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夫来

女子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很明显地慌了,但她攥紧裙裾很有些不服气地冲沈宁音放了句狠话:“你给我等着。”喊完扭头就跑。

沈宁音倒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不自量力的女子。

恭恭敬敬冲心正禅师道了声谢,谈到此来拜访,心正禅师看了一眼侯府众人,却是以忙为由拒绝了。

寒山寺的僧人走完后,沈宁音低头看向地上一动不动的管事。

现如今围在一起的仆从家丁都等着管事拿主意,可管事得了老夫人的命令,他是来算计沈宁音逼着她主动回去的。

他若这会儿醒,觉着定叫少夫人猜着刚才是故意没开口解释,等看她笑话的。

那还不如接着晕。

他能等,沈宁音却不耐,冲殿外候着的染竹招了招手:“拔根簪子来。”

沈宁音手里捏着染竹的簪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戳在管事的大腿上。

“啊!!!”管事一声惨叫捂着腿几乎要跳起来。

他红着眼睛怒瞪着沈宁音:“少夫人!您是要打杀了奴才么!?”他在侯府多年,料定沈宁音不敢。

沈宁音直起身子,接过染竹递来的帕子擦手,露出个温柔的笑:“若伤得严重醒不过来,这样的话就得从上京城挑个能治疗内伤的好郎中过来。不过,既醒了,也是要请的。”

管事皱眉愣住,完全没想过少夫人竟是这个意思。

沈宁音没管他怎么想,只冲旁边儿一个家丁道:“你往上京去找回春堂的坐堂郎中来。无妨花多少钱,定要将人请来。”吩咐完,又叫其他人先送掌事的去寺里找僧人疗伤。

染竹当场就急了,想说什么,沈宁音却用眼神制止了。

她这一番操作下来,管事的懵了,家丁们都懵了。

原本想着这少夫人软和好拿捏,又害得他们一整夜在外头找寻,等伤好了就要大展能耐的。可此时此刻,家丁们忽然又觉得这么想的自己简直猪狗不如。

回春堂可是上京城最负盛名的医馆。

就算是上京城的富贵人家,也没人愿意给奴才们请这种级别的郎中来。

少夫人这以德报怨的姿态简直可怜,众人看向她时,都仿佛觉着她头顶那尊菩萨都没她圣光严重……

管事的得意洋洋,而仆从们却都心情复杂。

沈宁音跟染竹兰香一道出大殿,还没走过那一排的廊庑,兰香已经忍不住噘嘴:“您瞧那管事小人得志的样子!少夫人,咱们何必忍他?”

染竹也着急地提醒:“少夫人,您兴许不知,那回春堂是上京最好的医馆,贵得吓人的!”

兰香一听小脸更耷拉:“咱们花了银子,那管事的也不一定会念着您的好哩。”

沈宁音脚步略顿,面纱下的嘴角略弯:“急什么?我就是要用最好的郎中,用最贵的药。”她转眸看向两个丫鬟:“我可有说过是我自个儿掏银子?”

兰香与染竹对视一眼,染竹当先明白过来:“少夫人好一招借花献佛。”

“花侯府的银子,收买人心。”

沈宁音点点头:“还不算笨。”

“可是……”染竹皱了皱眉:“那管事的资历老,未必会受咱们收买。”

沈宁音笑着摇头:“侯府下人那么多,他不行,自有别人能瞧见的。”

自己在昌平侯府没有任何根基,想要收买老夫人手里的老仆从简直痴人说梦,沈宁音只是要对老夫人表明自己不会回去的心,也是博一个良善主子的清名。

更多的,沈宁音并不打算多解释,转眸:“对了。去打听方才那女子。”

寺庙里头鱼龙混杂,但那女人似乎不是特别注重消息的贵人,很容易就打听出来了。

女人叫梁玉霜,是从凉州城过来的客商。

沈宁音站在台阶之上俯视被压着的梁玉霜时都有些惊诧。凉州城地处边塞,与上京不知隔着几千里远。就算女扮男装,这女子能平安抵达上京也是件十分困难之事。

沈宁音收起了小瞧的心思。

“你这个坏女人!放开我!我可是合法的!我有通关文书!”

梁玉霜挣扎着,愤愤盯着沈宁音。

兰香与染竹都有些意外,那女人虽可恶,但以自家主子往常的性子也不会太往心里去,而这次竟然专门命人将其带过来。

梁玉霜被放开后,一边揉捏胳膊一边颤着声:“我警告你!我出来时,可是叫丫鬟在京城内报备了的,我若是出事,迟早查到你头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她说完,脸上的表情就好了一些,仿佛有底气了。

沈宁音眼睛都没眨一下,微笑:“你既这么懂法,那该你负的责任,难道想要推脱?”

