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两人对时惜讲了大概情况,包括身份证明的事。
再次返回城镇时,时间已经是上午。
踏入城镇的一刻,又意识到,她还处于被通缉状态,即使有意避开视线,固定角色还是会有意无意看向她的方向。
同理,参加者不会注意到她,二者很好区分。
镇上不宜久留。
在越来越频繁被注视中,又说:「我们得快点找到医生。」
镇上,有医馆吗?
「不需要那种地方。」见又四下寻找,梅丽指着一个方向,「公民馆在那边,过去看看。」
……梅丽还说过,不需要铁匠。她不需要的东西……深可见骨的伤口。
又现在稍微明白了些梅丽为什么烦躁。
三人朝那个方向赶路。
身边偶尔有同类匆匆经过,镇上一直被这种窃窃私语中维持平衡的不安感环绕。
还没走进公民馆,吵嚷声从建筑内传来。
公民馆大门敞开着,只一眼,又就认出柜台后的三人。
是余愿,夏辛羊和宫上。
公民馆内有不少同类,大部分聚集在柜台四周,几名同类包围柜台。
「凭什么你们说什么是什么?」
柜台内三人被质问。
馆中突然安静一瞬。
「大家!」包围者高喊,「夺取她们的身份证明,我们就是医生!」
聚集的同类蠢蠢欲动,嗡嗡声四起。
「认识?」梅丽问又。
「见过面。」又补充,「在外面。」
「正好,她们看起来是医生,我们过去。」梅丽抬脚往柜台走。
又拉住梅丽,「从侧边过去。」
三人从侧方靠近柜台,大厅内状况混乱,三人没有引起注意,就这样靠近柜台,站在柜台一侧边缘处。
透过群体缝隙刚好能听见对话声,又往里看了看。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不管用了啦。」夏辛羊转过头去看余愿,「余姐早知道会这样。」
「……不管用了。」宫上慢吞吞说。
「嗯。」余愿没有惊慌,淡淡应着。
余愿站起来,提高音量:「你们知道,迷宫奖励是什么。」
大概是,一包纸巾。又在心中回答。
为了一包纸巾图穷匕见的同类……虽然不多,但真的有。这算搅乱秩序吗?
余愿继续说:「就算有第一名,也只会有一个,既然我们在这里,说明有所需求,就我个人而言,打架和治疗没什么区别。」
「哦,有活干了。」夏辛羊拍拍宫上,「快点。」
两人也站起来。
「尽量别在中间。」又一手一个,把梅丽和时惜往旁边拉。
与此同时——
光束四射,第一个冲上前的包围者随着光束飞出,其余包围者一拥而上,下一瞬,战斗结束。
又看得清楚。
余愿挥动武器打飞了第一个袭来的同类,夏辛羊和宫上一左一右掩护,夏辛羊周围的同类还未冲上时便姿势扭曲被甩飞出去,宫上说话很慢动作却快,甚至比余愿还快,被她打飞的同类更多,战斗就这样在瞬间结束。
「你看啦,」夏辛羊指指被宫上打飞出去的同类,手落在宫上肩头,「等会又要忙了。」
宫上看看被夏辛羊甩出去的关节扭曲的同类,过几秒钟才反驳,「你,你还不是一样!而且,我收手了!」
见再没有同类上前攻击,余愿说:「可以继续打,我会负责治疗,也可以不打,各找各的去处。」
原本蠢蠢欲动的群体迟疑起来,夏辛羊拉着宫上在这样的目光中走向被打飞的同类。
瞥了眼地上,夏辛羊说:「全恢复没准又要被攻击,恢复一半好了。」
「关节应该这样装回去。」说着,夏辛羊拽起瘫着的同类,两手按住对方错位的关节,随着骨骼碰撞声,同类发出凄厉惨叫。
惨叫声中,地上瘫着的同类们,还能动的慢慢向后挪。
迟疑的群体中,大部分同类收回目光,群体开始分散。
有同类抖着声音提出质疑:「你们……你们不是医生身份?」
夏辛羊没有回答,自顾自干活,后退的同类被一个个抓回来。
惨叫声此起彼伏。
宫上低头处理伤者,过了一小会,开口解释:「我和她,不是。」
夏辛羊抱怨:「你怎么什么都说。」
「因为被,问了。」又治好一个同类,宫上才送出回应。
见状,夏辛羊不得不开口。
「答对了。余姐不仅在这里是医生,我们两个是她的助手。余姐会的,我们也会。她可以用身份效果,而我们……」夏辛羊爱莫能助地摊手,「没有身份效果,如果伤者太多治疗不过来,只能用平常的措施,像这样。」
说着,夏辛羊处理好最后一个关节错位的同类。
蠢蠢欲动的群体彻底分散,治疗完毕的两人扫视周围寻找还有没有伤患。
群体散去,余愿看见柜台旁边站着的又,就这样攀谈起来:「你在这啊,听说你被通缉……」
这时,头顶有铃声响起。
余愿听完广播站起身:「来,边吃边聊,这边看来是你的同伴,一起去。」
……原来,镇上包吃包住?
