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这年,仇骋体内的异种基因依旧没有被清除掉,非但如此,因为各种实验和药物的刺激,他的异种体越来越强。
从一开始只能异化出一根触手,到后来的两根三根。
在实验室待了三年后,他就已经可以完整地化为异种体,精神意识也比同阶段异种更强。
他的这种变化让实验室的人非常恐惧。
一方面是担心自己无法完成仇父的任务,将来实验室的资金和支持可能会被取消。
另一方面,他们也在恐惧日益强大的仇骋,担心有朝一日这个实验室会关不住他,他们会被这个豪门异种少爷报复。
因为恐惧,所以就会产生销毁的念头。
实验室的人见他们无法清除仇骋的异种基因,没办法用手段将它销毁。
于是他们就决定让他彻底被仇家放弃掉。
让这个豪门少爷不再被重视,这样即便以后仇家人发现实验失败,也不会过多苛责他们实验室。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们在向仇父汇报时,经常会汇报比较差的结果。
什么“异种基因较强,有压制人类意识的迹象。”
什么“失控次数越来越多,异种体也出现了问题,恐怕会觉醒成低级异种。”
甚至就连“少爷出现生活无法自理”的这种话都被捏造上报。
仇父本就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
过去因为他的儿子很优秀,所以他才会花大价钱大的精力把他送去“治疗”。
现在得知他的优秀的儿子越来越差劲,甚至连身为人类的意识都无法保持。
这让仇父根本无法接受,甚至对自己拥有这样一个儿子而感到耻辱。
于是,在得知仇骋的异种基因清除计划彻底失败后,仇父果断放弃了他,再也不踏入实验室一步。
而仇骋的母亲也因为仇父的态度,来看他的次数越来越少。
一直到仇骋十二岁生日前几天。
刚结束了药物治疗的仇骋浑身颤抖地回到房间,刚躺下,就听到实验室的人说他母亲来了。
已经很久没见母亲的仇骋虽然没有小时候那么渴望母爱,但是听到她来看自己,他还是撑着来到会见室。
会见室里,消瘦的少年脸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像一只破损的精致木偶。
而对面的母亲,容光焕发,妆容精致,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宝宝,妈妈来看你了,你高兴吗?”
仇骋抬了抬嘴角,但是却没有笑容。
对面的女人也不在乎,自顾自地说着她有多么地想他。
说了几句后,她话锋一转,微笑道:“宝宝,妈妈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
女人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神情。
“妈妈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医生说可能会是个男孩儿。”
“你知道你爸爸一直想要一个优秀的儿子,但是这几年……”女人看了对面的少年一眼,继续说道:“宝宝,你就要有弟弟了,开心吗?”
“他将来会变得很好很优秀,就像你的爸爸一样,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又是幸福的一家。”
消瘦的少年听着女人的话,深灰的眸子里最后一丝光也消失不见。
“一家三口……我不是你们的儿子吗?为什么不把我算在里面。”
消瘦的少年声音嘶哑,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女人,像是要穿透她的身体,直视她的心。
女人有点尴尬,她摸着小腹,眼神躲闪,“你,你当然也是我们的儿子啊,只是你现在是异种,不是正常人,我们家……不能有这样的污点……”
污点这个词深深刺痛了少年。
他猛地站起来,一拳砸向桌面。
破碎的玻璃扎进他的皮肉里,炸出来刺目的血花,然而他像是感觉不到一样,执着凶狠地盯着对面的女人。
“污点!我在你们眼里就只是一个不能示人的污点!!”
少年仇骋不甘地盯着他的母亲,早就麻木的心此刻却像是重新恢复了感觉,被亲生母亲的话刺得疼痛难忍。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
少年赤红的双目里流出血泪,失控的情绪让他的异种体不受控制的从身体里出现。
狰狞的灰黑色触手在他的背后张牙舞爪,就像一尊邪神,他凶恶地盯着自己的母亲。
他的状态吓到了对面的女人。
她惊恐地站起来,护着肚子,尖叫着往门口跑去。
而听到动静的实验员当即按下房间里的控制系统。
藏于房间墙壁的机械手臂立刻出现,举着粗大的麻醉药剂针筒,毫不留情地刺入少年的脊背。
这次麻醉剂量特别大,导致少年差点就没醒过来。
等他再次睁眼,已经是到了他生日这天。
这天,仇家为了掩盖他异种的身份,依旧大张旗鼓地为他举办了生日。
生日宴布置得精美绝伦,上流人士相聚在一起,为一个不存在的孩子庆祝生日。
实验室的高级实验员也被请去过生日,地下那些低等级的实验员也因为仇骋还未苏醒,而消极懈怠,聚在一起打牌喝酒。
仇骋醒来后,他发现他的精神意识再次变得强大。
随便一探查,他就可以把整个实验室都收入眼下。
也因为这次探查,他发现实验室里几乎没什么人,看守他的人不在,负责在他身上做实验的人也不在。
