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何事?”晏宁也有些好奇地看着一脸高深莫测的丰和中。
丰和中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一本正经地说道“听说,赵太师已经为你觅得了良婿。”
晏宁的眼中有些诧异,一点担忧地看向赵今棠,平日里一贯洒脱肆意的赵今棠,如今正抿着唇一脸倔色。
“是何人?”晏宁问道。
“当今文试状元郎唐周行。”
“唐周行?”晏宁对她有点印象,当日御街夸官之时,他身着红色官服骑在马上,与杨封并排走在前侧,模样倒是端正,只是……为人太过于刚正。
二皇子和太子政治斗争到神宗十五年的时候,朝堂之上基本没有朝臣能不卷于这场政治漩涡,而唐周行就是真正的清流一派代表。
出身寒门,苦读数十载后一朝高中状元郎,只想着做些兴国为民之事,却不成想官场之中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光靠着一身才学和正气如何能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中立足?
唐周行这个人亦如翠竹,过刚易折,一身才学无处施展早早地被下放到地方做了个小官。
“就是唐周行,这个人当时我在学堂接触过几次,性格是古板了一些,家世虽然也与你不登对,但是人品和才华却是没得说。你虽是下嫁,但他是状元郎又娶了你,日后必成大器。”丰和中的神色暗了暗,面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只是手中的折扇却破天荒地折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手心。
赵今棠嗤笑一声,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眼中尽是凌厉之色“是我爹让你来做说客的?”
丰和中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半晌他摇摇头“老师与我爹谈及此事的时候我偷听到的。”
“那你与我说此事意欲何为呢?”赵今棠眼中带着冷冽,逼近一步仰头直勾勾地盯着丰和中,她没有丰和中高,此刻的气场却压得丰和中有些喘不过气。
晏宁见气氛有些奇怪,慌忙劝慰赵今棠,想缓解此刻剑拔弩张的氛围“既然是和中偷听到的,此事许暂未尘埃落定,今棠你莫不如回家去问问赵太师,不要听了这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赵今棠侧过脸,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碾碎了手中的花苞“就算不是唐周行也是旁人,于我而言没什么区别。”
言罢,她扯了扯嘴角偏头冲晏宁笑笑“嫂嫂你知道为什么他会选唐周行吗?只是把我做棋子罢了。”
她的话看似轻松,却宛如一根被轻柔指尖拨动的琴弦,指尖流出的音符是凄婉悲鸣的曲调,撞得晏宁的心口止不住地发酸。
这个时代的女子,无论是高门贵女还是小家碧玉,都是父权皇权的牺牲品。她们的婚姻不是自由恋爱下水到渠成的感情,而是掺杂着利益与目的权钱交易。
而这场交易的受益者,却没有这场婚姻中的女人。
晏宁的婚姻如此,赵今棠的婚姻亦如此。
“和中,你且先去前厅吧。我与今棠妹妹稍等片刻便去。”
丰和中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他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赵今棠冷着的脸,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看着赵今棠落寞的眼眸,晏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今棠若是不想嫁人,我有一个主意,只不过我不知道这对你而言是不是一个好主意。”
听闻晏宁的话,少女原本失意的眼眸重新染上了一丝明媚,那抹明媚如同骄阳晃着晏宁的眼睛。
晏宁私心想着,这样肆意洒脱的女子,原本就应该拥有一生放荡不羁的自由。
两人回到前厅之时,丰和中和杨封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裴宗祁浅浅弯着唇角,手中把玩着桌上的茶杯,杨毅坐在裴宗祁身侧,面无表情地品茶,看不出喜怒。
见两人进来,裴宗祁眼前一亮,晏宁看到裴宗祁心下一软,加快了脚步,看到杨毅冷冷的目光投来,心下又有些恐惧,放慢了原本急促的步伐。
裴宗祁站起身,温润一笑“说什么体己话了,这么久才回来?”
