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愁听教直抒论己见

自从与那位郎中令大人聊过之后,凝兮过了好几天无人打搅的安生日子。

某日她在庭中闲逛,走到门口时,侍卫竟主动搭话,问她亲眼见过郎中令之后是否已经放心,凝兮笑着应是。

此后她没事就去找侍卫聊天,稀里糊涂之下,还真打听到不少东西。

原来郎中令真名叫做谢征南,是太尉谢赴的独子,近日才上任郎中令一职。嫣妃娘娘虽不得皇帝宠爱,但因着谢家势力,又是三皇子之母,在后宫之中极有话语权,与顺贵妃娘娘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

顺贵妃奚沃则是丞相奚先的长女,出身不菲。奚家地位尊崇,两个女儿都入宫为妃,次女奚淇封号为柔,虽无所出,但极得皇上宠爱。

宫中人人都在猜测,皇上究竟会立哪位皇子为太子,煦王年长但资质略逊,三皇子聪颖却不够沉稳,而六皇子还小,刚刚满十岁。

打听来打听去,凝兮也没找到谁有动机对她下蛊,反而听说了好几个关于她的传说。有说她心系皇上的,有说她痴恋煦王的,更有甚者说她因三皇子已有婚约而郁郁寡欢。

凝兮无奈,若宫人们知晓自己已有身孕,只怕这不同的版本又会多好几个。

但流言如何关她何事呢?

一晃到了腊月初,眼看程苡簌的遥雪豆蔻丹不日就要炼制完成,顺贵妃突然传下一道懿旨——命她到嫣妃宫中听教。

前些日子她与煦王之事闹得沸沸扬扬,顺贵妃作为后宫之主不可能毫无动作,如今这没头没尾的旨意看似解了她的禁足,背后指不定隐藏着多大的危机。

可若顺贵妃想要惩治她,怎会让她去嫣妃宫中?宫中谁不知二人不睦已久,时时刻刻都在明争暗斗。

凝兮带着满心疑惑,孤身来到了嫣妃所居的姹嫣宫。

那日在宫宴上,凝兮记得自己见到过三位宫妃,此刻坐于主位的,正是其中之一。

嫣妃满头珠翠,衬得整个人贵气十足,虽然已不算年轻,但不会有人否认这是位风韵十足的美妇人。

她面色微愠道:“亭玉美人来得好迟,无故叫众人等待。”

凝兮微微福身,道:“得知将要来嫣妃娘娘宫中听教,凝兮心中甚喜,今晨仔细梳洗打扮了好一会儿,这才弄迟了时间,还望嫣妃娘娘恕罪。”其实她只是孕中贪睡起晚了罢了。

嫣妃玩笑道:“亭玉美人容颜姣好,不必打扮已是倾国之貌,就连咱们的和妜、禾妧两位公主,恐怕都要略逊于你呢。”

此话一出,先前就坐在厅中的两名女子脸色都有些尴尬。

想必这两位就是和妜公主与禾妧公主。凝兮微微皱眉,嫣妃一句话就让她成了众矢之的,真是心机深沉。她正准备说点什么挽回,只听那身着粉色衣装的公主站起身来道:“嫣妃娘娘此言差矣,纵如您所说,亭玉美人姿容出众冰肌玉骨,然我等此行皆为听教而来,与容貌何关?若被有心人听去,妄议我与禾妧妹妹不忿善妒倒也没什么,要是传出了嫣妃娘娘刻意挑拨的谣言,那才是不妙。”

凝兮看着这位不卑不亢的女子,心中隐生好感。她应该就是雪妃娘娘与皇上的女儿,四公主卫和妜,若有机会,或可结交一番。

嫣妃闻言并无怒意,温柔道:“和妜思虑周全,是本宫玩笑了。”

几番唇枪舌剑之后,听教正式开始,凝兮原以为会有老学究捧着书本念之乎者也,没想到竟是由嫣妃亲自上场,讲述的也不是时事奥义,而是女子规训。

凝兮不愿此等糟粕入耳,索性闭上双眼。

“亭玉美人何故神游?”嫣妃时刻盯着她,一见她松懈便立刻发难。

无奈起身,凝兮答道:“禀娘娘,方才您讲述的内容,凝兮十分不解,故闭眼沉思。”

嫣妃道:“有何不解?”

