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起身,手却被人握住,容漪的声音有些虚弱但不容反驳:“朕一道过去。”
我回身劝道:“皇上,你现在不宜走动。”
陆仲和一旁的张公公也随即跟道:“是啊,皇上,龙体为重。”
容漪深深吸了口气,用右手勉力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依旧是不容反驳的语气:“摆驾玲珑阁。”
玲珑阁原是宫中置放乐谱乐器的地方,此刻这里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弓箭手里三层外三层几乎都是绷着弦蓄势待发的状态。
这阵仗,估计无需再战,只万箭齐发都足够将里头的人射成马蜂窝了。
不晓得变成马蜂窝的凌铎是什么样子?
包围圈中的士兵为本王让出了一条道,本王一路无阻来到玲珑阁门口。
大门敞开着。面对层层包围的箭弩,这门敞开或关闭,确实没多大区别。
未入门先听到几声不成调的乐声,似乎是埙。
我堂而皇之往里走,他就坐在乐器架旁,身后还有十来个部下,其中几个坐在地上,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
小孩窝在他怀里坐在他大腿上,那埙调正是小孩吹出来的。
这场景,和谐得瘆人。
“泰山将崩,这种关头还有心思教小孩把玩乐器,凌将军还真沉得住气。”
小孩听见我的声音从凌铎怀中转过头来,笑颜烂漫,浑然不觉身边所有的危险。他开心地对我扬了扬手中的埙,“宁王皇兄你来了,你看,凌叔叔在教我吹埙呢。”
凌铎没看我,继续手把手教澈儿摆弄他的埙。“因为我知道,只要有宁王殿下在,这泰山,崩不了。”
本王忽然就笑了,因为他这话确实好笑。
“将军太抬举本王了,外头千军万马都是皇上的人,可不是本王的人。”
凌铎也跟着笑,“这重要么?”
我不无讽刺地道:“你不会真指望我还能助你逃出去吧?我不认为你是这么看不清形势的人。再明白地告诉你,我没有那个权力,也没有那个本事。你想以晋王世子相要得到逃脱的机会根本是异想天开。”
凌铎沉心静气听我讲完,道:“是不是异想天开尚未可知,至少此刻,江容漪并没有直接把我万箭穿心。我知道他根本没把这个孩子放在心上,可他却不能不顾及你……”凌铎直直盯着我说:“这孩子倘若死在这里,你会因此恨他吧?”
我知道,若不是顾及我,以现在的情况,容漪根本不会多与他多费一刻功夫。
可是我不知道,如果我没有办法救出澈儿,他又会做何决断?
“凌铎,你败局已定,束手就擒吧。”
就算没有澈儿,我也不愿在这,眼看你被万箭穿心。
那同样是在扎我的心。
今晚折腾到现在我确实有些疲惫了。
“谁说我败局已定?我还没有死,这个时候论成败是不是言之过早?阿夜你别怪我,晋王世子的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
我愣愣看他,他冷冷看我。
小孩坐在他腿上,时而看看我时而看看他,似乎还听不太懂大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他一脸茫然地问我:“王兄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
我撑起笑容对他说:“没什么,王兄和凌叔叔在说大人的事。”
凌铎侧过脸对他和善地一笑,端正他拿埙的姿势,“澈儿来,照我刚刚教你的,吹一遍看看。”
小孩欣然点头,把陶埙放到嘴边,没有规律的声调断断续续响起,低低呜呜带着埙独有的苍凉感。
我的声音不觉变得低下,“凌铎,把澈儿给我吧,战争权争是男人的事,别扯上孩子。”
凌铎嘴角的弧度,是不肯妥协的讥诮:“先帝诛傅家九族的时候,可没让女人孩子走开!”
也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想起来,凌铎从来就不是生存在朗朗乾坤下的人。
他生存的那个世界我不曾涉足,所以我一直以来都低估了他性情中阴冷决绝的一面。
凌铎侧目睨一眼窗外,外头火光蹿动,一片肃杀之气。他放澈儿坐到他坐的位置上,从身后的属下手中拿过一把剑,走到我面前看着我,冷冷的目光里掺进了一丝格格不入的温柔。他说:“我知道你有办法让我离开的,这世上能够牵制江容漪的人,只有你。”
然后他将那把剑放到我手中,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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