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周六早上,睡到自然醒的美好的周六早上。
张祎宁躺在床上,懒洋洋地做拉伸。
“今天要从哪里开始呢?吃了饭以后下去继续跟小小套近乎,旁敲侧击一下他的态度有没有转变,然后打个电话给郭奶奶问好,至于董昊,周六不上学,我也寻不到,这件事最好周一抽个时间跑一趟。晚上……晚上就不过去了吧,又没要紧事,大周末的上赶着做苦力。奔波了两天,不如周末放个假……”
规划好一整天的工作,又获得了两天的休息时间,她满足地翻身而起,打了套八段锦。
“小小,小小,你去哪,别跑那么快!跟我比跑步是吧?我放刘元詹咬你啦!”刚吃饱饭就要做消化运动,张祎宁绕着不大的院子东南西北四个角地跑,压低声音弱弱地威胁。
小小横冲直撞,扯着嗓门大喊:“姐姐!我今天不想玩游戏!”
“今天不玩游戏!什么也不干行不行?”
小小一个箭步冲到下棋的大爷旁边,停下,回头问:“什么也不干?”
小小年纪还学会拿捏软肋了,他特地跑到大爷们旁边停下就是算准张祎宁不会靠近,她只要靠近就会被大爷们拉住来上一局,作为一个工具人,她坐不住,也受不了违心地接受赞美。
上个星期,本想着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线索,不能再被动地当个工具人了,她便故意走几步臭棋认输,没想到反而激发了大爷们的兴致,还受到了更违背良心的谴责,因为刘元詹一连几天都用幽怨的眼神注视她。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过来,我们坐下。”为表诚意,她先行走到背对棋桌的树台坐下,跟刘元詹使了个眼色,小小就坐在了他们中间。
跟小孩子能聊什么话题,张祎宁绞尽脑汁地想,余光刻意地在小小身上扫视一圈,一个明显的图标闯入她的视线。
庆林小学。
“小小,你在庆林小学读一年级吗?”
“对呀!”
这件校服她不只在小小身上看到过,“小派也是吗?”
“小派、我、甜甜和小苹果,我们都是,我和甜甜是同一个班级。”
西瓜头的小派派——
“那你们有见过高年级的哥哥姐姐吗?比如,六年级。”
“有呀!周一早上的升旗仪式是全校同学都要参加的,六年级要检查一年级有没有戴好红领巾,五年级检查二年级的……”小小一个劲地数下去。
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老人、董昊、小小、小派,一条顺畅的连线。张祎宁越看小小越觉得顺眼可爱,虽然他自己是个棘手的麻烦,却又给她带来新的机缘。
她将手掌放在小小的头顶上,隔空轻轻拍了拍,笑道:“今天姐姐有时间,陪你一起建城堡怎么样?”
小小跳下树台,瘪着嘴:“不要,姐姐建的不是城堡,是又黑又吓人的地狱!”
“怎么就又黑又吓人呢?我都说了,那里一点也不黑,是个宫殿,很大很长,在里面玩捉迷藏绝对没人能找到你,还有金柱,金柱上有琉璃!”
“才不是……”
张祎宁竖起三根手指,坚决说道:“我发誓!我绝对没骗人!我去过的,亲眼所见!”
小小将手背在身后,装出一副大人像,“下地狱的人是不可能回来的。”
“那不是你想象中的地狱,换个词理解,地府、阎罗殿之类,阎王也很友善,不是青面獠牙的怪物。小小,俗话说,眼见为实,你不相信的话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怎么样?你想去看看吗?”张祎宁又补充道:“说不定那里还有巧克力工厂、糖果乐园呢。”
她自认这些话对一个六岁的小孩来说应该还算有点吸引力,小小却斩钉截铁地拒绝:“爷爷说不能跟陌生人走,不能要陌生人给的糖果、巧克力,地狱里没有爷爷,小小不要去!”
“你……你还挺孝顺……”
这么懂事听话,当初怎么就一个人跑出去了呢?
不建地府就不建吧,她也不想自己一个人蹲在沙堆旁边自言自语,惹人笑话。
“那要不要玩捉迷藏?”
“不要!”小小的情绪突然激动。
见他又要跑走,张祎宁急忙安抚:“不玩不玩!什么也不玩,就坐着行不行?”
张祎宁不敢说话,一动不动地观察小小的反应。他别扭地在原地前后左右挪动脚步,脸上还是皱成一团,不肯坐下也不走开。
这时,刘元詹向他伸出手,“坐下吧,姐姐是在关心你,想陪你玩。”
小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左右闪躲,好一会儿后,才努着嘴坐回来。
张祎宁识相地说:“我不说话了,让哥哥陪你聊吧。”
“哥哥要跟我聊《围棋少年》,但是我没看过,听不懂……”
“怎么会?哥哥看过《电击小子》噢~”
“哥哥说《围棋少年》更好看……”
张祎宁一个眼刀扫过去,半斤八两嘛,他们俩谁也不会哄小孩。
第三次陷入沉默,小小低下头,只留饱满的后脑勺给两人。张祎宁和刘元詹面面相觑,都试图让对方先抛出话题。
“将!”
