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已然如此开口，少年再难忍耐。

随春生凑上前去，坐在檀追身侧。

那张床板发出一阵嘎吱声。

檀追侧身躺下，“芙蓉，夜安。”

随春生喉结滚动，睫毛颤动。

“师尊，夜安。”

少年侧目看去，檀追已然合目，烛火光影洒在他的眉眼沟壑。

两人并未宽衣解带，白鹿仙君的衣襟整齐，少年的视线落在那散落青丝之下露出的白皙脖颈。

交缠的白缎，隐约露出那青紫的齿痕。

随春生呼吸短促一瞬，连忙收回视线，身下却再次被点燃无名之火。

少年犹豫片刻，最终灰溜溜地抱着一床被子去地板上睡去了。

冰凉的地板唤回少年的清醒。

夜半时分，窗外冷风呼啸。

屋内的烛火不知何时灭了，便有些丝丝冷意，堪堪入骨。

檀追向来怕冷，一时旧疾灼心，睡梦中摸索出金玉药瓶，服下得道丹。

他摸出身侧空悬，立马清醒了几分。

昏暗模糊之下，他看不清。

小芙蓉去哪了？在这深夜密林，怎么会私自离开……

修为受限，旧疾作用便更加明显，白鹿仙君的双目更加混沌，眨眼恍惚间，竟有片刻全然失明。

虽然早已习惯，但眼下这般，白鹿仙君还是有些害怕，他下意识地，唤了一句：“芙蓉……”

随春生似乎听到了声音，哼唧了一声。

檀追眼前看不清，耳朵却更加灵敏，他连忙闻声去找，果然在床榻下面的地面上看到了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檀追恍惚，眼下修为捏不了通明神诀，他又唤了一声：“芙蓉……”

他看不清少年的神情，但却听得见少年有些急促的呼吸，似乎还带着阵阵低声的呻吟。

檀追自觉不对，摸索着下了床榻，抓住少年的手臂，凑近了查看。

少年几乎是立马反手抓住了他，呼吸声更加粗重，似乎还抽痛了几声。

檀追有些焦急，摸到少年微烫的脸颊。

“阿生，你在发热。”

少年的脸颊有一层淡淡的汗珠，檀追连忙为其掐脉，觉察出不对来。

这修罗魔魂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选了这个时候发作。

檀追面色如灰，连忙用自己的灵力为其平复心绪。

少年唇色发白，攥着他的手上青筋遍布，整个身体都在发颤。

檀追凑近了，被少年的脸色吓了一跳。

“阿生，阿生，醒一醒……”

随春生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咬牙睁开了眼睛，他的呼吸急促，声音带着哽咽：“师……师尊。”

“师尊……”

檀追见他醒了，连忙抚摸他的脸颊，轻声道：“定神，芙蓉，定神。不要沉浸梦魇，不要听它言语。”

随春生拽着檀追，挣扎片刻，下意识推了推他：“师尊，徒儿神志不清……师尊不要靠近我，莫要再伤、伤了师尊！”

少年身形发颤，浑身疼痛战栗，忍不住用身子撞身后的床板，十分痛苦。

檀追看不清，也不愿意理会手腕的酸痛。

他反手抓住少年的手，将人揽进怀里，他拼尽全力将人控制住。

檀追轻声贴在少年耳畔：“芙蓉，好芙蓉，放松。”

言语间，檀追引动浑身灵力裹挟着少年战栗的身躯，去安抚那骨髓的痛。

许久，少年在他的怀中安稳下来，只剩下时不时的轻颤。

仿佛脱了力气，瘫在白鹿仙君的怀中。

檀追的额间涌起一层淡淡地汗珠，两人的身上都涌起了汗水，衣衫乱作一团，抻不开褶皱。

少年在半梦半醒之间，只听到耳畔清冷的低吟：“芙蓉不怕，芙蓉不怕……”

天色初晓，两人维持现状睡了两个时辰，被窗外的阳光唤醒。

少年下意识往白鹿仙君的怀里躲了躲，挣扎着睁开眼睛。

一片春光映入眼帘，他吓了一跳，抽了一口气之后便咬到了舌头。

檀追被他的抽气声吵醒，抬起灰蓝色的眸子。

白鹿仙君的眼眸带着些许困倦，视线有些涣散。

随春生下意识伸出手来，“芙蓉，怎么了？”

随春生连忙接住他的衣袖，抽痛一声连忙道：“没事，没事，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那双灰蓝色的眸子依旧垂着，看起来并未定睛之色。

随春生顿感疑惑，伸手在檀追面前拂了拂，却未见下意识的睫毛微颤。

少年立马道：“师尊，你的眼睛？”

檀追抬了抬眸子，他刚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眼下，眼前是一片黑暗。

但暖阳的日光洒在他的身上，是初晨的气息。

天已经亮了，可他眼前却依旧黑暗。

他失明了。

少年的语气带着急切，下意识攥紧了师尊的手腕。

“师尊，你……”

