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着银光的长剑落在了宋霏林的脚下,两枚燕尾镖穿过黑暗直逼她的咽喉。她的胳膊被人从身后拽住,她被拖着倒在了床上。
燕尾镖从她的眼前划过,撞在了墙上,发出“啪嗒”声。躺在床上的男人,应声呻吟,俨然一副中镖的模样。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宋霏林拉到了怀中,用身体将她护住,“别乱动。”
男人痛得倒吸了两口凉气,宋霏林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她知道他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跌倒在地的杀手,牢牢地握着他的利剑,在一旁大口喘气儿。他伤得不轻,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诱饵?
宋霏林的脑子里浮现出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此时,她听到了细密的脚步声。羽箭穿屋而来,绵密如雨。使着柳叶镖的少年,被这箭雨逼到了窗口。他翻窗而走,潜入了屋后的灌木丛里。
宋祈彦离开后,这箭雨便停了。宋霏林越发坚信,这个重伤的杀手,就是一个弃子。
月光透过窗户射到杀手的玄铁面具上,留下无法消解的绝望。
“装死会吗?”
宋霏林的声音很轻,屋里的两人却都听见了。
话音未落,一枚梅花镖轻飘飘地撞在了杀手的利剑上。他顺着飞镖飞来的方向,提剑刺了过来。在床上的男人,配合地痛苦大叫。
“吱……”
木床突然塌了下去。撑着床的木头,落在了杀手背上。他痛得大叫出声,跪倒在了床边。浓重的血腥味在屋里弥漫,宋霏林一时分不清这血是杀手的还是她救下的那人的。
屋外有人影晃动。
“去躲起来。”两个男人同时出声。
宋霏林健步如飞地翻进了角落的柜子里。没多久,屋里进了一个人。
他的脚步声,轻重不一,显然不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燃起了蜡烛,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边。那里散着木头、飞镖还有染血的利剑。
他害怕地向后退了两步,片刻之后又壮着胆儿,走到杀手身前,伸出一根手指头去探他的鼻息。
等了许久,那里都没有热气儿冒出。他害怕地大叫了一声,“啊……死人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宋霏林偷偷将柜子推开一条缝。借着微弱的烛光,她看到了那个膀大腰圆的老李头。他的脸上写满了对故地重游的恐惧。
“谁死了?”
这是一道冷漠的女声。
“枫……枫……岳……”老李头惊恐地叫道,一个劲地向后退 。
“还有呢?”
老李头又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床边,他刚伸出手,屋外响起了猫叫声。他像见了鬼一样,大叫道:“死人了……”
“你进去看看。”
这人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闭气这种装死法可糊弄不了职业杀手,宋霏林的心突然悬了起来,扣在柜门处的手不自觉地松了。
寒凉的风打在窗棂上发出“呜呜”的悲鸣声,角落处的柜门“吱吱”作响。在光与影的交错中,老李头看到了一个蓬头散发、浑身染血的女鬼向他招手。
他害怕地喊出那个像鬼一样缠着他的名字,“木雨。”
宋霏林唇角勾出讽刺的笑容,戏弄道:“我死得好惨”。
她的声音混在雨里,似有似无。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老李头跪倒在地,四肢百骸都被恐惧侵袭,他慌乱地找寻可以抓住的支撑物,企图逃离这个曾经的凶案现场。他想抹去的噩梦,是他一生都无法逃离的牢笼。
宋霏林滑稽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歪着身子,继续叫道:“我死得好惨。”
声音从床边来,老李头便越发地向窗边逃。他的手在空中乱舞时碰到了一根光杆,他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拽住它。
他一用力。
“咚”。
花盆落地,瓦片四溅,他被泼了一身的土。
这个场景,和五年前的那个雨夜一模一样。
“啊……鬼啊……”
一声过后,老李头被吓晕过去。
“没用的东西。”女人怒道。
她拦住门边的杀手,在对面草屋的蜡烛亮起来之前,伴着冷雨消失在黑暗中。
流民对接守则第三条:人死,盆碎,对接人进屋收尸。
屋内的蜡烛随风而灭,宋霏林趁机从柜子里蹿到了床边,往两人的嘴里各塞了一颗药丸。
“你给我吃了什么?”杀手冷道。
“止血的。”
宋霏林往他的手上塞了一瓶药,“他替你假死,你扮作他,我给你治伤。”
杀手拿起药便往自己的身上抹。这算是默认成交了。
宋霏林勾起他的小拇指,认真地说道:“一诺千金。违者,生不如死的长命百岁。”
冷情杀手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这样的誓约,他可是第一次听说。
“你喜欢他?”杀手笃定地说道。
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儿都喜欢这种有血性的汉子。
“他欠我银子。”宋霏林撇嘴道。
银子没到账,怎么能让人去见阎王。至少要把她的人工费和药材费拿回来,再让阎王收人。
忙活一场,可不能什么都没捞到。