清脆的棋子撞击石桌声和气势雄浑的叫杀声立马夺走了刘元詹的注意力,现在只留张祎宁孤军奋战了。她顺着小小的视线看去,想弄清这个孩子的注意力在哪,此刻在想些什么,就看见了一地的金黄。
沙——沙——沙——沙——
一双脚轻轻地踩在落叶上,干脆、卷曲的叶片碎开,沙沙声传入小小的耳朵里,像被叶片扫过,痒痒的,他的眼睛追随着那双脚所到之处,舍不得挪开。
这似裂帛之声也吸引了刘元詹。张祎宁轻轻地抬脚,脚下像绽开一朵朵秋花,又轻轻落下,奏响一曲曲秋歌。
“你们也来!我们把这些都踩个遍!”她诚挚地发出邀请。
他们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吸引力,能和人世间的一切产生一丁点儿交集,会让他们产生“还活着”的错觉,比如沐浴在太阳下,比如被人看见,又比如感受秋天。
刘元詹和小小跟着张祎宁的频率和动作,抬脚、落下、抬脚、落下。
沙——沙——沙——沙——
最后一片叶子踩完,秋天也将要过去,接下来是庆林漫长的冬。
*
张祎宁霸占了电视,她发现自从收留刘元詹以后,这台电视的播放记录就都是《大明王朝1566》和动画片,难得休息一整个周末,她抱着遥控器不撒手。
但刘元詹也无所谓,不管看什么,他都挺津津有味的,毕竟所有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新世界。
“你猜,最后的凶手是谁?”
刘元詹思忖道:“应该是那个装修工人,你觉得呢?”
“是他。这部剧我都看第三遍了。”
他不解,歪头问道:“为什么要看三遍?”
张祎宁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无聊。每看一遍就有新感觉,比如现在,我会想这些受害者如果变成鬼,他们的执念是什么,复仇吗?你有什么感觉,好看吗?”
“没有感觉。”
“唔……毕竟是电视剧。”
张祎宁设了手机闹铃,掐了个不会打扰休息的五点钟给郭奶奶打电话,郭奶奶笑呵呵的,透过声筒都仿佛能看见郭奶奶慈祥的笑容,她还听见那边郭强扯着嗓子喊“我奶奶一切都好!放心!”,不由笑出声。再次强调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通过这个号码随时联系她后才告一段落。
正好,楼下也传来一群小孩嬉闹的欢笑声,张祎宁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朝下看,五六个小孩在跷跷板旁边玩着石头剪刀布,决胜出谁先有资格占一个位,小西瓜头也在内。
她翻箱倒柜掏出一把果冻和糖果装进口袋要出门,刘元詹见状也噌地站起。
她不能接受看刑侦片出现断档,哪怕不是她自己,也难受,“你别下去了,这是**!再过两分钟你注意一下,还有个小伏笔。我就下去一趟和小派说话,十分钟上来。”
很明显,小派没有得到坐上跷跷板的资格,他正在和另外四名伙伴继续石头剪刀布,四个小朋友有秩序地排起队。
“小派!”
“祎宁姐姐~”
“小派,来,姐姐这有果冻和糖果,还有其他小朋友,给你们吃。”
她从口袋里掏出零食分给这些小朋友,但除了小派,其他人都有点警惕,不敢接过。
小派挺身而出,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忙解释,“这是祎宁姐姐,她不是坏人。”
“对,姐姐也住在这里,不是坏人,姐姐请你们吃零食。”
小派对其中一个坐在跷跷板上的小女孩说:“姐姐和我爷爷下过棋,也下赢过你阿公。”
张祎宁大言不惭地顺手接过金水:“对对!”
小女孩接过零食,向她道谢,其他小朋友才接二连三地也接过。
手上的零食都清空后,她将小派拉到一旁,蹲下身子,问道:“小派,你们学校下午几点放学呀?”
“五点钟,周三是四点。”
“小派能帮姐姐一个忙吗?”
小派正吸溜着张祎宁的“贿赂”,爽快答应:“没问题!”
“姐姐想找你们学校六年级八班一个叫董昊的小孩,你能帮姐姐找到他,让他周一下午放学后在学校门口那块大石头旁边等我吗?姐姐有些问题想问他。”
他问道:“如果那个哥哥不愿意呢?”
还不等张祎宁回答,他就说道:“我把这些果冻和糖果都给他,说是姐姐给的,我家里还有很好吃的牛肉干也送给他,他就会答应了!”
小派是个没有心眼的小孩,什么也不问就爽快答应。
张祎宁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小派,姐姐会给你买更多的零食答谢你。就算那个哥哥不答应也没关系,姐姐自己想办法。”
“嗯!”小派点点头,将剩下的果冻和糖果都放进小口袋里,不再吃了。
小派和小小是张祎宁见过唯二可爱的小男孩。在她的记忆中,这个年纪的小男孩都很可恶,爱扯女生的头发,会在背后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以忤逆别人取乐,她暗自保证要在身上常备零食,见到小派一次就送一次。
一切都井井有条地按照她的预想完成,只是这样就弗了杜文新之愿。
时针指过晚上九点,还不见这二人的到来,今夜依旧满客。
他已经忙过一轮上菜,看着杯盘狼藉的几桌,脚趾点地的频率不由加快,最后停住。
杜文新用漫不经心的口吻给张祎宁去信,“今晚不来了?”
收到了秒回的信息:“嗯。”
嗯?嗯!?
他追问道:“有事?”
“你有事?”
“没事。”
“哦。”
哦?哦!?
“过来洗碗!”杜文新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直接暴露目的不是他的作风,他要不动声色,以后才有更多指使张祎宁的余地。
可气闷无法消散,他发泄似的将手机摔在桌面上,起身敲开厨房的门,一字一句向老金宣布:“我,杜文新,这个月都不会再给张祎宁派一个活。”
老金无所谓地耸肩,“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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