凝兮道:“您说女子应谨遵父母之命,修身养性,以替夫家绵延子嗣为己任。可凝兮不懂,女子与男子一样,皆能思考能处事,为何一定要安于内宅?”

嫣妃双眼微眯,道:“祖训如此。”

凝兮又道:“祖训从何而来?古往今来,能够制定祖训的,皆是一族之中极有声望的男子,可女子艰辛,男子怎么能够体悟?女子凭何如此无私,要按照男子定下的规则,为他们奉献一切。”

封建思想下的女子,实在可悲。

嫣妃答:“男子建功立业,养家糊口,女子依附于男子生存,自然应该保其后宅无忧。”

凝兮道:“若女子不妄自菲薄,若世人能不加偏见,女子也可建功立业养家糊口,娘娘不妨设想,届时会有几个男子愿意维护女子后宅无忧?他们做不到的事,却要求天下女子必须做到,岂非无理至极?”

和妜与禾妧都静静看着她,似乎在思考。

嫣妃并未像凝兮猜测的那般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反而爽朗一笑,她道:“你竟有此见解。”

凝兮皱眉,“娘娘这是何意?”

嫣妃道:“本宫还以为,你自愿来此和亲,又对属儿有所图谋,应是奸恶之辈愚昧之徒,如今看来,倒是本宫先入为主了。”

凝兮道:“娘娘也认可凝兮方才所言?”

嫣妃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本宫为何要认可?顺贵妃下旨要求两位公主和亭玉美人来姹嫣宫听教,皇上闻之甚喜,本宫自然要将书中所述一一讲于诸位。”她又问道:“不过本宫有些好奇,你既有如此与当世不符的高深见解,又为何甘愿来到北恒和亲?”

凝兮道:“娘娘,女子的艰难不会因为身份阶级的不同而有质的区别,凝兮虽为公主,却仍然只能听命于他人,若想反抗,得到的只会是齐蒙子民的谴责,以及真刀真枪的拦截。在性命面前,粗浅的观点实在太不值一提,依娘娘之见,凝兮又能如何呢?”

嫣妃合上书道:“既然亭玉美人对女子规训无甚兴趣,本宫也应尊重她的想法,便讲一些别的吧。”

和妜看了凝兮一眼,并未说话。一直沉默的禾妧也放下书本,盯着凝兮微微出神。

一位老师,三位学生,总共四位女子。窗外飘着雪花,屋里烧着暖碳。有不解,有惊讶,有欣慰。但都默契十足,无人再提方才的言语。

凝兮心中略有慌乱,她无所顾忌抒发己见,原是想得嫣妃厌弃,或可自此免了听教。怎知嫣妃竟隐隐有赞同之意,故一时冲动顺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若是赌对了嫣妃心思,讨得嫣妃欢心自然是好。若是借着谁的口传了出去,惹得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那才真是灾祸临头。

和妜公主应是个能明辨是非之人,可禾妧公主……

虽然宫中一直传言五公主卫禾妧心地善良至纯至真,但她是顺贵妃之女、煦王的胞妹。按理来说嫣妃一定会对禾妧公主有所防范,何以当着她的面认可自己?凝兮暗暗思考,却迟迟想不通其中关键,只得感叹自己怎么变得如此愚昧!

嫣妃道:“亭玉美人自齐蒙而来,又贵为齐蒙长公主,如今与我北恒的二位公主同在听教,本宫便讲些关于两国的过往。”

她将几十年来北恒数次相助齐蒙对抗天灾的故事大致说了一遍。

凝兮说道:“娘娘,齐蒙向来知晓北恒之恩,由上到下,无不谨记于心。这些事情凝兮从小听到大,早已记在心中,不如由凝兮来出几道题,考考两位公主,增加一些乐趣,如何?”

嫣妃闻言,点头答应:“亭玉美人既有此心,请便。”

凝兮看向和妜禾妧,问道:“四公主,五公主,你们可知北恒与齐蒙通商所走的水路是哪一条?”

禾妧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眼睛亮亮地看向凝兮道:“我知道!是通过临澜江。”

凝兮笑道:“是的,公主果真才思敏捷,那你可知临澜江发源于何地?”

