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子嗣

沈宁音并不恼,她前世就知,越见不得光的,人便越有着补偿心理。

周婉如是,秦齐亦如是。

沈宁音算算年岁,面前的孩子十之**就是那个秦耀阳的私生子了。

秦齐骄纵顽劣,给养歪了。小孩儿不似大人,便是旁人再如何耳提面命,他也不能将情绪性子藏得太聪明。

沈宁音略一试探就摸了个大概。

她隐晦地用早就准备好的竹签在手指上划了一下,不轻不重,刚好沁出些血来。

那中年妇人刚作起一副母鸡护崽的样子,沈宁音也嘶了一声捂住手。

“少夫人,您靠这么近做什么?”那妇人当先咬着牙质问。

沈宁音抿了抿唇,在众人面前难得露出个寻常十几岁女子的无措来:“我就是……想起了家中最小的庶弟。”

中年妇人听着那“庶”字,心中一阵敏感的恼怒,但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

老夫人道:“好了,宁音也是个没做过娘的,瞧着孩子难免欢喜一些。”又看向沈宁音:“以后等你跟耀阳有了孩儿,你想抱想摸还怕没机会?”

沈宁音低着头没说话。

“你手怎么了?”秦耀阳离得近,第一个发现了沈宁音手指上的不妥。

“没什么。”她连忙将手背到身后,秦耀阳哪里肯让,一把扯了出来。

但见她纤纤玉指上有一条不深不浅的伤口。

秦耀阳那原本就乱糟糟的心,更乱了。

“我没事。”沈宁音连忙抽回手。

秦耀阳皱眉看向秦齐:“道歉!”

小孩儿缩了缩脖子,可他骄纵惯了,此刻虽没瞧见母亲,但最疼他的祖母还在场,又那么多人看着,秦齐当下就有了底气,他从中年妇人身后探出头来,梗着脖子冲秦耀阳道:“是她凑上来的!是她不小心的!”

“是,妾身没事的。”沈宁音忙拉住秦耀阳。

“你……”秦耀阳要发火,一群人拦着,老夫人也是从无奈到尴尬。

秦齐看看秦耀阳,又看看坐在上首不帮自己说话的老夫人,当下一把扔了玩具哇哇大哭起来。

沈宁音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下人给她拿布条细细包扎。

这样的小伤根本就不算什么。

前世沈弦思要闹,最后闹到家宅不宁,人人厌弃。

而今沈宁音也要闹,要她们自己乱起来。

此时此刻,乱糟糟的祠堂现场,她依旧浊世清莲,没有半点错处。

“明明是她的错!”秦齐满脸的委屈,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闭嘴!”老夫人耐心告罄,看着不成器的重孙,恨不能叫人将他丢出去。

秦齐张了张嘴 ,似要喊她。老夫人冷着脸先声夺人,朝那中年妇人训斥:“怎么教孩子的?没规没矩!”

这一下,原先还满脸春风得意的妇人也不敢拿乔了,慌忙拉着秦齐跪在了地上:“快,给少夫人磕头。”

秦齐被按着头,一双通红的眼睛气愤地看向沈宁音。

沈宁音不躲不避,生受着。

虽说她并不清楚前世具体是怎样的情况,但接下来她想也能想到,重头戏该来了。

嫁都嫁了,秦家人前世能让沈弦思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庶长子,今生就也能逼着她。

秦齐是秦耀阳的骨血,沈宁音知道阻止不了,她不会像沈弦思一样给那些人借口让她变成“无理取闹、疯癫”的一方。

沈宁音要争取的,是更多的利益。

“宁音。”老夫人朝着她招招手。

这会儿闹哄哄的现场已经恢复了平静,沈宁音走到老夫人身边儿,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祖母有何吩咐?”

“孩子小,头一遭来这等场合,想是紧张了。”老夫人拉着沈宁音,看向她的目光尽是疼爱慈和:“你可在怪他?”

沈宁音温柔地摇摇头:“是孙媳看他实在可爱,不小心冒犯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老夫人说话的语气、神态,像极了想替她做主,寻常女子遇着长辈这样,必是委屈得掉泪信以为真的。

可沈宁音很清楚,一边是刚嫁进门的孙媳,另一边是亲重孙,这等亲疏远近,老夫人不过是在试探罢了。

“你觉着他可爱?”老夫人眸光果然亮了亮。

沈宁音颔首,语气诚恳:“我只觉着他长得倒与世子有几分像。所以亲切些?”

