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去了江白雪那。

江白雪躺在地板上，四肢伸展。

又站着，影子落在地面上：「据说后天有彗星，要看么？」

江白雪也知道又知道的名字，在她开口前。

又说：「柠檬彗星。」

「什么样子？」和想象中的名字不一样，江白雪问。

「彗星的样子。」又回答，「宇宙中有信息统一规则，包括概念，知识，一切都会被替换成自己知晓的东西，再由自己传达给其它同类，接收同类传达回来的，在规则下变得能够理解的信息，以此完成信息统一。」

「有点，奇妙。」江白雪做出评价，「既然这样，这不是我们的世界，能上去看吗？」

又想了想，能被认知为彗星，说明和她知道的差不多，差不多的话，彗星是真的彗星，对宇宙来说真实存在。既然存在，为什么不能抵达？

因为这是宇宙。宇宙不一定有工具。

「被认知成彗星，宇宙不该作假，有速度快的工具，能够追上，应该能上去。」

「你跟我来。」

江白雪迅速爬起来，向建筑地下走去。

地下停场排得满满当当。

本该是不同驾驶工具的位置，摆着很多……类似飞行器的东西。说它类似，是因为除了这个词，无法被替换成其它，只能这样去理解。

「看来你和我想得一样，果然，一提到宇宙，就会想到这些东西。」

没办法，谁让她们曾经是人类。

所以建筑里的出行工具被替换成飞行器，是没办法的事。

「变成这样，我也分不出来是什么了。」江白雪拿出大把钥匙，「总之你试试，哪个快用哪个。」

空地草坪变成驾驶训练场地，飞行器和又想象中操作一样，一开始不太适应，几圈下来得心应手。

是的，得心应手。

又望着草坪上曾经是装饰物的残骸。

「顺眼多了。」江白雪非常高兴，「草坪上干净，那些东西真讨厌，长得一模一样，看着烦，懒得理。」

原来江白雪也不喜欢。又把赔偿的话吞回去。难得这么高兴，别打扰她的兴致。

清扫机器清理装饰物残骸时，又在思考别的问题。

「宇宙……有负责秩序的同类，但是……有驾驶证吗？」又自己做出回答，「可能有可能没有。」

「违反规章不开回来没关系，随便你用。」江白雪无所谓。

规章……毕竟江白雪仍旧认为同类是人类。

又拒绝：「这样不行，不能不付出任何事借用你的东西。」

「那，给你这个。」江白雪从口袋里拿出相机和几块电池，「知道你这么说，刚才顺便找到的。如果有有趣的事，录下来，我会看。」

又接过观察：「这个，是不是也有点，不太一样？」

「看起来是，电池很多，要经常替换，这里还有，都带上好了。」江白雪再次掏出一把电池。

又把相机和电池放进包里，不禁想。

……没有被规则替换前的样子，到底是什么？

偶尔，会这样好奇。

「溢出，的能源。」江白雪说。不光是又，她也想过这个问题：「能在宇宙中制造机器，制造者拥有远超我们之上的科技，对我们来说是无法理解的层面，但换成是能源，就像电池，虽然这东西久远，但我们一下能够理解。」

「……你的推测，非常有道理。」又茅塞顿开。

柠檬宇宙有光，也有能源，在别的同类来看是什么形式不重要，在又和江白雪眼中，那就是能源。宇宙中出现的机器类，有它们的制造商，虽然能够在规则下被替换成相似的东西，但要完全一模一样很难做到，根据江白雪的推测，物品相差过大，理解出现参差时会用其它东西来补足，补足到意识能够去理解参差，这就是，差别。

