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司机一直是悄无声息的状态。如果不是能听到呼吸声，甚至都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宋余琅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忍不住后退了小半步，原因无他，这司机现在的样子实在是有一些......难以形容。

他并没有受过什么伤，顶多就是被从车上拽下来，和躲避白玉京追捕的时候有一些轻微的擦伤，外表看过去有一些狼狈而已。

然而真正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状态。

那张肥肉横生的脸乍一看挂满了汗水，但仔细看过去，会发现那不是汗，是不知道从哪里流出来的，和汗水混合在一起的油脂。

淡黄色的油脂黏在脸上，远处加油站的灯打上去，似乎散发出一股带着油腻味道的尸臭。

司机眼珠向外凸起，浑浊发黄的眼睛瞳孔格外地大。

瞳孔几乎占据了眼眶的五分之四，以一种微小的弧度颤抖着，感觉下一秒就要脱出来一样。

嘴唇惨白到发青，半张着嘴，能看到里面泛黄溃烂的牙。

他直愣着神情，眼睛没有焦距，嘴机械地开合。

如果不是能看到胸膛起伏弧度，就已经和尸体没什么区别了。

宋余琅皱了皱眉，因为司机看起来是冲着她们两个来的，但实际上目光并没有落在她们两个身上。

更像是冲着有光的地方，直线走过来。

像是一种......被写在程序里的刻板行为。

只是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出现这种刻板行为？

宋余琅脑子里出现了一个词：催眠。

这实在是太像被催眠后的状态了。

司机的污染异化特征并不严重，所以宋余琅之前一直没有关注，知道现在才仔细看了一眼。

这一看，司机整个行为越发诡异了。

普通人身上的异化态，只有一种。

比如一个人的异化特征是肉瘤，那么加重也是肉瘤变大，或者是在别的地方长出肉瘤。

不会出现其他，譬如汗毛粗如毛线在皮肉里穿插，伤口溃烂后长出牙齿舌头这样的情况。

但司机这个怎么说呢，像是各种常见或不常见的异化特征的集合体。

像是鼓起来的，毛脸。

拳头大的肉瘤上刺满黑色的硬毛，中间裂开一道口子，有几颗参差不齐的尖牙，里面还有类似蛇，却又更宽一点没有分叉的舌头。

至于为什么之前没有发现，是因为司机的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那件有点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夹克外套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现在司机身上只剩下一件洗得宽松发白透明的T恤。

而异化特征就在司机胸口左侧，心脏位置的正上方。

那颗肉瘤似乎有生命一样，用完全不同的频率呼吸起伏着。

阮时茵瞪大眼睛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不同污染频率之间是相斥的！怎么可能被二次污染！”

宋余琅闻言扭头问道：“什么叫污染频率？”

这个词其实也不完全陌生，但宋余琅记忆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阮时茵说完轻轻“嘶”了一声，似乎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

但说都说了，只能尽量简单的和宋余琅解释：“害就是一些污染原理，我学医的所以以前学过一点。大概就是不同污染源的频率是不一样的，不同的频率有排他性，所以每个人身上只可能出现一种异化特征。他这种情况，按理来说不该出现。”

宋余琅若有所思：“学医还学污染学吗？”

阮时茵干笑了一声：“其实是我去旁听的时候听到的，不过我们现在怎么办？”

宋余琅没有在前一个问题上纠缠，而是往这边走了两步，对阮时茵招招手：“过来点。”

阮时茵跟着走过去，就发现司机的目光完全没有改变。

他依旧冲着加油站走着，对她们的行为没有任何反应。

宋余琅眯了眯眼：“确实如此，被人催眠写入了刻板行为，就是不知道触发锚点是什么。”

她说完看向阮时茵：“有去旁听过催眠之类的课吗？”

阮时茵有点为难的看了看宋余琅，然后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这个还真没有，试过一次但是睡着了。”

这孩子回答起来也是挺老实的。

宋余琅就是单纯问问，也没真指望阮时茵懂。

司机已经走到了他们旁边，一股独属于污染者的臭味飘散了过来。

这味道其实很少有人闻过。

因为不是说被污染了就会有臭味，大多数时间来说，只有超过一定量的血液，脂肪出现的时候才会到达人能捕捉到的浓度。

而司机隔着一米，臭味就能飘过来......

想必那脂肪不只脸上有，恐怕全身都是。

他的衣服被黏在身上，洇出了潮湿的痕迹。

宋余琅多看了两眼，突然低声道：“不对，他在融化。”

人再胖，也不会从毛孔里流出脂肪来。

只是他过于胖了，看着只觉得是污染导致的。

很难往融化的方向去想。

还是宋余琅看到他后脖子上已经松垮打褶的时候才意识到这点。

阮时茵脸色骤然一变，手条件反射去摸手机，却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忍住了。

宋余琅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而是打开了APP。

因为刚才其实提示弹了两次。

一次是司机出现的时候，另一次是她发现司机在融化的时候。

APP里面果然更新了司机信息：

【姓名：康满合。】

【性别：男。】

【年龄：33。】

【职业：货车司机。】

【死因（原）：被污染母体一击毙命吞噬。】

【死因（现）：多频污染爆发导致躯体融化而亡。】

【注：康满合，离异，父母健在，无儿无女。二十五岁结婚，二十八岁因为欠债上百万离婚。经人介绍，进入一家非正规货车车队。三十岁，欠债利滚利至三百七十八万，从常规货物运输，转去运输污染母体。】

宋余琅看着后面的污染母体突然问道：“虽然我不知道这个污染母体确切来说是什么，但这个东西，应该不同的污染母体的污染频率是不一样的吧？”

阮时茵点点头：“理论来说是的，但实际上的，我也没见过。”

宋余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这个司机就算这次没有被白玉京拦下来，也是会死的，对吧。“

阮时茵也看到了APP的更新的信息：“应该是，你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吗？”

宋余琅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司机康满合问了一句：“你的货物不应该在后面吗？”

康满合是知道自己在运输什么东西的，可他在离开车之后，不是找自己近在咫尺的货物。

而是像逃亡一样，一点一点远离。

康满合并没有说话，可他背影却陡然一僵硬。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脚步都快了一些，像是在逃离一样。

催眠导致的刻板行为，但对污染母体的恐惧依旧刻在潜意识里。

康满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前走，一点一点挪进被光线照射到的地方。

可随着光线越来越亮，他的融化速度也越来越快。

他身上的衣服越来越松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挂满了油脂，甚至开始往地上淌。

油腻的腥臭味越来越重，几乎要比得上之前郝欣死的血液飞溅，脑浆迸裂时候的浓度。

宋余琅往后走了两步，心里莫名出现了四个字：盘古医药。

不过这其中实在是没有什么联系，如果能知道货运目的地，兴许会有一些线索。

宋余琅捏了捏鼻梁，回头找了一圈康满合那件夹克外套。

外套落在不远处大概七八米的地方，宋余琅走过去低头简单翻了一下，在里面找到了一张通关许可。

上面是缅甸边境的标识。

与此同时，手机竟然又叮了一声。

APP里康满合的信息又加了一条：

【本地货运目的地：缅甸曼德勒工厂。】

竟然是跨境货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