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知遇在后仓对着冰冷的椰果桶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勉强压下脸上的燥热和心头的窘迫。林晓蔓促狭的笑声和苏见薇那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眼神。
像两根细针扎在他敏感的神经上。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颜氏特调全糖Plus”和那个“柠檬水先生”苍白的下巴一起甩出去。生存,扣钱,保住这份工作,这才是他该想的事!别的,都是干扰!
他搬起一箱椰果,沉甸甸的重量压在手心,带来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板着脸走回操作区,目不斜视地将椰果桶加满,仿佛刚才那个落荒而逃的人不是他。
日子在刻意回避某些话题和目光中继续。颜知遇强迫自己专注于摇杯、加料、封盖、送单。他努力屏蔽林晓蔓偶尔飘过来的、带着探究和笑意的眼神,也尽量不去看收银台那个失物抽屉。那张深蓝色的公交卡,连同背包里的旧书和速写,都被他粗暴地归类为“不该想的麻烦”。
然而,苏见薇那句轻飘飘的“第三个周三提前十分钟……倒是挺准时”,却像一粒无意间落入土壤的种子,在某个角落悄然生了根。
又一个周三。天空难得的放晴,阳光透过玻璃门洒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下午两点五十分。
风铃声准时响起。
店里的几个人几乎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门口——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的同步率。
玻璃门被推开。那个清瘦的身影走了进来。依旧是灰色卫衣,深色牛仔裤,没有戴帽子。黑色的短发似乎更凌乱了些,脸色在阳光下白得有些透明,眼下浓重的青影像晕染开的墨迹,嘴唇依旧没什么血色,干燥起皮。他微微低着头,径直走向收银台,脚步比平时更显沉重。
“柠檬水。全糖。”声音低哑干涩,气息有些微弱。
苏见薇:“好的,一杯柠檬水全糖。”
林晓蔓立刻开始操作,动作麻利。切柠檬,加冰,糖浆加到刻度线顶端。这一次,她的眼神没有瞟向颜知遇,嘴角却抿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等待什么。
颜知遇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缩紧了一下。他正站在林晓蔓旁边准备柠檬片。他能感觉到林晓蔓的余光,甚至能感觉到周乐乐和苏见薇的目光似乎也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无形的压力。他知道她们在等什么——等他的“手滑”。
一股强烈的逆反心理混杂着深深的窘迫猛地涌上心头。他偏不!他受够了这种被当成笑话看的感觉!他紧紧抿着唇,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柠檬上,用力地、专注地将它切成薄片,仿佛那柠檬跟他有仇。
他刻意不去看林晓蔓的动作,不去看那杯正在制作的柠檬水,更不去看收银台前那个沉默的身影。他要用行动证明,上次、上上次,真的只是意外!他颜知遇,是个专业的、专注的奶茶店员!
林晓蔓顺利地完成了全糖柠檬水,没有多余的糖浆添加。她封好盖,把饮料放到取餐台:“柠檬水好了。”
颜知遇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看吧!他做到了!他专注于切柠檬,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韦星野沉默地拿起那杯饮料。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颜知遇因为神经放松,切柠檬片的手腕下意识地加快了一点速度,刀锋划过柠檬光滑的表面——
一切正常。颜知遇成功切好了一片完美的柠檬薄片。他心中那点小小的得意还没升起——
“叮咚!您有新的美团订单,请及时处理!”
店里的点单平板突然发出响亮的提示音!声音在安静的午后格外突兀!
几乎是同时,颜知遇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手一抖!他正在切的那片柠檬猛地从指间滑脱!不是掉在地上,而是“啪”地一声,掉进了他手边一个敞开的、装着半成品“珍珠奶茶”原料的大桶里!黄澄澄的柠檬片瞬间沉入深褐色的奶茶液中,消失不见。
“啊!”颜知遇低呼一声,傻眼了。
林晓蔓和周乐乐也看了过来。
“颜知遇!你搞什么?!”王大海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从后仓方向炸响,“那桶是待煮的珍珠奶茶基底!你丢个柠檬片进去是想毒死客人吗?!这一桶全废了!扣一百!”