那些奇形怪状食物。原来是这么回事。就算是杂糅的东西，意识也能够理解，能够做出是食物的判定，意识说，这东西我吃得下，于是参差就这样得以填补。

那么……

又问：「你的实验工具，还在吗？」

「猜得很准。不在。变成奇怪东西，不像融合产物，但不知道怎么用。」

「你家现在的院子门锁……也很怪。」

宇宙里，来到江白雪家的第一天，又就发现这件事，门卡还能用，但和原本的模样相差千里，如果不是包里只有几个东西，估计很难辨认。

「怎么个怪法？」江白雪立刻止住，「别说了，我猜很难形容，这真没办法。」

又不得不承认这没办法。

江白雪和她姐姐一样，很擅长科学知识。然而……连工具都无法使用，科学家也只能望洋兴叹。

或许是出于对熟人下意识反应，又多出不该有的好奇，问：「是什么样？」

「你把相机拿出来。」

江白雪打开相机，「这样。」

「……我被它攻击了，」具有冲击力的物品不由分说出现在屏幕，又小小叹息，「以前读书时，我不擅长科学知识。」

「真的不擅长？」江白雪问。

「相对而言。如果问科学和哲学哪个更容易，我判定的不是难易程度，更像是……对哪种有益于未来的判定。我们不是什么科学家哲学家，不需要发表惊天发现，哲学永远有前人总结的固定答案，回答固定答案足够得高分，而科学对我用处不大，即使它未必比哲学更难。所以我不擅长科学。」

「以前，我姐说，你相当擅长咬文嚼字。」

「现在也一样。」

‘被展示的那个人是你？’

‘老师让我找你。’

‘我说话就这样，你时间很宝贵吧，直接说。’

‘会不会写出来？我真的会。’

这是，十分久远的记忆。

‘母亲去世前一直是我妹妹在照顾，母亲决定由我负责后事。’

‘我妹妹她……自从母亲去世后……’

‘一直闭门不出……砸东西……发脾气……’

‘谁也不见……’

‘这样下去，这个年纪，好可……’

这是最近的记忆。

她还是一样咬文嚼字，所以没让同学说出最后那个字眼。

叮——

提示声打断又的沉思。

「哎呀，没电了。说起来，这么久远，要换电池的东西……」

江白雪拿着的相机屏幕一片漆黑，她边换电池边说，「至少几千年前了吧？文明前就淘汰了，要不是因为是必学教育知识我们根本不认识。所以我想，用能源来弥补差异，这个想法出自于人，不是宇宙。」

「是，宇宙怎么会理解差异？」

「那真是个相当厉害的人。拥有超高等文明的世界居民会反过来思考如何让低等文明理解并使用同样的科技，虽然在我们来看这个相机落后，但这么做，能够固定它的形态，换成别人来看相机也是这样子，即使更低等级文明也能快速理解使用，减少很多多余的转化消耗，我的意思是，这样的人即使在它的世界一定也是佼佼者，怎么会来这里？」

江白雪家里装满了又从商会买来的机器，她会对制作机器的同类产生些许兴趣不奇怪。那个同类很强，对科学了解不深的又也清楚知道，对方世界文明水平在她们之上，还要之上，也可能是三四倍，几乎可以说是人类文明的鼎峰，贯通一切才能做到融合，但也正因为如此……

「可能是知道得太多，思考得也太多。这里除了宇宙，同类，外星人，柠檬外什么都没有。但是同类是同类，或许是个思考的好地方。」

「同类吗？」

「嗯，柠檬宇宙没有人类，只能说我们过去是人，像现在这样不吃不喝也不会死，在你看来，还能算作人吗？」

「看来不能。」江白雪终于换好了电池，「那我也改变称呼叫同类好了。外星人长什么样？」

又指了指相机屏幕：「这样。」

屏幕上，是两个少女的影子。

下一秒，屏幕亮起，出现那张照片。

江白雪忽然说：「给我讲讲，迷宫的故事？」

「所以现在，那孩子住在你隔壁。」江白雪总结，「喜欢吃东西，收拾房间。有时会蛮横，但不无理取闹，理解力很好。」

「有点像我希望中的妹妹。」又说。

「如果你有妹妹会怎样？」

「天天欺负她。」

「还好我不是你妹妹。」

「逻辑上来说不可能。」

「那个世界的人，特别讨厌魔法，以后再也不会有魔法了。」

「那会变成什么？」又问。

「从哲学角度来看，会变成……真理至上的世界？」

「从科学角度来看，会变成武器流通的世界。真理至上不是科学吗？」

「对我来说是哲学。」江白雪垂着眼，「我住在这，在母亲留给我的，她为伴侣建造的房子里。」

又把黄橙橙的物品从背包里取出，放在江白雪面前。

「柠檬。来时路上抓的。打了一个外星人，捕捞网打坏了。」

「坏了怎么办？」

「不抓了。」

「不可再生？」

「捕捞网是。回去再做。」

「多带几个出门？」

「会重。」

「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抽象。」江白雪拿起柠檬放在眼前，「这个，到底是什么？」