前往食堂路上,又忍不住想这件事。
食堂很大,一排排桌椅遍布整个空间,橱窗里身影忙碌,同类们排队打饭。
轮到又站在橱窗前时,又仔细观察。
橱窗后忙碌的身影是固定角色。
准确得说是分配了职位的固定角色,只会按照要求重复打饭过程,没有多余交谈。
又得出结论,像林中母女一样,有职位的固定角色并不会因为她被通缉而盯着她,似乎根本不知道她是通缉犯。
「很有序吧。」找座位坐下,余愿说,「公民馆内由镇上居民负责,食堂后厨进不去,整个公民馆无法毁坏,也无法对镇上居民动手,只能有序吃饭休息。」
「柜台啊,」余愿知道又想问什么,随口解释,「柜台没有居民负责,我们来时就没有。打听了一下,原来是有的,不知道怎么不见了。镇上第一天突然乱起来,受伤者很多,我们借用了柜台当治疗点。」
说着说着,余愿后知后觉,目光落在梅丽和时惜身上,问:「这两位怎么了吗?」
又看向时惜:「这是时惜,失忆了,忘记正在参加活动。」
「这样啊。」余愿打了个响指,「现在如何?」
迷迷糊糊的时惜突然动了动。
时惜看看又和梅丽,确认:「又,还有梅丽,我记起来了。」接着看向余愿:「谢谢,我是时惜,身份证明也是医生。」
余愿惊讶:「原来无法治疗自己吗?有点可惜……我是余愿。」
「你也是医生,不知道这件事?」梅丽问。
「不知道,我没受过伤。」余愿想起了什么,接上刚才没说完的话,「大厅隔壁是迷宫探险队,那边说,如果有同类做出行动,居民会调整行为模式来应对,负责柜台的居民可能被谁带走,不排除其它情况。」
余愿旁若无人地对又说话,梅丽本身不是乐于聊天的类型,时惜也一样,于是一时只有余愿在说。
「对了又,也是那边说你被通缉,推测原因是搅乱秩序,暂时没有办法撤销某个身份证明,外出有危险,居民说不定会攻击你,要不要去那边看看了解情报?」
又埋头吃饭。饭菜味道很好可是总差点什么。
「我会去看。」又说。
饭桌上安静下来。
时惜问余愿:「这边受伤的同类多吗?」
「多得很,抢身份证明,打斗受伤的,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的,」余愿边吃饭边回答,「小夏小宫两个助手忙不过来,我得快吃完过去帮忙。」
「那我留下帮忙。」时惜也加快速度吃饭。
「帮助同类治疗伤势,同类恢复后继续争斗,不算搅乱秩序?」又问。
「估计不算,刚刚你看见了,我们为了自保参与战斗,战斗后治疗伤者,没有因为违反规则被送出场地。」
为什么主动发起攻击者没有被送出场地?
