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天字壹号幕帘内。
“她走了你不跟上?”
霁川好整以暇的吾名脸上的玄色面具,在棋盘上落下一字,“残局之外的这戏,实在是烂。”
“方才那男子也是你请的演员?”
宽大华袍将吾名遮的严实,白色棋子从他黑色的手套上滑落至棋盘,“不是,整栋楼就他不是。”
“我也不是。”
“你不也在配合吗?”
“你倒底想干嘛?”
“想请你帮我带样东西给她而已。”
英将甲和龙涎果瞬间出现在棋盘旁侧,霁川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有求于她,在行投桃报李。”
龙涎果,终北溟海,外族非神位者无法踏足之地,有龙涎果则可例外。
“你认识青何坞?浮世万相镜又为何在你这里?”
吾名道:“卖你个入浮世万相镜的机会如何?只是追寻其因的代价,你付得起吗?”
霁川不答反问:“你进去过了,对吗?”
“不知冥主可付得起那个代价?”
“呵。”吾名笑的很轻,即使身处忘川也不会惊扰亡魂,“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
霁川道:“浮世万相镜在大众视线中匿迹已久,你今朝故意让她得知踪迹,想让她来找你?不是,她收到这英将甲知道你便是壹号间,更不会查到你身上了。”
“没有这一遭,你告诉她浮世万相镜在何处吗?”吾名吃下黑枚三子,黑白二子僵持不下。
霁川一时拿不准,“扶光之事还未解决,她可未必能顾及到你。”
“她终会来的,就像我笃定她今天会来到这里一样。”
“别扰乱扶光的凡间命数,收拾烂摊子的也只会是她。”
“堕春谷那地多少双眼睛盯着,虞朝皇帝昏庸无能,何须我出手。”
堕春谷不仅灵力充沛,还是凡、魔两界的要隘,觊觎者自古以来便数不胜数。
“记得告诉她,这盔甲锻造时用的凤凰余烬,是扶光的。”
“我会的。”霁川带着英将甲和龙涎果离开冥界,他并没有立刻回去,只是慢慢走着。
吾名问他要不要入镜之时,他发现自己犹豫了。
如今回头看去,他能顺利修复云岚残魂非运气使然。他不知道吾名看到了什么,害怕答案是应了他心中所想,因为,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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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川拎着食盒回到院中,便见到追云蹲在海棠树下,脚边支着水壶,唯独不见云岚身影,“你怎的不围在她身边了?”
追云杵着脑袋叹出一气,唉声道:“方才我们遇到了一人,实在是看起来来者不善,我问姐姐,以后可有何打算,姐姐只道‘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踩着两个西瓜皮跐溜到哪算哪,以不变应万变,这才是浑水摸鱼的秘诀’。”
追云话说一半,又骤然仰天长叹一声,“后来我说,‘我实在不明白其中奥义’,姐姐又长嘘一声,让我噤声感受这世间万物,道义自在其中,可我真的感受不出来嘛。”
霁川眉峰微挑,“然后你因为太聒噪,所以被送回来了?”
“嗯。”追云面色生无可恋,“我以前还经常听那些哥哥姐姐说,尽人事听天命,可姐姐又说,时机未到以不变应万变,这遇到麻烦到底是要不要主动出击好?姐姐又敷衍我说’这哪能是一概而论的,等长大你就懂啦‘。”
霁川了然,虽然这些道理少了自己去现实中摸爬滚打慢慢沉淀,旁人说再多也是无义,但云岚主要的还是想给自己寻个清静。
“她不过是习惯如此了,你也不必强求自己,我扩院子时,在外面丛中添了几窝野兔,你可去找它们玩。”
追云抬起头来,望向霁川,“怎么听起来你很早就认识姐姐了?”
“以前在九重天见过。”
霁川将食盒放至桌上,追云一溜烟小跑过来,轻轻一跃便扒拉着椅子边缘蹲下,追云道:“姐夫可能仔细说说?我会保密的。”
霁川道:“以前经常能在风栖台见她独坐、修行罢了。”
“那姐夫只是远远的看着?”
“嗯。”
“那为什么要一直看着?”
如果不在意,为什么要一直看着,如果在意,又为什么一直看着,而不与之亲近。
霁川思忖片刻,正色道:“因为,她与扶光众神平定六界,受她雨露想登门道谢之人数不胜数,我不过是其中之一。”
追云面色怔愣,她想起云岚曾经说过的话,’我救你,又不是为你成为你的父母。‘
’没有我,你也依旧能活着。‘
“是啊,姐姐本身就是很好的人。”她的脑袋慢慢低了下去,埋入臂弯之中,“如果每个人都像我一样赖在姐姐身边,那对她而言也其实是一种困扰,对吗?”
