一批新制的弩具,灵巧轻便杀伤力很强,双方同归于尽。
寒冬已止,大雪飘扬。整个世界原本该是银装素裹的,只是荒野上却有大片的猩红。
孟瑶台撑着一把绘着鲜艳彼岸花的油纸伞,缓缓走近:“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样的天气,原本只该在家里的,唉。”
她蹲在垂死的二王子跟前,替他挡了漫天飞雪:“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败吗,嗯?”
二王子想要说,鲜血却喷涌而出,溅红了她的白裙,她无甚在意的看了一眼裙摆:“二王子,你将我看做幕僚,不能辜负这份信任,我就解答给你听。第一次是隐忍,互相不知实力。第二次,摸清了底细,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毕竟这是个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而不是比嗓门大的世界,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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