就在又沉思时,梅丽说:「因为打心底认为那是要做的事,我和那个粉头发打过,没被送出去。」
自身怀揣情绪,不把对方当同类的话,自然不算伤害同类违背规则。
「你不是知道?」梅丽咽下最后一口饭,反问又。
「嗯。」又也吃完了。
余愿说的隔壁,就是大厅隔壁房间。
房间门外贴着张纸。
推开门,房间不大,墙壁两侧摆着桌椅。
丝毫不意外,见到了迟眠和她的同伴。
余愿只是探头打招呼,把又和梅丽推进去,说了句你们聊,带着时惜匆匆走开。
「又见面了。」迟眠对二人招手,「又,梅丽。」
两人走过去坐下。
「被通缉了呢。」迟眠递给又一张画像。
画像上的正是又。
迟眠抽出一张纸,边看边说:
「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伤害小镇居民会被以人像画通缉,在这里,这所公民馆内部设有关押处,通缉犯被抓住后会送进关押处,关押处和食堂一样,是我们无法进入的地方,被关起来后完全失去交流,只能在里面等到活动结束。」
「因此推测,如果攻击居民会被判定为扰乱秩序的话,会攻击居民是不是说明也有可能攻击同类?这样的同类很危险,需要隔离起来。」
「话说回来,又……」迟眠顿了顿,「方便问吗,做了什么被通缉,可以的话想记录下来。」
「厨房,爆炸了。有炸药,附近的房子也爆炸了。」
「原来如此。」迟眠把新情报记在纸上。
「还在找魔王吗?」梅丽问,「光坐在这里可找不到。」
「是的,还在找。我们现有的……魔王的最新信息。」迟眠从资料中抽出一张,这些资料每一张上字迹不同,「魔王似乎在森林某个地方,但谁都没有明确线索。」
迟眠的同伴走过来,递上一张纸。
迟眠看着纸上写的内容,微微叹息:「关于宇宙的信息……提出交换情报,像是她会做的事。遗憾的是,我们没有线索。」
宇宙的信息?
又不关心宇宙。
是因为达成了什么才来的。还是因为没能达成什么所以来的。
这样的宇宙要做什么。这样的宇宙会做什么。
不是不知道有求知的同类存在。
包括这些信息,她通通不在乎。
她只过今天。
「宇宙现在很生气。」梅丽说,「为什么,因为做了亏本交易。这么告诉对方好了。如果是在找宇宙相关线索,一定能明白。」
宇宙送出了魔法,却没有得到任何收获。至于生气的宇宙要做什么,想知道情报的家伙自己去猜吧。
「这样吗……宇宙的事,我们并不了解,谢谢你的线索,」迟眠一边记录下信息,一边介绍,「对方是隔壁的情报组织,人数很多。那位领导者像王一样有凝聚力,没有因为人多引发动乱。你们……要过去看看吗?」
「人多。」「不了。」
又和梅丽的回答同时响起。
信息记录完毕交给同伴,迟眠抬头,她在斟酌用词,但是没能找到那个最合适的词,「……抱歉,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两位的……默契。」
默契?
又用目光表示不解。梅丽和她不一样,梅丽大概知道很多事。但她并不关心,不会多问。
梅丽应该也这样想。
又观察梅丽。
果然,梅丽也露出困惑的样子。
然而——
梅丽问:「默契?什么意思?」
这位在精神上某些地方很像小孩子。不在乎行为会不会使人难堪,天真且残忍。
平心而论,又不擅长和小孩子相处。但梅丽不完全一样。
更多时候,梅丽知道又在说什么,那更像是一种原始的思维模式,或者说直觉。
这是一件……不那么平常的事。
‘你总是很跳脱。无法跟上你的思维。’
‘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无法理解,是因为无法理解你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吗?’
过去的话语浮上眼前。
怎么会呢。难道不是因为不愿去理解,而互相推卸责任?