颜知遇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心沉到了谷底。一百块!他感觉眼前发黑。
而就在这小小的骚动发生的瞬间,那个一直低垂着头、仿佛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的韦星野,拿着柠檬水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但这个细微的动作快得如同错觉,他甚至没有回头。
没有任何停顿,沉默地推开门,走进了外面明媚的阳光里。风铃轻响,店里只剩下他留下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凉气息,和王大海愤怒的咆哮。
颜知遇根本顾不上看韦星野是否离开,他手忙脚乱地试图去捞那片该死的柠檬片,但桶太深,奶茶液浑浊,哪里还捞得到?他只能绝望地看着王大海冲过来,对着那桶“污染”了的原料痛心疾首。
“第三个周三,提前十分钟,状态……更差了。”苏见薇清冷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她看着韦星野消失的门口,像是在记录一个客观现象,对眼前的混乱置若罔闻。她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颜知遇的懊恼,让他捞柠檬片的动作顿了一下。是啊,那个人……好像真的越来越糟糕了。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立刻被王大海更大的吼声淹没。
“还愣着干什么?!把这桶给我倒了!重新煮!耽误的订单损失全算你的!扣钱!必须扣钱!”
后仓里,吴思琪正站在一个陈旧的铁皮文件柜前。柜子有些年头了,漆面剥落,边角锈蚀。她需要整理一批过期的供应商合同和宣传资料。她拉开最底层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抽屉,里面堆放着各种积了厚厚一层灰的文件袋和文件夹。
她戴上一副一次性手套,开始逐一清理。大部分都是无用的旧报价单和过期的活动方案。当她抽出一个深蓝色、印着褪色“冰冰小屋”Logo的硬壳文件夹时,动作顿了顿。这个文件夹很旧,边角磨损严重。
她翻开文件夹。里面并不是合同,而是几张同样陈旧的、边缘发黄的打印纸,上面印着一些早已过时的饮品配方和促销方案。吴思琪面无表情地快速翻阅,准备将这些也归入待碎纸的废料堆。就在她翻到最后一页时,一张夹在里面的、对折的、巴掌大小的纸片飘落出来。
她弯腰捡起。
那是一张略显粗糙的铅笔画。画得很简单,线条有些稚拙。画面上是一间小小的、四四方方的房子,房子顶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像是雪花的图案依稀能看出是“冰冰小屋”旧Logo的简化版。
吴思琪拿着这张logo,平静无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然后像对待任何一件无用的旧文件一样,将它重新夹回那个印着“冰冰小屋”的旧文件夹里。
接着,她将这个文件夹连同其他过期的资料一起,放入脚边标着“待销毁”的大纸箱中。整个过程高效、利落,不带任何多余的好奇或感慨。这张充满童稚的画,连同那个早已消失的“冰冰小屋”,对她而言,只是整理工作中一件需要分类处理的旧物。
她抱起装满待销毁文件的纸箱,转身走出后仓,脸上依旧是那副专注于店务的平静神情。
而在前厅,颜知遇正垂头丧气地清理着那桶“阵亡”的珍珠奶茶基底,王大海的咆哮还在耳边回荡。一百块……他感觉心在滴血。那个沉默的“柠檬水先生”,那双苍白的手,苏见薇那句关于“状态更差”的话,还有后仓里那张被归类为废纸的、画着“小冰屋”的铅笔画……所有的一切,在生存的重压下,都显得如此遥远和微不足道。
他只想赶紧把眼前这堆烂摊子收拾干净,祈祷今天别再被扣钱了,再扣钱就吃不起饭了,得出去乞讨要饭去了,小颜我啊要喝西北风了。
小颜真的好命苦天天被扣钱[可怜]
今天我摇奶茶快摇4??了[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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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原来暖光之前叫冰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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