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律开始按照制定的时间表学习。

她曾经通过学习走出这里，离开一点事情都要被邻里反复咀嚼的精神囚牢，去更加发达的城市，接触来自五湖四海形形色色的人。

孟律很清楚，学习是她的优势，也是她实现阶级跨越的唯一途径。

这种脚踏实地的踏实感是任何人都给不了的。

她上辈子最开始被逼着学，直到最后半年才想明白这是在救自己。

那个时候已经晚了，再聪明也抵不过蹉跎，孟律基础不牢，最终堪堪进入普通一本。

没想到还能重新经历一次高考。

现在距离高考还有两年，足够她给自己谋一个更好的前程。

有高考的知识水平，成年人的思维，孟律很容易就学进去。

颇有一种不分昼夜的气势。

只有店里忙时，她会下楼帮忙，给大脑放假，顺便用劳动换取三餐。

以往杨贵玉要她下楼吃饭，她总是很别扭，孟余丢下她走了，无亲无故的杨贵玉却总是照顾她。

孟律是个心高气傲乞丐，一边羡慕身边人有个正常的家庭，一边把别人的好意当做对自己的可怜。

更多恐惧汇聚在一起，成了对自我的厌弃，

她宁愿把自己关在楼上不见人。

孟律走下楼，

大堂坐满了客人，一般以家庭为单位，小孩子坐不住，吃几口就跑到前院玩，进进出出，喊着:“大狗狗没在家。”

“小兔崽子你再乱跑我收拾你!”

孩子的家长把不老实的孩子拎走，巴掌在脑门上呼噜一把:“别打扰别人，回来吃饭。”

孟律给点单的几桌上菜，完全看不出之前低着头不敢见人的样子了。

杨贵玉倍感欣慰，

“这会店里忙的过来，端面上去吃吧。”

肖乐不在这几天，一直是孟律帮忙。

饭点过去，来吃饭的客人变少，不需要孟律上菜，她端着面，拆开一双一次性筷子。

电话恰好在这时响起，

孟律没看联系人就点了接通。

“孟律!”

“你敢放我鸽子?!”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孟律几乎每次生活失意都会在脑海内听见她的声音。

冷嘲热讽，阴阳怪气，肆意贬低。

“我让你叫肖乐出来，你没看到?”

终于在长时间不露面不回消息后，王雨涵问到了她的手机号。

“王雨涵。”真是好久不见。

“你是死家里了吗？话都不会说一句?我那天在图书馆等了你们多久？”愤怒让她本就尖锐的语气更加刻薄。

孟律将手机拿远一些，

现在这些话已经对她产生不了任何影响了。

“王雨涵，我住院了你不是知道吗？”

“那天我晕倒，是江岑西把我送去医院，你不是说我是你唯一的朋友吗？你为什么不管不问，一直在问肖乐。”

那边顿了一下，

“能有什么事？我胃出血两天才去医院都没事。你别转移话题。”

“你叫肖乐做什么？”孟律不意外她的回答。

“你在追他吗？可是你马上就要休学了，以后不会一边打工一边供他上学吧？”

在他们这，早恋后一方辍学打工，供另一个上学的情况太常见了。

王雨涵上辈子的确休了学，在她父母离婚之后，不过后来不再追肖乐，而是和梁志海搅和在一起。

“我……”王雨涵没听出来觉孟律骂她没脑子，只是听语气不是好话。

一句话憋不出来的哑巴，竟然对她有脾气了。

“你管这么宽做什么？”

“都怪你，我什么都准备好了，还给他买了个星八克，你那天要是给他叫来，我们现在早就在一起了。”

“土狗，你知道什么是星八克吗？市里就这一家。”

孟律差点笑出声，

“你家真有钱啊，竟然送星八客。”

王雨涵超爱去的，那个时候还没有出消费限制，他们一群半辍学的小混混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聊累了就续杯免费热水。

钱是没有的，赶是没人敢的。

“孟律你今天说话老笑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浩哥进去了就没人收拾你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些噪音，

王雨涵不愿意和她多谈，语气烦躁的恐吓她。

“一会来纹身店，该给梁哥交钱了。”