仇骋意识到这是一个逃离的好机会,没有犹豫,他立刻沿着早就熟悉的路线,逃离了实验室。
从实验室出来,好几年没有接触过社会的少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只是本能地,走上了回家的路。
家里离实验室有点远,没有车,也没有其他交通工具的情况下,他就这么跑了两个小时跑回了家。
回到家里,宴会正在举行。
屋子里灯光璀璨,食物的香气弥漫着整个庭院。
明明是为他庆祝生日,然而他本人却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悄悄看着。
他看着他的父母高兴地站在高处,一边说着为他庆生的话,一边自豪地宣布了他第二个儿子的消息。
大儿子生日,同时又宣布即将拥有小儿子。
双喜临门的大好事让宾客们纷纷恭喜,甚至慢慢地大家都没人在意这是生日会,反而在夸着一个还未降生的孩子。
少年仇骋看着这一幕,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他转身离开这里,进入二楼,想要去自己房间里拿点东西。
然而等他再次进入自己的房间,他却发现原本熟悉的房间变得面目全非。
自己的床替换成了婴儿床,自己的书桌变成了幼儿玩乐的游戏区。
甚至就连浴室也改成了婴儿能用的那种可爱的小池子。
少年仇骋紧紧握着门把手,脑海里又想起自己的母亲对他说的话。
是啊,他是一个污点,既然是污点,自然是要抹去的。
不仅仅是抹去他的痕迹,还要抹去他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他是一个格格不入的怪物。
是怪物,就永远无法和人类共存。
少年仇骋没有毁去漂亮可爱的婴儿房,只是过去轻轻摸了摸弟弟的小床,又站在自己曾经经常站的窗边,往外看了看。
然后,他就毫不留念地跃出窗外,消失在浓浓夜色里。
……
从记忆里出来,桑宁安这尾小鱼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地漂浮在仇骋的意识空间里,像是被抽空了灵魂。
仇骋的意识体看着很担心,伸出触手轻轻碰了碰小鱼的尾巴。
“宁安,你怎么了?”
仇骋对于记忆碎片里的东西也不是特别清楚,他只知道这些碎片是他过去经历过的,但是具体是哪一段,他自己也记不清。
桑宁安动了动尾巴,游到仇骋的触手旁边,顶开一只触手把自己埋了进去。
仇骋没有拒绝,任由他藏在自己的触手底下,用头不断地顶着他的触手。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触手下的小鱼平静了下来,他悄悄移开触手,看过去。
“感觉好点了吗?要不要再抱抱你?”
桑宁安听到这话眼睛一酸,刚才一直强忍着的难过终于爆发了。
他撞在仇骋触手里,哭得身体一颤一颤的。
“你,你是不是特别疼啊?”
“那帮人怎么舍得在你身上下手!你的父母怎么能忍心把你送进那种地方!”
桑宁安担心仇骋听到相关字眼会不舒服,所以有关实验方面的东西他都没说。
但仇骋还是听懂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为自己而哭的小鱼,早就磨砺得冷硬的心好像被掺了柠檬的温水泡着,又酸又软。
他轻轻摸了摸小鱼的背鳍,又伸出触手把他托起来。
他看着比他还难过的小鱼,忍不住笑了一声。
桑宁安带着哭腔,“你笑什么?你是不是太难过,难过傻了?”
仇骋轻叹一声,语气非常温柔。
“不,我不难过。”
桑宁安疑惑地看着他,好像在问他怎么会不难过呢?
仇骋回答了他疑问。
“过去最大的痛苦无非就是身体上的疼痛和亲人的抛弃。”
“身体上的疼痛已经被时间磨平,现在回忆起来也不会感到难受。”
“而被家人抛弃的痛苦……”仇骋笑笑,“有你为过去的我痛苦心疼,我还有什么难过的?”
过去的他一直压着这件事,对于亲人的抛弃难以释怀。
但是现在他才知道,他难以释怀的不是被抛弃,而是从来没有人爱过他这件事。
小时候的他是母亲向父亲争取关注的工具,是父亲向外界展示自己优秀的道具。
他对于他的父母来说,只有功能性,从来没有爱。
然而小时候的他不知道。
他全心全意地爱着父母,视他们为自己世界的全部,所以才会在被抛弃的时候那么痛苦。
而现在,他找到了会为自己担心难过,甚至哭到浑身颤抖的人。
他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纯粹的爱意。
这份爱意足以磨平他过去的所有痛苦和不甘。
仇骋好好安抚了小鱼,等他情绪稳定下来后,他温声说道:“宁安,等出去后,你愿不愿意住进我家里。”
“我家虽然不算大,但是那是我用挣来的钱买来的第一个房子。”
“也是……我的第一个家。”
桑宁安听到这话又开始变得眼泪汪汪的。
“愿意愿意,我特别愿意住在你家里!”
“不仅要住,我还要一直住下去,直到你结婚了有孩子了要赶我走了我才走!”
仇骋抱着他轻轻晃着,深灰色的眸子里满是温柔和宠溺。
“不会的,我不会赶你走的。”
他的家里很小,只能容纳两个人。
一个是他,一个就是桑宁安。
不会再有第三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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