她这话出口,老夫人眸光微顿,而另外那起子知情人,都慌了起来。

空气一时压抑,只余下四周的窃窃私语。

老夫人轻笑,眼底闪过一抹尴尬:“是么?原都是秦家人,长得像也没什么稀奇的。”

老夫人招呼着秦齐到身边。

秦齐将将给这阵仗吓得小脸煞白。此刻也不敢造次了,规规矩矩地走到老夫人手边去。

“这是咱们家留在凉州城的那一支族人后裔。”老夫人摸摸秦齐的发丝,安抚地朝着他笑:“算下来,是我小叔,你与昭儿的四爷爷一脉。”

沈宁音看着她仿若追忆往昔,老夫人那等神色,那样娓娓道来地说起秦齐家的旧事,就连一旁的族老们都是眼含泪花,叹息起来。

沈宁音也陪着抹了抹眼泪,一派和谐。她知道,但凡自己开口要教养这个孩子,今天晚上秦齐就会被堂而皇之地接回侯府。

比起前世对付沈弦思,今生她显得温婉懂事,秦家的做法显然更温和了一些。

可无妨怎么处置,核心并没有改变。

所以,任凭老夫人从秦齐的“祖父”说到他早逝的双亲,沈宁音都是该给的反应一点儿不少,不该给的承诺一字不提。

说到最后,族老听不下去了,当下就道:“既然这孩子的祖辈都是替咱们秦家守着边塞的,不如,老太君就做主将他接到侯府去教养吧?”

沈宁音擦着眼泪的手一顿,目光看了过去。

有了先前秦齐的玩具“划伤”沈宁音的手指一事,那族老对上沈宁音的目光也不禁有了点心虚。

“这也是一桩好事。”老夫人先讲了自个儿的观点,作为筹谋这件事的幕后之人,老夫人并未先询沈宁音的意见,而是越过她的肩膀,看向了秦耀阳。

“昭儿,你怎么说?”

老夫人是想让这事儿叫所有人有了共识,这样一来,最后询问沈宁音,她孤掌难鸣,此事板上钉钉绝无可能有回旋余地。

可老夫人问完话,秦耀阳仍旧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咳了两声,不得不再喊:“昭儿!”

“……”秦耀阳蓦然抬起脸,目光里的纠结沈宁音实在容易懂。

“祖母。”他语气有些抵触。

老夫人皱紧眉,加重了语气:“昭儿,你觉着,族老的提议如何?”

秦耀阳没说话,却是看向了沈宁音。

沈宁音坦然的眼神,像一株秋菊,灿烂又华丽,开在最美的季节,温柔无害。仿佛随时要面临冬日里最残酷的寒潮,被摧毁、被破坏、摧折个干干净净。

这么些天下来,至少这一刻,他心里不忍。

心软的感觉像棉花一般横亘在胸臆,叫他有种上不来气的挫折感。

“秦齐他这般可怜,一直流落在外头,你难道就没有恻隐之心?”老夫人骤然的话刺进秦耀阳的心头。

钝痛的感觉叫他突地清醒过来。

他无措地看向祖母,上首的老夫人狠狠心,补了一句:“秦齐他,到底是秦家的血脉!”

便是这句话,叫秦耀阳捏紧的拳头松了开来,他勉强扯出个笑:“是,孙儿也觉得……”

秦耀阳低下头,不敢去看沈宁音。男人咬了咬牙:“孙儿也觉得应该负起责任,照拂这孩子。”

老夫人松了口气,这才转头看向沈宁音:“宁音,既然昭儿都这样觉着,你认为呢?”

沈宁音微微张嘴,似乎没从震惊里反应过来,当下连忙走到下方朝着老夫人与族老们行了一礼。

“祖母,孙媳觉得不妥。”

老夫人苍老的眉心一蹙,没想到她竟这样直接地反驳,默了默,问:“怎么不妥了?”

沈宁音表面有些压不住的慌乱,其实内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她转头看向秦齐,小孩儿脸色难看,想发火,但又顾忌着老夫人和秦耀阳,只得强忍着,忍得小脸通红。

“秦齐,你可愿以后到侯府去?可愿以后听我的话?”

沈宁音是昌平侯府的主母,往后就该是她来当这个家,所以她这般问谁也挑不出错来。

秦齐哪里有这么多弯弯绕,只知自个儿厌恶眼前的女人,沈宁音眼神一冷,秦齐整个人又气又怕,连忙将头摇得似拨浪鼓:“我不要!”

秦齐扑进了中年妇人的怀里,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堂婶婶,我不要去!”

沈宁音这一番下来,族老都噎住了。所有人都将目光无奈地看向了老夫人。

“祖母,就算咱们心善,想让孩子过得好,可若是孩子不喜欢、不愿意,他也不会开心的。”

沈宁音言辞恳切,一点也不像是有任何私心:“既然是要荣养四祖父的嫡重孙,不如就让他上自个儿喜欢的地方住着,再由侯府拨付银钱供他锦衣玉食,安稳度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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