孟律挂断电话，估计一下时间，距离梁浩出狱还有三天。

他们要跟着梁志海的，需要每个月给他交二百，属于正式跟班，出去惹事可以喊他名字。

交不起二百的，交五十也可以，但是团伙每次组织活动不会叫他们参加，只在需要撑场子的情况下才会叫这些人。

不交钱就滚蛋，以后见了他们要点头哈腰避着走。

孟律那个时候有王雨涵在旁边恐吓外加PUA，

哪怕最没钱的时候都要凑二百。

孟余离开之前她还能分辨好坏，她知道应该离这些人远点，她在等孟余发现她不学好，管教她，然后带着她搬家。

可孟余却丢下这个拖油瓶，甚至没有问她什么时候开始的。

孟余终于不要她了，

从此孟律越陷越深。

她在这个陌生的县城孤身一人，她惹不起梁志海，听说混混之间信息是共享的，她拒绝交钱后，梁志海会把这些不识抬举的人，告诉所有混混。

职校还有一群混的特别凶，一群飞车党。为首是个女生，梁志海给她当过小弟。打群架，在厕所堵人，甚至飞车抢钱，孟律那时怕被她盯上，

孟律记得梁浩出狱不久，梁志海就探好路，对饭店实施报复。

今天不是交钱的日子，梁志海单纯是因为给梁浩交罚金没钱了。

在把他们送进去之前，孟律今天躲不掉。

去之前，孟律按打好的腹稿联系当地的政协委员匿名举报。

她走出去后给这里的教育设施捐过不少钱，

饭局听人说起，她毕业不久，这边就针对飞车党，社会闲散人员进行针对性打击。

既然上面重视，她就提前送些证据。

“哥你看，我跟你学纹身怎么样？”

吕旭辏在电脑面前看江岑西画图。

很典型的精神小伙穿搭，一身黑，束腿裤，豆豆半拖，脖子露出大面积绿色红色交织已经模糊的纹身。

一头黄毛油腻混合汗液，比摩丝都定型。

江岑西画图间隙，侧身躲开他的靠近，头也不回道:“梁志海。”

“滚滚滚!那是你能学明白的?”

梁志海揪着他的领子，将人拉到身后。

也梗着脖子在这看，

不经意问起:“江哥，你在我大伯那坑了多少钱啊？”

“还有那天那个女的，她谁啊，介绍我认识认识。”

江岑西还有客人在，碍于这些人围着他，都没敢过来详细商量图案，成了今天唯一一个要求少的客户。

江岑西打印图案间隙站起身，

一九零的身高，冷脸不笑时，很有压迫力。

“梁志海，不消费就滚出去。”

梁志海被当众下面子，也没生气，

“我又没说什么，你找他要钱又不是找我，我就来纹身的。”

“等会先给我画图，马上就有人来送钱来了。”

话落，店门被推开。

几个人还未露面就大声问好。

“梁哥，梁哥好。”

“江哥也在忙。”

“我们来晚了。”

江岑西看着这群人，心理压着火气。

没等他赶人，

最后一个女生走进来，落在人群最后，将他的店门整个打开，似乎在嫌里面拥挤，没有上前。

她头发披散，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低头瑟缩，无所适从却又努力融入这些人。

江岑西难以抑制的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

视线移开后，脸色很难看。

“人来了，我给你说我今天要纹什么。”

梁志海撩起袖子，给江岑西比划。

孟律到时，里面挤满了人，汗臭味让她恶心，江岑西店里禁止吸烟，但阻挡不了恶臭男散发气味。

落在最后将门全部打开。

“动作这么慢，还不快过来。”

转身就看到王雨涵在一边站着，抱臂看她。

她和另外几个混混左右护法一样，站在二把手吕旭旁边。

黄毛坐着，一次性座椅套被他不老实的蹭掉，顺脚踩在地面。

他瞅一眼孟律，不感兴趣的继续低头用手机打麻将。

孟律内心拒绝，犹豫要不要走过去时，王雨涵气冲冲走过来。

身后还跟着几个身形极瘦的姐妹。

“跟你相处真的很累，你是脑子有毛病吧，还站在这做什么？”

王雨涵上下打量她，

见她放假了依旧穿校服，不由嗤笑一声:“没别的衣服穿啊穷鬼。”

身边围观的人刷刷转头热闹。

她们最爱当众羞辱人，言语之间满是打压。

瞅准了孟律不敢反驳。

孟律还是那副阴郁怯懦的样子，声音在头发掩盖下悠悠传出来，语气诚恳:“不穷怎么认识你。”

噗，

身边不知道是谁先笑出声，

精神小妹一起把她围住。

王雨涵猛地瞪大眼睛，

“你知道什么是有钱吗？”

“我当然不知道啊，学费还是找人凑的，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们这种凑钱的，可是你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以前我给梁哥交不上钱的时候，你帮我交，现在却嫌我穷，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王雨涵惊了，没想到孟律敢反驳她。

还未开口，孟律像害怕一样，向后躲开:

“我就是感觉你现在不把我们当自己人了，总是嫌我穷，嫌浩哥被抓后还要凑钱，你现在变了，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