她扒开那个男人的衣服,将止血药撒在他的伤口上。男人痛得呻吟出声。
“这药五百两,冯焕的走镖费五百两,埋尸费、封口费、清扫费加起来一千两。现在你欠我一万两千两,回头记得销账。”
宋霏林语速很快,屋外传来牛车靠近的声音。
“这是迷药,会让你昏睡一炷香的时间。你的玉佩我会给冯焕,他会把你送去郡守府。李代桃僵拖不了多久,多保重,长平少将军。”
迷药起效很快,男子的眼皮耷拉到了一处,宋霏林的面庞在他的视线中渐变模糊,他不舍地拽着她的手,柔声问道:“我还能再见到你吗?惜……然……”
听到最后两个字,杀手有瞬间的怔愣。五年前,她果真没有死。
“面具给他。”
宋霏林见杀手迟迟没有拿下面具,便伸手去取。面具落地时,宋霏林屏住了呼吸。微光之下,这人面若桃花,眼角含情,眉间一点美人痣,举手投足尽显风骚。若非身上充斥着肃杀之气,怕是祈平城里春夜楼的头牌,都要被他比下去。
宋霏林强行收回自己的视线,美丽的花都有毒,人也一样。
屋里进人之前,宋霏林带着杀手从宋祈彦翻窗的地方跳了出去。两人沿着后山的小路,一路向前。走了一个多时辰,两人在一个小木屋前歇了脚,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等到天色微亮,她抱着一篮浆果,跟着下山的药农一同回了花梨村。
这次她刚到村口就直奔胡阳家。胡阳听到院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以为家里又进贼了,拿起棍子就冲了出来。
“哪来的盗贼,青天白日都敢进屋偷东西。还有没有王法了?”胡阳虚弱地吼道。
宋霏林看他步履虚浮,笑道:“看来我那天南星效果挺好,你还能下床走两步。”
胡阳盯着眼前的女娃看了又看,她樱唇杏眼,笑起来如三月春风,能带走一切烦忧。这么标志的姑娘,在村里可不常见。
“我大哥呢?”宋霏林明知故问道。
“霏……林……”胡阳不可置信地囔道。
“你这还没过四十呢?怎么眼神就不好了。梅曦可是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还给我带了山鸡吃呢。”宋霏林嘟嘴抱怨道。
“山鸡算什么,我们去祈平城,我带你去叶府吃席面。宁贵妃胞弟家又添了新丁,我拿到请帖了。”
一提到他傍上的这个权贵,他面上的阴霾一扫而光。那位贵人可是答应他,让他做皇商。
“那我可得跟你去见见世面。听说叶府的厨子,都是宫里出来的。那手艺可是比悦满楼的师傅还好。”
宋霏林面上笑成了一朵花,眼里冷得似冬日寒潭。叶浩兴这席面,连祈丰郡的第一粮商方家都难拿到请帖,更何况胡阳这个小药商。
无事献殷勤,必定有陷阱。
“胡大哥,你这儿有客人啊。”
伴着轻快的声音,一个穿着农妇装的妇人提着一篮野果进了院子。这妇人步履如风,脚步声低得可以忽略不计。
宋霏林不由得往胡阳的身后躲了躲,然后害羞地探出个脑袋,问道:“阳叔,这位漂亮姐姐是谁啊?”
“霏林啊,这是清茹,凌岳家那口子。当年凌岳结亲,你还托人送了贺礼呢。”
胡阳笑着将宋霏林从身后拉了出来,她这遇见生人就装乖的毛病,五年了,依旧没改。
“这就是霏林妹妹啊。生得好生标志。凌岳可是一直叨叨你。昨个儿听说你来村里了,他可高兴了,囔着要请你到家里做客。谁知你直接去流民所了。他今早在流民所没见着你人,可吓坏了。”
这个唤作清茹的女子,说话条分理析可不像是没有读过书的乡村农女。
宋霏林藏起眼中的疑虑,笑着答道:“冯焕骗我说山里有昙花,我就和辉岳去山里了。可是我找了一晚上都没有找到昙花,倒是采了一堆酸果。下次见冯焕,我定要和他打一架。”
辉岳?
枫岳眼里有了玩味的笑意,杀手有新名字,那可意味着新生。
“你不是五年前就不收辉字少爷了吗?”胡阳疑惑道。言语间尽显遗憾。早知道她还收辉字少爷,他就把他外甥送她那儿当童养夫了。
宋府的童养夫不是赘去了高门,就是拜入了名门,都前途无量。
宋霏林这才记起当年她拒绝胡阳的话,胡诌道:“昨个儿在祈音山上收的。我顺手救了他,他非要以身相许。我盛情难却。”
胡阳将枫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宋霏林怕他继续纠缠,遂问道:“昨晚谁死了?”
“不认识。老李头说他是杀手。他现在整天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谁知道人是不是他杀的。屋里一地的血,凌岳清理了许久才清理干净。我和老李头说了,下次他再晕在流民所里,凌岳会直接把他扔到乱葬岗上。”胡阳嫌弃道。
“我怎么记得你五年前就是这么说的?”宋霏林好奇地眨着眼睛。
胡阳这人毛病很多,但一诺千金,诚信守约。
胡阳看了眼清茹,轻叹一声,“清茹心善,在路上遇到凌岳,见老李头还有气儿,就把人给弄醒了。”
宋霏林挑眉轻笑,“清茹嫂嫂,果真是人美心善。凌岳哥娶了你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清茹见她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戒心顿时降了一半,故作担心道:“霏林啊,幸亏你昨晚在山里。凌岳担心你出事了,可着急了。”
宋霏林盯着胡阳看了半晌,胡阳被她盯得毛骨悚然。
她可没有在胡阳的眼里看到半分的焦急,可见凌岳压根没有告诉胡阳她有可能出事了。凌岳在胡阳面前可是个藏不住话的主儿,这个女人在说谎。
“阳叔,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祈平城见见世面?我们现在就走吧。他这个喻平军的少将军还等着去天福客栈见许姚呢。”宋霏林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