「柠檬。」又毫不犹豫回答。

「看起来是，吃起来是。无懈可击，顽固回答。」江白雪把柠檬贴在脸上，「我来到这里，应该有原因。和你差不多。」

「……」又短暂沉默，「你这么想的话。」

又开着飞行器回到休息站，租下一间库房停放。

一切安顿好，时间来到晚上。

又在休息站走廊上吹风，想了想，像江白雪一样，躺下来。

看见的是走廊天花板。视线越过楼梯扶手，看见的是被扶手分成几块的天空。

闭眼。

「你回来啦？」

睁眼，影子落进眼里。

燕招月身上有香气，「我找到厨师。报名参加明天考核，通过当学徒。」

「借到了，飞行器。」又说，「同类说，能上去的话，用相机拍给她看。」

「相机？」

又拿出相机和电池。燕招月也在走廊上躺下。

「在你眼里，看起来如何？」又问。

「一个大方块，一堆小方块。」燕招月回答。

回答几乎验证了江白雪的猜测。

相机不是通过宇宙规则强制统一，而是它的制造者把它做成这样。

「这东西能干什么？」

「像这样。」又对着天空拍摄一张照片。

某时某刻的宇宙，就这样定格。

「记忆，存放？」燕招月说。

「差不多。」

「小方块是什么？」

「它的，食物。」

「吃了才能工作。」果然，燕招月立刻就明白。

「非常，容易理解。」又也不得不佩服制造相机的同类。

咚！

声音透过地面传来。

是左侧隔壁。

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

柠檬香气若有若无，弥散在走廊。

「要出门吧。」燕招月通过声音分析。

「能听见？」又除了一声咚没听见其它。

「能。」

「得起来。」

「听着在整理，还要一会。」

「嗯。」又问，「彗星，要去吗？」

「当然去。看它飞过去无聊，去追它有趣多了。」

「说不定白天会来。」

「对，会和考核撞上。」燕招月从口袋拿出一张传单，「这个给你。」

【厨师班招生】

【考核任务：处理食物】

【时间：明天全天】

【地点：餐饮站】

【通过条件：成品达成指定数量】

【附赠：可带一名同类，免费提供两餐，失败品自行处理，不必赔偿】

「早点去？」又说。

「是免费餐。」燕招月强调，「考核任务无所谓，下次也能参加。来吃免费餐。就当邀请我的报酬。」

这么说，又没理由拒绝，「好。」

「说定了！啊，隔壁要出门。」

躺在地上的两人起来。

「晚安。」燕招月挥手，打开自己家门。

又也打开自己的门。

既然被这么说，只能去睡觉。

门在身后闭合，又无奈地想。

脚步声自门外响起，由近及远。

隔壁，听起来没锁门，好像根本没关门。

宇宙里，缺乏安全意识的，不止江白雪一个。

明明有个窥伺为乐的宇宙吗？

去睡觉好了。

?

屏幕前，作家的手，停在一条恶意评论上。

黑铃很少去讲述真实的故事。那会让她觉得被冒犯。

因为文字容易透露出一切。碰巧遇见，同样热衷于观察的人的话，会被入侵思维，意识。

她善于观察。讨厌被窥视。

“你在恐惧自己碌碌无为，恐惧骄傲的自己一事无成，跌落在名为现实的尘埃中，最后变成你口中的‘你们’。”

“你恐惧变得正常，奢望变得正常。知道自己一事无成。憎恨又爱着因碌碌无为而独特的自己。”

此刻，她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被这个透过故事观察她本人的恶评者。

好好看故事，不好吗？

好好评论故事，不好吗？

讲故事的人。是怎样的人。

和故事有什么关系？

或许对方是她的读者，有资格评论她的故事如何。

但对方是她的什么人，有资格来评论她为人如何。

然后，黑铃慢慢平静下来。

垂下眼，面无表情略过这条评论。

宇宙：……谁在念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作家，又、即将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