檀追轻声安抚：“无事，不必担忧，昨夜灵力耗费太多，旧疾突发……稍安勿躁，灵气恢复便好了。”

随春生低声：“师尊，对不住，是徒儿的错……”

檀追拍了拍他的手背：“没照顾好你，也是师尊的错，此时论其对错，你我师徒一体，谁能逃脱呢？”

随春生连忙将人搀扶起来，将人带到床榻上安坐。

“师尊，你别乱动，你想做什么吃什么都跟徒儿说。”

檀追：“这里情况不对，似乎有什么东西乱人心神。我们如今修为受限，无法突破此处密林，便想办法将那蛰伏之物引出来，用它的力量突破这密林。”

“此地不宜久留，阿生，你去查看一番，看看能不能探知到那蛰伏之物的踪迹。”

随春生连忙应声，又道：“师尊，你先服了药。”

少年取出金玉药瓶，捏出两粒丹药抵在白鹿仙君的唇瓣之上。

这动作不仅逾矩，还很放肆。

但眼下白鹿仙君眼疾未愈，瞧不见这放肆之举。

檀追心口一顿，因为失明，他的感知十分敏感，似乎感受到了少年温热的指节擦过他的唇瓣，药丸苦涩的气息涌来。

他缓缓张开口，服下两粒丹药。

温热的茶水涌进他的口腔，将丹药顺下。

紧接着，柔软的帕子贴在他的唇齿之上，带走剩余的湿润。

檀追的身形轻轻一颤，攥住少年的手，将其压了下去。

“去吧，阿生。”

随春生回过神来，收敛眼底溢出的情绪，连忙应声。

直到听到房门轻开轻合，檀追紧绷的身躯才缓缓松懈。

檀追心也跟着沉了沉，自己万年旧疾未愈，最近复发的次数也随之多了起来，这次修为受限，这旧疾更是令他双目失明。

更是祸不单行，小芙蓉身上心魔更是屡屡犯之。

必须要尽快找到寿榴兽皮，最起码能让小芙蓉身上心魔受到安抚，加之天药宗长老诊治，应当有足够时间将其拔除。

至于他自己身上的旧疾，已然深入骨髓。

檀追轻笑一声：“看来，要早日习惯。”

他伸手摸了摸床榻，感受着床褥的手感。

白鹿仙君缓缓站起身来，缓慢地，试探地，顺着地面向前摸索。

他尽量将自己的动作压得很慢，直到自己的膝盖撞到了一处，他吃痛之下摸索着，才发现是长椅。

檀追一边摸索一边顺着长椅坐下，紧接着伸出手去摸桌案上的茶壶，想要尝试给自己斟茶。

却在下一秒叮当乱响，打翻了桌案上的三四茶盏，茶水也随之溢出。

檀追有些无措地收回手，不由地苦笑一下。

眼下还真是，狼狈。

捏了两道清洁术，白鹿仙君最后选择老老实实地摸索回榻上，捏着一盘子糕点吃。

等到他吃下第三块的时候，眼前突然亮起光芒，他眨了眨眼睛，黑暗缓缓消散，短暂地清明过后，恢复了先前的模糊视线。

檀追久违地松了口气。

看来得到丹起了作用。

他摸出腰间长恨鞭，推开小屋的门，外面冷风扑面而来。

小屋的正前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水渊，少年正站在那黑水渊的岸边，衣摆被水浸湿一片，连绵而上，像是一幅山水画卷展现在他的衣摆之上。

听到动静，少年回眸看来。

“师尊？你怎么出来了……”随春生连忙收回佩剑，下意识上前搀扶，却发现白鹿仙君双眸有神，已然恢复。

“师尊眼睛好了。”

檀追点了点头，看着那波澜无惊的黑水渊。

“可是有异？”檀追道。

随春生眼神犀利：“方才这渊底有异动，望气查看，这黑水渊深处有妖气四溢，但那东西藏得很深，我无法判断它的修为深浅。”

檀追颔首，“为师一试便知。”

话音刚落，白鹿仙君迈步向前，黑水因为他的到来而微微荡漾。

檀追缓缓抬起手来，灵气如针，将他的指尖刺破。

白鹿仙君反手莲花，将血珠弹指而出，飞入那黑水渊的深处。

一点殷红落入水面，下一秒水面瞬间激昂，如同沸腾之状。

周围冷风肆虐，如风卷而来。

少年连忙站在檀追身侧，将探雪剑拔了出来。

霎时，疾风落下，水面之上涌起丝丝幽紫妖气，顿时显出形状来，像是瀑布逆流。

拔起丈高。

随春生抬头去看，厉声：“师尊，此物不容小觑！”

檀追：“阿生，砍它一刀。”

话音刚落，探雪霜痕闪过，落在那水面之上。

水面再次急躁起来，一团黑影自下而上从水底爬了出来。

是个急性子的，一击就被激怒。

檀追微微勾起唇角，道：“阿生，退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