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空澄澈,奉天门前鞭声阵阵,红蓝之间一隅赤影如松,手持白笏正跪于殿前。
“上圣,臣斗胆请命,自愿带兵前往边关收复失地。”
萧颦昂首道,字字铿锵,眸光坚毅。
众臣嗤笑出声,只垂眸看她,鄙夷之色溢于言表。
“求上圣恩准,此刻万不能退啊!”
萧元暨亦上前跪叩道。
建武帝不言,不知是否想到了什么,只见瞧着萧颦的那双眼中蓦得闪过了几分动容与不忍。
明芳见状垂目,而正当他要出言上表之时却见一武将持笏而出,转眼便跪在了萧颦身后。
“五军营左参将徐卓奏上,臣以为太子殿下所言非虚,愿以一营之力相助,重夺失地。”
嗓音阵阵,坠地有声,众臣皆默亦是都未曾料到竟会有五军营中之人会于此刻出言请愿。
“徐大人,五军营为京营,乃是圣上亲兵,你不思如何护卫上京,去那边关填什么乱?”
明芳开口道,言辞狠厉而刻薄。
跪在后方的徐卓不敢言它,毕竟身为京营,原没有外调出兵的道理。
而萧颦却是即刻崩紧了思绪,转眸与萧元暨对视一刹后即刻高声道:
“边郡失守,若就此放任下去他日该是瓦剌众部兵临上京城下,如今徐大人请愿调派乃防患于未然,何不是护卫上京,护卫圣上?”
“殿下此言差异。”
又一声音想起,只见兵部尚书许佑从旁站了出来,持笏示礼说:
“上次常朝,上圣已然下旨请和,怎就叫殿下说到了兵临城下的地步?”
“不错,许大人所言甚是,所谓穷寇莫追,若贸然出兵其形势怕是更为不利。”
次辅韩景出言道,垂眸瞧了萧颦一眼暗叹了声说:
“华阳殿下忧心百姓将士之心老臣明了,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如何从长计议?韩大人,瓦剌部族本就凶悍,如今连占我两城,待修养将息成了气候便更难攻下,您难道忘了前朝胡人是如何乱华的吗?”
萧元暨不管不顾道,回眸又迎上建武帝那阴沉的面色,拱手请愿道:
“上圣,如今尚未入冬,此时若去,恐还有机会重夺失地啊!”
“太子殿下所言甚是,上圣,臣幼时也曾习得兵法刀枪,愿自请挂帅,出兵边外!”
萧颦急忙跟着叩首说。
一时之间,殿前气氛凝重不已,两位首辅与其余尚书垂首不答,其余人等亦是不敢言它,只看着俯身向下的两个身影神色各异。
而那金銮之上,建武帝眉头锁死,盯着眼前那两道身影却不知为何忆起了那日璃婕妤所道之梦。
冷风拂面,扫过汉白玉阶又撩得那御前的拂尘稍动了些许,一旁的冯进喜眼见着时机将至,故意转了头去看了建武帝一眼,随后一撩白絮昂首唱道:
“上圣乏了,此事改日再议吧,退朝!”
言罢,不由得诸臣异议,只见那御前侍女即刻上前侍驾,一众臣子急忙自俯身稽首,竟眼睁睁地看着那金玉銮驾渐行渐远。
终于,待到那乌泱泱的臣子个个垂首踏出奉天门外,萧颦这才掸了衣袖,转头对上了同立此处那那抹明黄。
“皇兄不必担心,此次定能要到兵来。”
她出言道,不似宽慰倒像是已然成竹在胸。
萧元暨点头,虽说未有质疑却仍是心绪不宁地看着眼前那璀璨耀眼的金銮大殿。
“皇兄信你,只是不知他们还能撑得几时,又能否盼得到咱们。”
......
“不好,南城守不住了!”
硝烟弥漫遮天蔽日,利刃染血然军旗未倒,城楼之上士兵拼死而战,磊磊骸骨堆砌如山,城内哭嚎低哑深沉。
陆琛身披甲胄立在那最高之处,任血污斑斓但执掌中长剑屹立不倒,直指那高空万丈。
“重将在此,你我今日血染沙场马革裹尸,定不再让贼人再污我大越国土半分!”
他嘶声高喝道,喉中血渍自唇角淌下,部下残将举枪迎合回头再见那城下铁骑眸光灼灼。
‘嘭......’
