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曼关上门,看着缝隙连带着江绪离开的背影逐渐变小,把光都漏尽,留下沉重的木门,挂上得体的微笑,转头看向病床上的人,
江玄理脸色苍白,仿若很无力地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坐下,这一个动作便已费了他很大力气,让他喘着粗气,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不过林曼还是没坐在他身边,只是走得更近了点,走到他床边一盆吊兰旁边站定,
那盆花应是离彻底枯萎不远,耷拉着叶子,半边儿都枯黄。
江玄理也没强求她,只自顾自对她说话,好像不大需要回答。
“曼儿,我老了啊……老了……”
他双眼失焦,直直看着天花板,
语气里尽是落寞,
“我这一辈子,活到头才发现真是没趣儿,到了儿什么都没有……”
林曼没回应他的话,只安静地看着那盆吊兰,枯黄的叶子,无力地垂下来。
“江绪……旁的都好,就是脾气太硬,总和我对着干,可是过刚易折啊。”
江玄理闭着眼,喃喃自语,
林曼嘴角却有一丝隐秘的笑,有些冷的,
过刚易折,好一个过刚易折。
“可我没有更好的儿子了……承翰野心太盛,能力却不足,有时候蠢得可笑。承安又太懦弱,缺少主见,难堪大任。”
“可能什么样的人就会养出什么样的孩子吧……”
江玄理最后一句说得很轻,但林曼听到了,扭过头去看他,看见他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好像正在出神,
隔了一会儿才再说,
“江绪……性子像你,聪明的很,也不爱出头,不常同人亲近,做什么都有分寸,把江家交给他我放心。”
林曼嘴角噙着一抹笑,玩味地抚着吊兰枯黄的叶,粗糙得有些扎手,让她想起她还活着。
“老爷说笑了,曼儿是老爷教出来的,江绪这性子自然是像老爷。”
江玄理没回答,不过似乎陷入了沉思,叹了口气,
“是,他这臭脾气,也像我,我年轻气盛时也总是这样,和人置气,置了一辈子。”
“后来想想也挺可笑的,一件小事儿,一生就错过去了,到了儿连想起来都得绕着,提都不敢提,生怕自己突然醒悟了,后悔得太晚。”
“罢了……是我亏欠了他们娘儿俩,怪不得别人。”
江玄理又沉默着看天花板
林曼轻笑了一声,没看他,吊兰一半枯黄着,另一半还活着,只是叶子打蔫儿,总归还是绿的,拼了命也要活着,不过哪儿能呢,半边儿都死透了,做什么都活不来。
“槿桐是个好孩子,伶俐又天真烂漫,招人喜欢。”
“……我和裴清……一直想要个女儿,最好像她,聪明,也爱笑,给她这世上最好的东西,要什么有什么,不受一点儿苦……”
“就像槿桐这样就好啊,就这样太太平平过一辈子,就我们一家人……”
江玄理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灰白的天花板,好像张口说话都费劲儿,却又似全然意识不到,早已神游到天外的某个世界。
林曼还是没说话,只是眼神有些复杂,冰冷与同情交织,最后只剩下无尽的悲哀,
“可惜是江绪啊……”
江玄理说到一半,沉默了,
林曼自己在心里补上了后半句,
不会讨人喜欢,所以也不会被爱。
轻轻地苦笑了一声,眼前浮现出的是十多年前那个过分倔强的小男孩儿,
他会不会也试过要变得讨人喜欢呢?去讨好他的父亲?
她都不得而知。
“罢了……是我,是我执意要娶胡月如,才寒了阿清的心,是我不明就里,一心只要财、权,把什么都算计进去,是我,跟她较劲,较到今天两败俱伤……”
“这些年……苦了她,也苦了江绪,是我对不住他们……”
江玄理开始剧烈地咳嗽,却还是执意要把话说完,颤颤巍巍地朝着伸出手,
林曼收起了眼底的一抹嫌恶,蹲在他身边,双手握住了那只苍老的、垂下来的手,
“曼儿,把江绪托付给你我是放心的,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吧……是我欠他的……可我恐怕不能补偿他了……”
又沉吟了一会儿,
沉声说,
“江家的那些商行、铺子,你也带着江绪多去走走看看,多教教他。”
“江绪也到了要成婚的年纪了,我给他留意着,找位大户人家的姑娘,将来也对他有助力……”
林曼始终握着他的手,江玄理的手很凉,好像感受不到温度,让她觉得握着也不大真实,
眼神渐渐沉下去,听到这儿又自嘲地笑笑,
助力,好一个助力。
江家什么都不缺,打眼儿看过去,到处都是好物件儿,独独缺了活生生的人。
“路我会给他铺好的,看他能接住几分了……”
最后她听见他这么说,然后他闭上了眼睛,没再说什么
只是眼角好像有一行泪,她看不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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