晏宁有些心虚地撇了杨毅一眼,见他自顾自地在喝茶没有再看这边才稍稍宽心。
“怎么就和嫂嫂说了这么片刻的话,玄宁哥哥都要管着呀,管得真严。”赵今棠撅了撅嘴,冲晏宁调笑地眨眨眼。
丰和中有些诧异地看向晏宁,刚刚她分明是有意支他离开,她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让赵今棠这么快心情就放晴了。
“你占着我夫人我还未与你分辨,你这小姑娘倒是先倒打一耙?”裴宗祁笑着握住了晏宁的手心,说道“夫人,我们早些回府吧,与这些闲杂人混在一起,我与夫人都没有时间相处。”
裴宗祁不值钱的模样引得众人哄笑一片,晏宁微红了耳朵与众人道了别。
临行前与赵今棠对视一眼,她微微点头。
丰和中慢慢摇着折扇,若有若无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
出了定安侯府,已是日暮西山,街上却还是一片喧闹。
“我们不坐马车回府吗?”晏宁问道。
“先不回府,我带娘子去个地方。”裴宗祁拉着晏宁,并未走宽敞的大路,而是进了小巷,小巷狭窄两人堪堪并肩而行。
就这样七拐八拐,终于走到了一排颇为老旧的店铺,晏宁抬头望去,店铺上的名字“雁思”。
“人归落雁,思发花前,好雅致的名字。”晏宁轻声道,却被小店旁小孩的哭声打断。
晏宁回头看去,是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孩,似是糖人掉到地上正啼哭不已,他的母亲和几个妇女正坐在台阶上摘豆角,见小孩啼哭,一本正经地唬道“在哭就把你送到二皇子那,他专吃你这种不听话的小孩。”
那小孩似是被吓唬住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含着泪,咬着下唇不敢再哭出声。
“啥呀,人家二皇子吃的是胎盘,说那玩意大补。”另一个妇女用胳膊抵了抵小孩的娘。
“不是吧,我听说他吃的是生肉哎。”几个女人凑在一起,笑着讨论着猎奇的宫廷秘事。
晏宁微微侧目,闻言看向一脸平静的裴宗祁,他似乎没有听到女人们的窃窃私语,只是拉着晏宁进了雁思。
刚进小店,一股浓烈的酒香传来,与晏宁平日所闻到的花酒果酒淡雅幽香不同,那酒香带着辛辣的醇馥,像草原上的烈马恣意潇洒。
“这酒好香,不似是中原的酒,更像是塞外的酒。”晏宁不禁感叹道。
“哈哈哈,姑娘好见闻。”爽朗的女子声音从后门传来,一个身穿粗布短衫的女子抱着酒坛子走进来,声音豪爽。
来人是个异域女子,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五官十分漂亮可以看得出年轻的时候是一个绝世美女,只是从左脸到唇角有一个巨大的疤痕,那个疤痕有七八厘米,看起来有些可怖。
“赵娘子,别来无恙。”
两人似乎很是相熟,只是这妇人已经徐娘年纪,应当是已经嫁为人妇,这玄宁叫人家娘子,属实于礼不合。
“你小子,没大没小。”她将酒坛放在桌上招呼两人坐下,随即她看向晏宁笑道“这便是你的新妇,当真是与你相配。”
这女子虽是异域人,却说着一口流利的南夏话,想必也是在南夏住了多年,若不是那双清蓝色的眼眸和高耸的鼻梁,当真看不出她的身份。
晏宁笑了笑,一时间她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的女子,若是叫她赵娘子显得有些轻挑无礼,她求助似的看向裴宗祁。
裴宗祁笑道“娘子跟我一同唤她赵娘子即可。”
晏宁微微俯身唤了一句“赵娘子。”
那女子端了几盘糕点放在桌上笑道“一晃多年,你小子竟也成婚了,长姐的夙愿也了了。”
见晏宁盯着赵娘子去后院的背影疑惑,裴宗祁笑道“我母亲与赵娘子情同姐妹,赵娘子的未婚夫是我父亲的副将。”
“未婚夫?”
裴宗祁将淡粉色的糕点掰开递给晏宁一半,给他倒了杯烈酒“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赵娘子是党项的夷族人,当年我父亲在雁留关镇守,他的副将赵旻黄在郊外救下了被猛兽追逐的赵娘子。赵娘子也是个可怜人,两军交战,苦的却是边境谋生的无辜百姓,她的父母都死于战火。当时正是与党项交战最激烈的时候,赵副将将浑身是伤的赵娘子带回军中,我母亲唤来军医为她医治。此后,赵娘子便留在了军中,为将士们缝补衣物。时间久了她便与我母亲熟络起来,后面和赵将军生了情。”
“这是个情投意合的爱情故事?”晏宁笑道。
裴宗祁摇摇头,转而开口道“当时正是与党项交战最激烈的时候,多少南夏的百姓死在党项人手中,这样一个异族人出现在军中本就有诸多非议,况且还是一个相貌美丽的年轻女子,赵副官要娶赵娘子的风声一出,镇守雁留关的众将士都联名让我父亲斩杀妖女,以正士气。”
晏宁蹙了蹙眉,她想到了赵娘子脸上的伤疤,询问道“那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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