梁玉霜一愣:“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沈宁音抬手,手心摊开,兰香已经往她手心里头放了一张纸笺。

沈宁音款款歩下台阶,将那纸笺往梁玉霜眼前一展:“喏,赔银子吧。”

梁玉霜瞪大眼睛:“我就是围观了你的暴行!凭啥让我赔银子!!!”

沈宁音也不恼,淡声道:“你再仔细瞧瞧。”

梁玉霜将那纸笺薅在手里定睛看过去:“汤药费,误工费,情绪安抚费,二十两?!”

梁玉霜抓着纸笺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沈宁音轻笑着补充:“是一人二十两,伤了三人,拢共六十两。”

梁玉霜狠狠撕掉了纸笺,眼眶都红了,愤怒地看向沈宁音:“你怎么不去抢!”

“放肆!”兰香叉着腰上前:“凭你也配这样同少夫人说话!”

梁玉霜瞪大了眼睛,上一次她只记得沈宁音心狠了,没想到这会儿身边又多了个声音大的。兰香吼起来的声气儿简直像是水开了的瓦壶。

“兰香。”沈宁音抬了抬手,看向梁玉霜:“我昌平侯府的奴才每日里做事殷勤,主子经常打赏,月例、赏钱,算个五两不过分吧?还有用来润眼的药得用好的,怎么也不能叫人留下什么后遗症。十两银子已经算少了。还有万一当真留了后遗症,五两银子可不够赔!”

“你!”梁玉霜抬手指着沈宁音的鼻子。

沈宁音眼神一下冷沉,直直的看进她的眼睛:“你那灰土里面可是掺着石灰呢!你别告诉我你不知情!”

梁玉霜眼神闪躲,拔高了音量:“我真不知!我就是、就是在修缮庙宇的地方随便抓了一把。”

沈宁音冷笑:“随便抓了一把?你可真是天真无邪。”

“六十两,一个子儿也不能少!”她一锤定音。

转身时,沈宁音并没去听梁玉霜的大喊大叫。

一个能从凉州城辗转前来上京的,又岂会是什么纯良天真的人?至少,沈宁音不信。

“去她住所讨银子,倘使她不给,就送去见官!”沈宁音头也没回。

梁玉霜不是喊着法律么?那沈宁音就给她法律。

沈宁音回到西边儿靠墙根的偏僻厢房。

她提笔抄经,没抄几笔便有人来了。屋子里的檀香刚点上,青涩的滋味尚未散尽。

门口上传过来染竹急促的脚步声。

沈宁音没抬头:“怎么?这么快收好银子了?”她倒是没料想那梁玉霜一个边城来的商贾,能如此爽快掏银子。

这时间上,前后只够他们去一趟她住的通院。

“不是。”染竹说完这两个字,忍不住停了片刻。

沈宁音意识到没对,皱眉抬起了眼睛,目光询问。

染竹才小声道:“没收着钱……”

“她没钱?”沈宁音蹙紧眉头。

染竹摇头,支支吾吾:“是,是世子爷来了。”

沈宁音提起笔来。

染竹苦笑着继续道:“世子爷给那女人把银子免了。”

沈宁音手里的笔空悬着,一滴刚蘸好的墨汁滴在了宣纸上。她低头一看,一整篇俊秀的经文毁于一旦。

“少夫人……”染竹看她愣怔,以为主子是醋了,只在心里替主子难受。

沈宁音搁了笔,脸上看不出喜怒:“世子人呢?”

沈宁音一面往外走,一面将挂着的斗篷披在身上。

天色到了下午,没有出太阳,但也没下雨,寒山寺的空气中充斥着湿润,风一吹就冷得很。

沈宁音出来得匆忙并未弄暖手的手炉。

染竹跟在她身后,主仆二人转过走廊,绕过人群,月洞门外,便是与贵人所在的厢房隔开的地方。

“少夫人,您慢点走。世子就在那边。”染竹担心主子的心情:“奴婢先过去通传。”

沈宁音摆摆手:“外头不比府邸,你不用这样。”

很快的,她便看见几个人在那里笑着指指点点。

“没想到贵公子喜欢这样的可人儿。”

“呸,你是吃不着葡萄酸了吧唧?没看见那小娘子哭起来梨花带雨的?那模样身段,换了你你不会心猿意马?”

人们在说着些不着边的。

染竹道:“少夫人……您别听,都是些蠢话。”她说完连忙上前去驱赶人群。

沈宁音并没有回答,也没有什么表示。

她在走廊上,隔着天井看着那边厅堂内的人。

那笑着安抚女人的俊美男子,不是秦耀阳又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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