霁川道:“花草树木、山川河流、动物昆虫、音画文字、以及人海潮流,都可以使她人与这世界链接,只是人各有异,也需要时间去探寻罢了,她清楚这点,所以她从未怨怼过你。”
追云闷声道:“姐姐确实更喜欢亲近花草树木、山川河流呢,在那里一趴就是几个时辰,我待一会就觉无趣,这么说来,我确实确实不知道自己链接在哪呢……”
“来日方长,这些话她不会说,你也不必拿去问她。”霁川本欲直接离去,转身看到了海棠树下水壶,他便添了一句,“别什么都学你姐姐,这些植物的根系是遭不住你们二人每日轮流浇水的。”
追云从臂弯中扬起脑袋,额前粘着凌乱细碎的发丝,“啊?我还以为多浇水能让这棵海棠树开的更好呢。”
霁川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何单是这棵海棠树?”
“因为姐姐说,即使这里空无一人她也是愿意留下的,她一直有个愿望,便是有一个自己的小院,院中种棵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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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岚化做白狐形态,伏在山顶平石之上,这里云海巍峨,人迹罕至。
察觉到到有人到来,她陡然化回人形,见霁川站在身后,她仰着脸笑道:“霁川,你怎么来了?”
霁川道:“我来的可是时候?”
“正好,晚风渐凉。”云岚挪出一块空地,得了允许霁川这才坐下,云岚自然而然的往他怀中靠去,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眺望远方。
“雁翎那边传回消息了……”
云岚轻声道:“我暂时不想谈这个。”
万一又是什么气人的消息,她可不想因为那些人坏了此刻安宁。
“好。”霁川的右手臂膀将云岚托住,左手则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他轻拢上云岚的手背,却不敢再进一步,直至云岚反手将他握住,一点点进入掌间缝隙,与他十指相扣,他才亲昵的蹭过云岚的发间。
霁川道:“你在看什么呢?”
“看春天,春日将尽,别辜负了才是。”
从这可将春谷这座不夜春城尽收眼底。
霁川道:“院中法阵可维持花开四季,堕春谷亦是四季如春。”
春天从不会消失,它只不过是从地球的这端走向那端,世界上永远有一隅留有春天的气息。
“我知道,但这不一样嘛。”
“哪不一样?”
云岚忽然仰起脑袋,道:“话说,霁川你的名字是从何而来?”
“是为禾胥上神赐名,你觉得如何?”
“还挺不错。”云岚眯起眼睛,撇嘴道:“那你怎么不问问我?”
“嗯…”霁川哄小孩似的,轻声道:“那你的名字是从何而来?”
“我自己取的。”
霁川一怔,“人如其名,确实适合你。”
“那你们草木灵族可有生辰?”
“怎么了?”霁川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避开,理论上来说,他的生辰应是便是云岚将他从枯萎中唤醒那日,可那一天也是池柳的祭日,这似乎不太妥当。
“好奇而已。”云岚垂下脑袋,手上愈发不老实,时而夹着指骨轻蹂躏过他的关节,时而用指腹在他轻柔,而后又替做指尖在其间轻掠。
好半晌,她才支支吾吾道:“我想说,如果你不记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日子,可以考虑和我一天啊,我觉得那日子挺好的。”
霁川道:“好啊,是哪一天?”
“这么爽快?”云岚错愕道:“你也先不问问有什么特含义?”
“嗯,那有什么特殊含义?”
这家伙……
“那你今年已经过不了生日了噢。”云岚悄悄抬眼看他会有什么反应,霁川迎着她的目光,道:“那不如我来猜猜?”
云岚点头笑道:“好啊。”
“惊蛰,又或是春分?”
“为什么?”
“你喜欢春天。”
“那只能选一个。”
“春分吧,春分时节暖和一些。”
云岚翻身扶住霁川的手臂,手肘被其抬手托住,她灿然笑道:“那你可喜欢这一天?”
“生命流转一周,在此开启篇章,而后与昼同长,和春共景明,确实是不错的寓意。”霁川的声音随风散入云中,身形被云岚一寸寸压下去,他有些无奈,“当心别摔到。”
“我只是有些开心。”云岚突然有些情却,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从他身上下来,双手往后撑去支住身体,她晃悠着腿,望向云海,轻声笑道:“因为我确实是如此想的。”
霁川侧首看着她的面容,道:“为何不早一些告诉我,不若补办一番?”
“不了吧。”她看着霁川的眼睛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春天之后还有春天,我们可以一起期待下一个春天。”
她需要的从不是永远停留哪一个节点,而是需要对未来的期待。
霁川道:“就像今晚我们可以期待日出?”
“也,不是不行。”
这一夜,她们互相依偎着,胡天海地地聊,从星垂平野到天降即明。
所幸,春天和明天一定会如约而至。
云岚的生日按照农历算吧,农历二月二十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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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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