一处云梯轰然倒下,连带着攻城而来的瓦剌兵将一同落入城底,大越将士杀红了眼睛,一批批地冲上城楼,握着早已瞧不出本相的残刃溅起血瀑数尺。
陆琛带人厮杀于阵前,有人跌落便有人再来顶上,狂风卷雨呼啸在那滚滚烽烟之中,直至孤鹰高鸣,又被一双缠着破布的双手撕去展羽。
直至雷鸣滚滚,暴雨倾泻之时才闻那号角鸣金,烟尘和着泥血被雨水自城墙处的沟壑中冲刷而下,陆琛撑着城垛,手中长剑应声落地,双目发昏地看着那被雨淋得模糊的天际他死撑着最后那一口气力看了眼跟在身侧的副将。
“去清点人数,看看咱们还剩了多少。”
“恐怕,不到五百了。”
副将回道,替他撑着胳膊面如死色地看向了隐在雾霭之中残垣断壁。
陆琛闻声垂眸,再无那多余力气再道其他,只捂上了胸口处的剑伤沉沉地叹了一声。
日落西山尽,鸦嗥绕残壁,不知归期可有时,苍野茫茫,秋霜裹尸魂乡去。
......
上京皇城,夜冷微消,那原本七日一开的奉天门却破天荒地在仅隔两日后再次推开。
众官员披星戴月,手持灯烛步行至红墙外,闻那鞭鸣震天钟声高昂。
“入班,跪!”
鸿胪寺官员唱声依旧,然这次却在一众文武俯身稽首之时换作了冯进喜于御驾之侧高声说:
“陛下圣意,边关战事吃紧,朕意用兵前往,故今日特设常朝与诸卿家商榷此事。”
言罢诸臣皆默,似是未曾料想过建武帝竟会有如此想法,但此刻却只得叩首俯身又于袖下面面相觑。
“怎么?诸卿家无甚异议吗?那便由礼部......”
“上圣。”
忽而一声高唤响彻殿前,打断了建武帝的言语,同时亦叫醒了深陷思绪之中的众位文臣武将。
“哦?许卿可是有何要奏?”
建武帝道,目光略有闪烁地看了身边的冯进喜一眼。
“上圣,臣以为我军精锐皆于敦、俞、檀三州,更有李督公为监军把守,可如今两城沦陷一城遭围,如此强悍之师便是精锐都抵挡不得更遑论其他......”
“打不过便要拱手相让国土吗?许大人,您这骨头未免也太软了些吧?难道您是忘了前朝之耻吗?”
萧颦毫不客气地打断道,许佑登时便被她拉了个没脸,瞪着双目咽下一腔不满道:
“华阳殿下,老臣之意只是道明时机不对,并未有割让国土之意。”
“那边关浴血的将士呢?困于城中的百姓呢?瓦剌生性凶戾,若让他们进城我大越百姓可还有何活路?”
她继续紧逼道,可许佑却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指教模样说:
“那难道为此再搭上更多人马便是优解吗?”
“敢问许大人带过兵吗?此战未开你怎知就一定会败?”
一道浑厚之声再次入耳,只见来者是一身着绯袍雄狮纹补的美髯大汉,双手持笏礼示上听道:
“上圣,臣以为华阳殿下所言甚是,未曾一战,怎知胜败?”
萧颦侧目,拱手便于大殿之上向他微示一礼目光流转时满溢感激之情。
“谢过都督。”
她话咬得极重,美髯大汉却是哈哈一笑,状似豪爽的模样摆了摆手说:
“殿下何故如此,臣也是恭听上圣调遣。”
萧颦颔首,抬眼时正巧又瞧见了立在御驾之侧的冯进喜,心中骤而明了。
此人姓邢名松天,乃是大越开国百年来的第四位武科甲榜及第的武状元,如今又任五军中军都督,统领京师亲军及各方都司。
生性桀骜,不知师承何地,只知是个良民出身父母早亡之人,平生最是嫉恶如仇,却又深谙官场之事为人倒是圆滑得很。
而冯进喜却是从背后将这尊大佛给拉了来,想必也是借了她跟太子的名头吧。
“上圣,臣以为此役再拖延不得了,一来严冬将近仗不好打,二来若再不派兵相援,恐怕檀城便保不住了。”
邢松天揖手道。
建武帝未答,只是面色深沉,垂眸又瞧了那一众内阁辅臣却见自那中军都督跳出来后便骤而熄了气焰,再不道反。
与此同时五军营左参将徐卓再度出言,乘胜追击道:
“上圣,臣自请带兵解困!”
萧元暨适时上前,立在重方之上叩首俯身道:
“请上圣下旨,调兵边关,逐贼寇,收失地,解檀城之困,救万民于灾祸!”
“求上圣旨意!”
萧颦稽首跟道,于此同时邢松天与徐卓亦随同伏跪向上。
晨阳破晓,一道金光透过层云洒下楼阁映照着翼善冠前东珠璀璨,建武帝于高位垂眸,俯瞰诸臣道:
“即如此,便由礼部拟旨,兵部调遣三千精兵即刻派往檀州解困。”
他顿了须臾,目光转去叩首向下的萧颦时眉眼微动。
“中军都督邢松天挂帅,华阳公主监军,一同前往。”
言罢建武帝又倏而起了身,目光含凛地扫视了一圈内阁诸臣继而又将视线转回于邢松天处说:
“邢爱卿身为中军都督,掌四方兵权,敦州总督战死,待到去时你便暂且兼任其职,掌杀伐之权三边十二州之兵力随你调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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