禾妧道:“似乎是北恒境外的极北雪山。”

凝兮道:“不错,正是如此。公主若亲眼见过,就知通往齐蒙的水路和陆路上,一直有着许多来自北恒的商人,两国和谐友好这么多年,当真是一段佳话美谈。”

禾妧笑得开朗,还好她平常看过一些山水之注,否则就要答不上来了,她看向和妜:“姐姐,我答得好吧。”

“好,禾妧妹妹聪明极了。”后者宠溺地道。

凝兮又问:“那么二位公主可知晓这半年来,总共有多少来自北恒的皇子大臣军士去过齐蒙都城呢?”

禾妧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答案,和妜便道:“一位,任典客之职的王随廉王大人。”

凝兮道:“公主所言极是,那你可知从齐蒙来到北恒皇宫的人共有几位?”

和妜道:“近来也只有凝兮公主一行人了。”

凝兮心中疑惑不已,她与临澜两月前道别,又怎会同行来到北恒?听和妜所言,宫中并无其他从齐蒙到来的人,也就是说,临澜一定隐藏了身份。皇宫守卫森严,他冒充不了皇子大臣,哪怕是最末等的官吏或者侍卫,也要身世清白来路分明。

莫非,他变成太监进宫了?

想到此处,凝兮浑身一抖。

“凝兮公主怎么了?”和妜问道。

“无事,只是天寒,有些冷罢了。”

嫣妃道:“来人,再添点暖碳。”

“多谢娘娘关怀,凝兮没有别的问题了,还请娘娘接着讲教才是。”

凝兮越想越觉得有理,宫中对于做杂役的小太监来处并无过多深究,临澜若想混进宫中,唯有此法。除非……

除非与她同来北恒的王随廉王大人就是真正的临澜,他隐藏身份名姓,与自己私定终身,然一切都得回到正轨,他必须作为和亲使返回北恒,所以名字和过往便都化作泡影,谓之告别。听拾玖所说,王随廉九月十二抵达齐蒙,算算日子,不正是她有喜的那段时日吗?

可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刚认识一个男人就愿意与之交心甚至私定终身的人,还是先查查宫中的太监吧。

结束听教之后,凝兮从姹嫣宫离开,在宫墙外遇见了正去看望嫣妃的谢征南。

“公主缘何在此?”谢征南叫住了她。

凝兮抬头,耐心答道:“本宫奉旨来此听教,大人可是要去拜见嫣妃娘娘?”

谢征南道:“姑母辛劳,臣得家父之命,多多探望。”

“原来如此。”凝兮突然想到,谢征南掌宫中各宫殿的守卫之责,若能得他帮助,查起太监来岂不是事半功倍?“今日嫣妃娘娘劳累,本宫出来时她将要歇下,大人不妨下次再来。雪天路滑,本宫孤身一人有些害怕,不知大人能否护送一二?”

谢征南心中知晓这又是一个临时说辞,但他并不想拒绝,“此乃臣之职责,公主客气,请。”

凝兮走在谢征南身边,思索应当如何开口。

宫中的梅花已经开了不少,淡淡幽香环绕,路边一层浅浅的积雪。此处静谧,少有宫人路过,凝兮叫住谢征南,说道:“大人,本宫今日得以出不忘阁,是顺贵妃娘娘下的懿旨,可门口的侍卫夙夜都在,拿着刀剑实在吓人,不知皇上可有告诉大人,何时才能撤走侍卫们?”

谢征南道:“侍卫为守护宫殿安危而存在,公主不必害怕。”

凝兮又道:“本宫只带了一位侍女,不忘阁中所有事务都由她来办,实在辛苦,原以为侍卫撤去,禁足令解,就能叫些公公们来帮忙。”她叹了口气,“如今想来,也是不可能了。”

谢征南顺着她的话道:“公主若想找些公公做杂役,倒不是难事。”

“大人愿意帮本宫这个忙?实在是太好了。”凝兮笑着道:“只是公公们大多身居要职,不妨这样吧,大人帮本宫将近三个月才入宫的公公们都叫来,他们初来乍到,想必不会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本宫若看重他们,也算是相互成就,大人说呢?”

凝兮的意图太过直接,谢征南不禁好奇,她到底想要从这些太监身上知道什么,便道:“愿意为公主效劳。”

二人走了许久,才从辰湖边绕回了不忘阁。

阁中梅花映雪,甚是好看。

看着凝兮进去,谢征南向门口的侍卫吩咐道:“去找内务总管,让他将近三个月所有新入宫的太监都召到不忘阁,不得有误。”

“是,属下这就去。”

谢征南倒要看看,这位神神秘秘的凝兮公主,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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