又罕有地浅浅微笑,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
「是我们有些像的意思。」
她没有使用不确定句式。
「我承认这件事。但……」梅丽语速变得很慢,「你……怎么不用不确定的……语言?」
最后一个词说得很吃力,想了几秒才知道该说哪个词。
「……因为我并不能确定,自己每次说出的话都能被听懂。」
「这样不对!」梅丽着急,总是找不到要说的词让她说起话来大喘气,「不应该。你明明知道自己说得没错,但一定要在话中加上……疑问的词。」
「……」又说,「能够听懂,是因为我们是同类。」
就像,江白雪和她来自同一个世界。知道什么是设备,而不是宇宙中的机器。
来自其它世界的同类们。
一定需要一个前提才能够让彼此间信息统一,以此实现交流。
这份能量……不知被什么东西支付过。
所以……其实。
并不是她变得能够理解,能够被理解。
一切只是,那个东西的功劳。
倘若离开。
知道了宇宙的什么信息。
能够离开的话。
说不定又要回到那个无法被理解的世界。
不如这样一直待下去。
迟眠的同伴送回情报。
这次纸上字迹和上次有所不同,更加飘逸的字迹写着:
「第一日白昼,魔王降生。」
「第一日黑夜,魔王被知晓。」
「第二日白昼,魔王掌控世界。」
「第二日黑夜,魔王震怒。」
「第三日白昼,魔王无药可医。」
「第三日黑夜,魔王死去。」
「第四日,永昼降临,小镇狂欢。」
梅丽随着纸张被展示,念出上面内容。
她的视线,落在桌旁墙壁上。
纸上最后写:
什么样的参加者会在活动开始后没过多久从无法破坏的关押处跑出来?
……那真的是参加者吗?
「消息,会张贴出去吧。」梅丽说。
「是的,会有帮助。」迟眠把信息誊写一遍,交给同伴。
「……」又没有问。
有如她这般毫不关心宇宙的存在,也有如迟眠和隔壁那位这般关心什么的存在。
全部都是选择。
她只想过完今天。无所事事是,一事无成也是。
「真热闹啊。」消息还未传来时,梅丽已经听见大厅内脚步声杂乱。
「同类聚集起来,决定去找魔王。」听过同伴描述后,迟眠做出总结,「外面很危险。你们……」
梅丽打断迟眠的担忧:「如果魔王死去,就不能实现愿望,在那之前找到魔王吧。」
又没有反对,她说过要煮好吃的蘑菇汤。
她答应过梅丽。
可是……
又沉思:「魔王只能实现一个愿望,怎么分?」
「会打。打到剩下一个,实现一个愿望。」迟眠面带微笑平常地说出残酷话语。
「嗯……得在那之前才行。」又站起身。
「如果……不能的话?」迟眠不放心地问。
「你需要赢才行哦,」梅丽压低声音,「老师。」
「不能的话,那没什么。我没有要做什么事。」又对迟眠道别,「下次再见。」
这次活动大概不会再见,所以是下次活动再见。下次活动……还要参加吗?
一走出房间,喧闹声灌满走廊,走进大厅内,柜台那边已经被治疗伤势的同类围得水泄不通。
……不需要告别了。又收回投向柜台的视线。
看着黑压压的大厅,梅丽问:「真的不要赢?」
「……没办法的。一旦打架,全部是敌人。」又说,「怎么赢?」
「怎么,赢?」白衣少女伸出手指,困惑地指着自己的死穴,「都杀了不就好啦?」
「啊。」梅丽弯起眼睛笑了,「不要怕。我会永远,站在老师这里。」
「不是站在我身边吗?」
许久,思考过含义的又问。
「因为,我会去为老师杀光敌营啊。」
少女半眯着眼,笑容无辜地回答。
「……」又其实不喜欢一定要赢这个念头,但她认为她没义务阻止什么。
同类因为什么生气,生气时会做出什么,她不去阻止,也毫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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